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港市某部的軍人俱樂部,主席台上擺著許多盆鮮花,一張桌子,靠後有一排椅子,桌前一把椅子,台下設整整齊齊的翻板椅,能容納一百多人。
主席台上懸掛著尼龍線牽掛的紅色絨布上有一排醒目的剪紙字橫幅:軍地理論骨幹培訓講座。授課者是軍地具有較高政治素質和文化理論素質的人才,學員是軍、地具有培養目標的幹部,授課的主要內容是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應用文寫作等方面的知識。
當下下午,根親準時到俱樂部去聽課,坐定之後,教員對準麥克風,開始講課:「請學員們自行找位置坐好,上午講了如何運用一分為二的觀點去看待和處理日常工作的問題,下午探討理論與實踐……」
少頃,肖玲又在上午的座位,身穿紅色上衣,淺灰色緊身褲,腳穿一雙豬肝色皮鞋,喘氣咻咻,笑瞇瞇的邊聽邊記錄,還不時彈彈腳,點點頭,哼著《康定情歌》,顯得天真幼稚,靚麗,特別可愛。
課間,竹根親無間把筆記本擱到座位上去廁所,肖玲見筆記本封面上清楚公正地寫著通信營竹根親,便牢記在心。
根親在座位上一個側身的機會就明白了女學員的身份,也銘記於心,心裡豁然想起件事,上級安排,部隊和地方開展優勢互補,聯繫培訓軍地兩用人才,部隊給地方培訓軍事技能,地方為部隊培訓適用技術,自己所在的部隊是與303信箱聯手合作互補的對象,可又不便說穿。
肖玲按奈不住沉靜,好奇心特濃,嬌嗔探問:「請問軍哥,哪裡人氏?」
根親本不想與她有任何瓜葛,出於正常的人際交往,情不自禁,脫口便答:「廣蜀縣的山裡人。」
「好啊,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山裡飛出了金鳳凰。」肖玲毫無芥蒂的誇讚,顯示自己對祖國各地相關情況瞭如指掌,同時暗自責怪自己,是個笨蛋,從他的身高應該想到他的故鄉,南方出小個子,她滑稽地拍拍後腦勺。
竹根親意味深長的辯解:「你只知書本上的結論,昔日的魚米之鄉,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折騰後,而今仍是窮山惡水,經濟貧乏,尚與經濟繁榮的地域相差甚遠。」他內心著實不願意和這位陌生姑娘交談,但忍不住還是作了必要的解釋性回答。
「不對,看一個地方,應放大視野,尤其是你們家鄉的竹子,唐朝杜甫的《詠春筍》中讚道:『無數春筍滿林生,柴門密掩斷行人,會須上番看成竹,客至從嗔不出迎。』」肖玲胸有成竹繼續為自己的觀點找旁證。
「小姑娘,你們這些城裡溫室裡長大的千金小姐,見了起伏環拱的峰高深谷,懼怕得你魂飛魄散。在泥濘幽徑走幾里路,會摔得你大皰小眼,聆聽竹葉子沙沙的聲音,猶如千軍萬馬奔騰,保管你骨頭都要嚇軟。你扛上鋤頭到地裡干幾天活,准讓你累得骨頭全都散架,哭爹喊娘。」竹根親微皺雙眉,輕笑著把歷經磨難的農民生活描繪得毛骨悚然,也是對城裡人對大好河山空洞理解的有力抨擊。
「大哥哥,你曾經拜讀過方志敏烈士的遺言:『雪壓竹頭低,低頭如沾泥;一輪紅日起,依舊與天齊』嘛?你聽完哲學課之後,怎麼理解透過現象看本質?對事務的認定,是憑主觀印象還是實踐證實?看事物是看其部分還是全部?難道只有農村人經過風雨,見過世面,城裡人都是弱不禁風嗎?這種觀點是否客觀?」倔強的肖玲用哲理觀點反駁他。
「當然,宋朝陸游也曾說過:『好竹千竽翠,新泉一勺水』。你所指出的理論對事物作定論固然有理,而生存在社會的群體之中,明顯存在抵禦艱苦環境的差異,也只是普遍現象與特殊現象之間的關係而已。」根親還是固執己見。
「試問,古往今來我們的巾幗英雄,是否全部都是農村人,無城裡人?全是南方人,無北方人?現代各個領域有所作為的是否只有上述的界別?我始終認為你說的有偏見,片面。」
「也許是低估了你。」
「要不這樣,啥時候,我休一個月假,就按你下達的科目,體驗一下啥味道,如果真像你說得那種結局,發生的一切費用我出。要是我輕身而去,滿載而歸,費用你貼,行不行?」肖玲有意刁難他,提出這一苛刻的設想,更想大膽跨界體驗山區艱苦農民生活的味道,深一步探討他的思想根基。
竹根親打了個寒噤,愕然不語,瞠目結舌,有些難堪,都怨自己多嘴多舌,導致新的煩惱,怕給城市姑娘肖玲帶來感情傷害,難免對氣度不凡的女子抱有疑惑、戒備、,恐懼的心理防範,更愧疚自己的雙眼難以辨認女人的真實面目,噘著嘴不吱聲。
「堂堂男子漢,還是個帶兵打仗的人,那麼吝嗇,不敢和我打賭。」肖玲像天真無邪的孩子似的,那種好奇的感覺和挑逗心理越來越濃,得寸進尺的展開攻勢,她自幸的誇耀:「不是我自誇,我就敢碰人們認為深不可測,高不可攀之事,若不是能寫擅畫,像我這麼年青,想進這支聽課隊伍,無門。」
竹根親用似信非信的目光注視著她,一種被朋友和妻子聯手欺騙的傷痛隱隱發炎,臉色鬱悶,目光癡呆,暗思量,她如果能表裡如一,真是氣質美若蘭,才華馥比仙,世人難以比擬。滿不在乎的心理脫口而出:「小姑娘,聽課。莫開高級玩笑了,我惹不起躲還不成。」他又接著說:「小姑娘,唐朝杜甫《詠竹》中所指:『綠竹半含籜,新稍才出牆。雨洗娟娟淨,風吹細細看』。我可以退隱到竹林中去。」
「軍哥,大量點,莫板起臉,向賣死牛肉似的,人家好奇嘛!正如宋朝蘇軾《於潛僧綠筠軒》中所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土俗不可醫。』」肖玲噘嘴嬌嗔的嘟嚷。也為緩和辛辣爭執氣氛,其含義是,你躲過竹林裡,也無濟於事。
根親意識到,說話過於刻薄,懊悔傷害了這位無辜的陌生姑娘,臉頰泛起紅暈,侷促不安,囁嚅道:「對不起,怪我軍人性格,口無遮攔,言語過重,傷害無辜,賠個不是。」
肖玲心中樂此不疲,悻悻然詰斥:「我這人寬宏大量,也不與你計較言語之事,下不為例,請引以為戒!」
一番陌生人之間的較勁,使情竇初開的肖玲更是火上澆油,對根親的興致日益加濃。竹根親有句口頭禪:要用頭腦裡的聰慧作決策。辦法定比困難多,針對困難拿主意,針對她主動提出的較勁一幕,自己雖然未應戰,卻陷入惆悵和煩躁的漩渦。
一個晴朗的星期天,竹根親到管理員那裡去領了工資,一部分歸還借款之後持餘款徒步來到郵電局,向營業員要了一張匯款單填寫後,把錢和單據遞給營業員,取回收據。
湊巧,肖玲趁星期天,到郵電局去為團委選訂雜誌,瞧見匯款單的名字,清脆玲瓏剔透地笑著問:「呵,顏辣妹,好靚麗的名字喲,軍哥,這是哪個?」
「我六歲獨女的媽媽。」竹根親忠厚老實告知。
猶如晴天響了一聲霹靂的悶雷,她臉色瞬間由晴轉陰,窘迫尷尬,心裡涼了半截,黯然無聲,噘著嘴,快步離開營業廳,蹬上自行車飛馳而去。
根親微皺濃眉,看著她的背影,輕聲一笑。暗思忖:也好,比用其它任何方式解釋更有說服力,更圓滿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