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長廊上。
「聽說你和你父親合好了?」
「本來就沒矛盾。」
「你小子死撐,要不是欣然,估計你們還得繼續冷戰下去。」
「也許吧。」
「說實話,自從你遇到欣然以後脾氣變了很多。不再冷漠,不再拒人於千里,會善待他人,甚至主動熱心地去幫助別人。」古諺實事求是地列數著事實。
「好像以前的我一無是處。」
「要是憑你以前的脾氣,你還不把金輝成給大卸八塊,這次也不會那麼快跟你老爸講和。小子,是說你更有魅力了,現在的你,並不遜色於你哥哥……」看到他,不得不讓人想起洛星辰,雖然這麼比較對他有點殘忍。
「我只有對欣然有關的事情才有熱情,才會去關心……」
「你知道嗎,最主要的是,現在的你有了安全感和責任心。」
「因為我必須要保護欣然。」
愛情非鏡花水月,而是真實的存在。
過年過節期間,出去逛街是最不明智的決定,人山人海,擁擠不堪,最終肯定是狼狽而歸,欣然寧願躲在家裡睡覺看碟。但今年例外,CR的生意越來越好,許多外地的遊客也慕名而來,所以她也不能罷工,繼續奮鬥在第一線。
大年初一窩在家看了《我腦中的橡皮擦》,用完了一盒的紙巾。人在痛苦的時候最想忘卻的是那些讓自己痛苦的回憶。但當忘卻的是自己最愛的人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更何況女主角事先已經知道了結果,她卻無能為力……無論失去多少的記憶,或許在心靈深處的角落裡還能在某一天被喚起,就像最後女主角又想起她最愛的人那樣,他們會幸福的……
我是不是也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部分記憶呢?似乎清醒以後每一次做夢都在告訴她一些信息。那一張臉分明就是韓星宇,卻沒有他那般的冷漠。欣然獨自走在南湖邊,試圖放鬆一下被禁錮的心情,卻不知不覺又到了CR。
「欣然姐,你終於來了。」欣然還沒走進CR的門口,就看小紅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怎麼了?」韓星宇加班,她就一個人吃完晚飯順路來看下。
「有人來鬧事了。」
她邊隨小紅走了進去,邊詢問情況。「到底怎麼回事啊?」
「有個很奇怪的客人,他已經坐了一下午了……」
「有喝酒麼?」
小紅低下頭不做聲。
「都什麼時候了,快說啊。」
「喝了很多,而且一句話都不說。」
「他還不肯回去麼?」
小紅怯怯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你們準備下班吧,我去跟他說說。」
「呼」,似乎她的麻煩又來了,才安擔了幾天呀。她邁著步伐向那個角落裡的男人走去。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吧?」
「欣然姐……」服務生像碰到了大救星。
「你們整理下先回去吧,這裡交給我。」
欣然跟幾個服務員交代了一聲就準備處理這件事情。這個男人大概30光景,長得也還算過的去,如果沒有頹廢到鬍子拉渣。這個人看上去情緒很不穩定,餐桌上凌亂地堆著幾個空的紅酒瓶,能來CR就餐的人基本上有一定的身價,而他身上穿的行頭一看就是價值不菲。根據欣然的揣測,這樣的算是成功的男人,不會因為事業失敗而失意,也不會因為朋友背叛而墮落,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失戀,或是失去戀人,而這種情況八九不離十就是失去了戀人。如果只是盲目地趕走他,說不定會影響CR的聲譽,當然她也不想讓客人失望而歸。
「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欣然推了推他的手肘。
那個人才用失去焦距的眼睛仰頭瞟了一眼站在身邊的欣然,突然冷冷地一笑。
「你們要打佯了?是不是又來催我走啊,你已經是第八個了……」他的話滿是嘲諷,絲毫沒有走的跡象,反而繼續喝起酒來。
欣然則坐到他的對面,招呼小紅拿了兩隻杯子和一瓶珍藏的紅酒。
「不知道什麼事情讓你這樣,但似乎在這裡喝酒很剎風景,你選錯了地方。」欣然嫻熟地開了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把另一杯遞給了他,「紅酒是品的,我陪你吧。」
他來者不拒,接過酒杯仰頭一古腦喝了下去。「你這人很奇怪,不是要下班了嗎。」
「CR從來不趕客人,只等客人自己願意離開。」
「你都這樣用紅酒招待客人,估計你們的店早關門了。」他索性拿起了那瓶紅酒,被欣然一把奪過去。
「好酒都是品的,這種喝法很浪費,你不如去酒吧比較乾脆,何必要選擇這裡呢?」
他諷刺地看了欣然一眼。「說到底,你也是來趕我的。我在哪裡喝酒好像還輪不到你們管吧。」他又重新從欣然手中拿過了那瓶酒,「我有的就是錢,不喝才是浪費。」
「那我也奉陪到底。」其實欣然心裡也沒底,照理說,即使他心情不好,也應該會選擇一個嘈雜的地方,為什麼偏偏選在這裡呢?莫非有特殊的意義?「你第一次來這裡麼?」
「哼,這有關係嗎?是不是以次數來決定對待客人的禮數。」
「如果你是第一次來,我當然要讓你留個好印象,如果你是這裡的常客,那麼我就覺得很榮幸,你連喝酒發洩也選在了這裡。」欣然雲淡風清地說著。
他也不笨,完全明白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女人的話中話,無非就想套出來他選在這裡的目的,明明知道他的用意,但他非但不討厭,還有傾訴的慾望。因為她看起來很真誠。
「你先坐會,我失陪一下。」欣然走進製作甜點的小屋,麻利地做了一個特製的雞蛋紅酒布丁,上面又淋上了一勺藍梅。又吩咐廚房的小李做了兩份清淡的菠菜意大利面,外加一碗醒酒湯。
「看在這麼晚我還陪你喝酒的份上,就給我個面子嘗嘗我們餐館的招牌菜吧。」她把幾個空瓶子放在了一邊,把端上的食物放在那個客人的面前,他皺了皺眉頭。
「不要自作主張,我並沒有叫吃的。」
「哈哈,那就算我自作多情吧,不過你不會平白無故來這裡吧?我可不想來CR的客人只記得了這裡的酒而已,那是拆招牌的事。」
「你以前不常來吧?」來了好多次都沒見過她。
「如你所言,以前確實不常來。」
他依舊對著食物發呆。
「這樣很對不起這些食物……」她端過他面前的意大利面吃了起來,「我不喜歡浪費。」看你能憋多久,我就不信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頑固不化,今天本小姐就跟你耗到底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到底她是在乎自己的餐廳的招牌,還是在乎客人本身。
「我和我的女朋友來伊城旅遊的第一頓飯是在CR吃的……」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果然是有故事的人。
他煩悶地抽出一支駱駝,顫抖的手卻怎麼也點不著火。欣然放下叉子,拿過他的ZIPPO幫他點上,繼續若無其是地吃起了面,這招有點欲擒故縱的感覺,HOHO。
「有那麼好吃麼?」她到底是來聽他講故事的,還是來吃東西的,竟然在他面前大吃特吃。
欣然使勁點了點頭,「無論什麼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胃,天塌下來還要人去頂著呢,不吃哪來力氣,對吧?」見他還是一臉嚴肅,她自己反而先大笑了起來,「煙和酒只會讓人無法面對現實。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這似乎不是你們的招牌菜。」他來了好多次都沒有嘗到過這道菜。
「當然,一般客人沒這榮幸,那可是我開發的,只有我心血來潮的時候才會讓廚師做一回。」這道菜是她研製的倒不假,只不過是很普通的意大利面,她故意把它說神了。
「呵,結果還不是全你一個人吃了,我想吃都沒了。」他的心情突然沒有那麼壓抑了。
「呃,今天小李失誤了,正好還有點剩,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嘗嘗味道。」這時候,欣然偷偷給小李使了個眼色,小李就端著另一份意大利面上來了。
那個男人掐滅了煙開始動手慢吞吞地吃了起來,欣然鬆了一口氣,嘴角也露出了一絲微笑,偷偷給一旁小李打了個勝利的手勢,小李則豎起大拇指掩面而笑。
「我的女朋友死了,就在前幾天車禍死了……」欣然手中的叉子突然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她擦了擦嘴,靜靜地聽著他的故事。那個男人吃著面竟然流下了眼淚,他終於還是把心中的事情跟一個陌生人吐露。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欣然,原來是一場意外奪走了他愛人的生命,原本今天是他們安排在CR訂婚的日子,但她卻永遠失約了……
欣然突然間感覺到心痛,彷彿自己也是感同身受,腦中又突然出現了那個在夢中飄忽的身影。
「她很喜歡百合花,很喜歡這裡的氛圍,但是……」他痛苦地用手抹著眼淚,但卻是徒勞。他萬萬沒想到欣然哭得比他更厲害,簡直都要背氣過去。而她自己更是渾然不絕,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傷心,卻無法控制情緒,好像失去最愛的人是她。
「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鋼琴師彈了一首《KISS THE RAIN》,她很喜歡,說訂婚的時候也想聽到這一首鋼琴曲……可惜今天我坐了半天,都沒聽到這一首歌……」
難道他坐在這裡就是為了等這一首鋼琴曲嗎?欣然想都沒想就走到鋼琴邊上,深吸了一口氣,還算流暢的《KISS THE RAIN》的旋律從她的指間飄了出來……
一曲終了,零星掌聲響起,回頭,是韓星宇和那個客人,還有幾個服務生。
「雖然你的技巧沒以前那個人彈得好,卻很有感情,謝謝。」他拿起外套準備離開。
「感謝我的話就把這個布丁吃了吧,那是種想留卻留不住的感覺,沉醉而酸澀,但刻骨銘心,你會豁然開朗。愛她,就好好生活,讓她在天國也能安心。」
「謝謝。我是快樂地離開的,你經營餐廳很成功,這個餐廳應該也有你很美好的回憶吧。」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很抱歉,延遲了你們下班的時間。祝你幸福。」他終於留下了一個希望滿足的笑容。
「看來我又錯過了一出相當精彩的好戲啊。」韓星宇摟著她的腰,「原來你也會彈鋼琴啊。」
「哈哈,我只會這一首。」欣然撓了撓頭,「我記得是有人教會我的,但就是想不起是誰。明明我不懂樂器的。」她一直都很困惑,也驚訝於自己的記憶力,好像很久都沒有碰過鋼琴了,竟然還能完整地記起曲譜。但今天最讓她震撼的是自己聽到剛剛客人的故事的瞬間的反應,一切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到底自己忘了多少的東西呢?還有,這個餐廳到底有怎樣的美好回憶呢?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歡這個餐廳,非常非常喜歡。
韓星宇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她的記憶很快就會甦醒了吧。她又會選擇怎樣的一個方式去面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