哈爾濱作為一座城市,不管它年輕也好,年老也好。它總會有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夜生活。
夜生活,自然也是生活的組成部分。而且,夜生活在某種觀念的觀照之下,它可能更重要、更自由、更放鬆、更豐富多采、更富有魅力,因此也更吸引人。
說句笑話,工作一天了,認真也好,不那麼認真也好,熱愛那份工作也好,不那麼熱愛也好,在供職單位彆扭與不甘也好,或者不那麼彆扭與不甘也好,總算幹完一天的工作了,再也用不著那麼嚴肅,那麼深沉,那麼一本正經,那麼裝傻,或者那麼阿諛奉承了。說句過分的話,工作的本身也是一個王國,它有自己的規則、法律、尊卑、榮辱,等等,等等。總之,有自己運行的軌跡。在這個王國裡,等級森嚴,程序有條不紊——絕對是不會允許有礙這個王國建設的任何自由發生的——這是別一種「統治」。你的統治者,就是你的領導,你的上司,高於你職位的任何一個人,他們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而且,有相當一些人十分沉迷於這種權力的顯示與炫耀。這一切,都有可能對你的個性、愛好、思索,甚至文化修養構成一種壓迫。因此,當你從這種「壓迫」中走出來的時候,就意味著你自由了,解放了——那心情該是何等暢快呵。
因此,魅力無窮的夜生活,也就應運而生了。
哈爾濱這座城市的夜生活,坦率地說,有點支離破碎、雜亂無章。這可能是該城的人們對夜生活有些要求過高,或者過多、過雜,抑或太任性,太隨意,太不像話了。對此,市政府和有關的群團組織(包括文化生活服務部門),總想規範本城人們的夜生活行為,也作過不懈的努力,但收效不大。
中、青年人的夜生活
哈爾濱市青年人的夜生活,大致體現在「聚、洩、狂」這三個字上
哈爾濱的年輕人,也像全國甚至全世界任何一個城市的年輕人—樣,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寂寞。甚至可以說,青年人是人類社會各種各樣「熱鬧」的亢奮的製造者和最積極的參與者。他們為了過好自己的夜生活,早在下班之前,就彼此聯繫好了,或者去舞廳跳舞(跳那種狂暴的舞,或者慢悠悠的貼面舞),在一起肆無忌憚地大笑,喝可口可樂,吃冰點,抽各種牌子的香煙。
不過,參加這種舞會的年輕人並不是很多很多,而更多的是那些中年人(因為這種舞會的票價都比較低廉,工薪階層的中年人完全可以承受得起),他們或者是夫妻,或者是寡婦與鰥夫,或者是秘密情人,或者是准情人,在這裡見一見,彼此顯得很優雅,很紳士,很淑女,再加上舞廳演奏的舞曲中還有一些舊曲子,像《四季歌》、《夏夜圓舞曲》、《步步高》、《山楂樹》、《鴿子》、《蘆生戀歌》等等。聽起來讓人回憶(有人說回憶是一種喪失),讓人感到親切(有人說親切是一種脆弱),讓人感到悵惘(有人說悵惘是一種不自信),讓人感到甜蜜(有人說甜蜜是一種自瀆)。是這樣的,歌曲與舞曲常常是一個時代的標誌,也是讓中年人走進已逝年華的一把鑰匙,憑著這把鑰匙,就可以打開記憶之門。重履青春之路,重溫少年之夢——這該是何等愜意的事啊。
在舞曲中,忘卻與記憶共舞,羞澀與理性同歡,青春與白髮交融,箇中的滋滋味味,怎一個「酸」字了得。一曲終了,坐下來,喘喘氣兒,說些高雅的話,再配以禮貌的手勢,有分寸的眼神和價格適中的小食品之類,一切就齊了。不再感慨,不再怨恨,不再焦灼,不再委屈,生活中的一切重負,在此刻都雲消霧散了。啊,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夜晚吶……
不過,還有一些中年人,則利用這一段時光,下下棋,澆澆花,看看書,或者去松花江釣夜魚。他們對生活處理得很幽靜,是一種享受。
年輕人的夜生活與中老年人則大大不同,他們多數喜歡去唱卡拉OK,去KTV包房,去咖啡屋。
卡拉OK是青年人把自己換化為世界大牌明星的最好場所。在這裡,你可以盡情地嚎唱,盡情地痛苦,盡情地失戀,盡情地離別與相逢,盡情地苦悶與流淚,盡情地浪漫與流浪,還可以在歌聲中盡情地配以武術與柔術。在這裡你可以盡情地忸怩做態,將夢想中的一切變為「真實」。青年人彼此都是很捧場的,「說也說不清楚」,就是一種理解,就是掌聲,就是喝彩聲,就是多如牛毛的鮮花。
——卡拉OK,在全國,在全世界的年輕人中都很盛行,哈爾濱也不例外。
不過,哈爾濱年輕人卡拉OK,與其他城市的年輕人卡拉OK略有一點不同。哈爾濱的青年人唱卡拉OK,特別喜歡唱一些前蘇聯的歌曲,並且唱得都很地道,很莊重,很動情。似乎哈爾濱的青年人對前蘇聯的歌曲很迷戀(這恐怕和這座洋氣的城市本身有關,也跟早年回國的那些俄國僑民有關)。欣賞者也很多。
去參加卡拉OK過夜生活的青年人,可以彼此相識,也可以彼此並不相識。青春的本身就是通行證。是「我們都年輕」使他們相聚在一起的。在這裡,他們除了做一些歌星、舞星、影星或者時裝模特的夢之外,也彼此傾吐衷腸,談理想、談金錢。談出國、談欺騙與被騙、談氣派、談勇敢、談滿不在乎,甚至也談「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那樣赫亮的大話題。
消費型的夜生活
在哈爾濱的夜生活裡,還有一夥人是屬於「消費生命」型的。
這些人都老大不小了,也可能不太老,可也都四十五六歲了。這些年闖蕩江湖,鋌而走險,幾經沉浮,手頭有錢了。有錢的目的是什麼呢?不就是花嗎。於是,他們進高級酒樓,進高級的KTV包房,享受高級的生活。並同在這裡「工作」的「職業女性」搞在一起,吃全城最好的、最貴的、最奇的、最絕的食品,喝全國、全世界最昂貴的酒水,抽世界最高級的煙卷。當然,也在一起侃點什麼,間或也裝裝深沉,裝裝文明,裝裝幼稚,裝裝同志。但幾杯酒下肚,真實面目全露了出來,一切都沒了章法,沒了控制,也沒了文明,一切都亂套了……
這些人大多是這座城市裡的一些款爺、總經理、總裁、大流氓或者大騙子。他們到大酒家或者KTV包房來,都有自己的專車,或者是「奔馳」,或者是「豐田」,或者是「奧迪」,最次的也有「夏利」。便是沒有專車的,也有自己常年包租的「的士」。他們每人手中都有一個大哥大,都有長城卡、牡丹卡、龍卡等等。他們在這裡紙醉金迷,揮金如土。KTV包房裡當然也有卡拉OK機,他們也經常唱一唱,嚎一嚎。然而他們的唱與嚎,不過是一個玩,並不是崇拜什麼明星、舞星之類。他們崇拜的,並為之嘔心瀝血的,就是一個字:錢。
他們這一類人的夜生活,是哈爾濱夜生活中消費最多的一族。一夜一兩千、三千五千、一萬元,是普通的尋常小事。
麻將之夜
做為哈爾濱夜生活組成部分之一,麻將,也頗受一些哈爾濱人的歡迎。
打麻將的人,一般並不追求環境的高雅舒適,有個能玩的地方就行。幾個親朋好友,或者賭友,吃過晚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不招即來。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東、西、南、北坐定,三六九毛講清,是清一色,還是清對對,是八圈,還是十六圈,都一一事先講好。這時,茶也沏好了,煙也準備好了,輕音樂也放上了,拋色子調莊吧。
這種事,在哈爾濱城的夜生活中占很大比例,而且都多多少少下點注,數目都比較小,傷不了筋,也動不了骨(當然有傷筋動骨的——不過,那不是夜生活,而是貨真價實的賭博)。麻將本身是無所謂的,重要的是這種遊戲讓人玩得有滋有味,有喜有憂,有驚有險,有怒有怨,有板有眼,高手還可以享受高手的尊嚴與智慧的快感——豈不美哉。
老實的夜生活
哈爾濱還有一種老實、經濟的夜生活。
一家人吃過晚飯,什麼事也沒有了,與鄰居之間從來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恐怕這種古代生活景觀的重現,與現代化封閉式的高層建築有關吧。一家一戶,關上門就是一個小世界。大多是互不往來的。還有人稱這種狀態為病態,叫「城市病」)。那麼,下了班以後那麼長的空閒時間幹什麼呢?三個字:看電視。什麼內容都看,一直到電視台「再見」拉倒。像廣告、新聞、文藝節目、電視劇——尤其是電視劇,幾乎成了哈爾濱那些足不出戶,在家裡過夜生活的人們的精神支柱。看古代的,也看現代的,看國產的,也看外國的,看優秀的,也看低劣的。全看!說心裡話,這樣的看客對電視劇並不挑剔,無所謂好,也無所謂不好——好壞的爭論,與己無關,是那些吃評論飯人的事,他們才不管這種扯淡的事呢。電視劇在他們看來,就像餐巾紙,屬於一次性消費的東西,大可不必認真。總之,有熱鬧就行。
另外,當代相當多的電視劇,給電視劇的消費者提供了綺麗多姿的精神新天地。這種劇,將消費者在日常生活中不能實現的一些事,像愛情,像兇殺,像頂撞上級,像光明磊落的正義行為,像荒唐與荒誕等等,都讓他們在電視劇裡得到了滿足,得到了體驗。而且電視劇一般都事先替他們想到了這一層,十分願意滿足廣大電視劇消費者自我精神與形象的再塑慾望。
這種常年以看電視劇為主的夜生活,致使一些人從電視劇中走不出來了,他們把電視劇裡的一切,誤當成了現實生活,那些劇中的人物也成了現實中的人物了,並對他們產生著影響,像說話的神態,像舉止,怎樣嬌嗔,怎樣撲哧一笑,怎樣咳嗽,怎樣憤怒,等等,都電視劇化了……
——夜生活真是一個變幻莫測的魔方呵。
老年人的夜生活
哈爾濱老年人的夜生活,最為積極的就是聚在江邊、公園、街頭廣場,扭大秧歌,跳十六步,或者三十二步。而且,這些老年人在參加這些活動之前,都認真地把自己打扮一番,像走親戚一樣。他們都是自發組織起來的,選出舞頭,組成樂隊,推出教練,在一起活動活動,玩一玩。人都老了,再讓他們發揮余熱,也有點勉為其難了。他們幾乎天天晚上都出來活動,甚至風雨不誤,風雪不誤,旁觀者看著,總覺得那裡有一點點別樣的味道。
當然,哈爾濱這座城市畢竟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也可以說是一座偉大的城市。在這座城市裡,在這座城市的夜生活中,總會有一些仁人志士、大用之才,利用這一段時間,讀書,鑽研,創作,設計,去攻克一個又一個社會科學或者自然科學的難關……他們是這座城市的脊樑。
夜生活,更能顯示一座城市的個性,一座城市的繁榮狀態,文明程度。現在實行雙休日,這座城市當中的中老年人對此有些茫然,有點兒不知所措。但這不要緊,這一切,不久就會被這座城市的年輕人和有心人給您安排滿滿的,也一定會讓您在夜生活中得到某種新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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