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陽鎮街上,周方山背著竹背兜,袁蘭花手提竹籃,夫妻倆穿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鎮政府辦公、宿舍樓,逢人便打聽:「同志,請問公安員陸水在那間屋辦公?」
鎮上大多數幹部見周方山穿著樸素的服裝到鎮上來,幹部們幾乎都認識他,只知道是個好逸惡勞、在社會上鬼混、愛無理取鬧之人,周方山在場鎮上遇到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跑到鎮上亂鬧一氣,他還經常帶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到鎮上瞎胡鬧,領著幾個地痞無賴伸手要救濟金,修水庫幾百畝耕地被佔用後本是歷史問題,當時沒有佔地後要賠償的政策,當然就沒有賠償,他卻把庫區群眾的貧窮歸罪於修水庫佔用了土地!以此為借口到鎮上大吵大鬧,只要看他到政府機關,彷彿即將發生哄鬧事件似的,誰見他都如同見到瘟神一般。對他近期發生的變化雖然有所耳聞,很難相信,內心鄙視、厭惡、憎恨、恐懼他的出現。這次也不例外,特別反感在政府機關上班的時候碰上他,只要看到他都誤認為碰到一大堆麻煩事,大家對他都避而遠之,幾乎無人告訴他。
無奈,他們夫妻倆只好從一樓開始,逐個辦公室尋找,當他們找到三樓民政辦公室,陸水上廁所從背影子和說話的聲音辨認出像周方山夫妻倆,一則內急,二則認為民政通知他們來領補助或者瞭解掌握脫貧致富情況,專程通知他們來的,向這種邀功請賞的事,他最沒興趣,所以,也就沒招呼,匆忙往廁所走去。
周方山是全鎮出了名的特困戶,多子女超生戶,民政幹部見到周方山兩口子來了,誤認為他們是來要救濟金,出於自己的工作職責,再也莫法推卸責任,只好硬著頭皮接待,強推笑臉招呼:「老周哇,你們二位有空來耍,請坐嘛。」
老周開門見山的問:「請問,陸公安員的辦公室是那間屋?我們不是找你,是專門來找陸公安員。」
自從鎮上實行首問責任制後,明文規定,任何幹部在辦公室接待群眾不能往其他地方推,否則,就算失職。這時,民政幹部更領會為他們要找駐村幹部一起來要救濟金,心中暗暗叫苦,只好硬著頭皮接待,耐心做他倆的工作:「今年,上級撥到我們民政的救濟金指標用完了,你們要理解,我們知道你們家是特困戶,今後有指標會優先給你們考慮的,無論數量多少,研究決定之後就會給你們發書面通知。」
周方山聽民政幹部解釋就知道,他誤認為自己和老婆是到鎮上要救濟金來了,連忙解釋:「我們不是來要救濟款,我們找駐村幹部有其它事情。」
民政干更納悶,又換一個角度勸他們:「老周啊,心胸要開闊些,心裡要多一點陽光,少一點陰霾,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冷處理,逐級解決,不要心急火燎的邁大步嘛,調解糾紛的原則是小事不出組,大事不出村,村、組幹部確實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找駐村幹部。涉及到政策性的問題,找到駐村幹部也無能為力,他一個月只有那點工資,他不可能不吃不喝全給你。」
袁蘭花聽民政幹部東一句,西一句說得啼笑皆非,悄悄的拉了拉周方山的衣袖,示意喊他走了。周方山會意的點點頭:「對不起,我們還有其它事,不打擾你了。」
民政幹部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們現在要集中精力投入到發家致富的行列中,你們村今年開展的用糧草換肉蛋的活動就有很多人受益嘛,你們要多些勤奮,少些懶惰,多些諒解,少些怨恨,這才是自己家開的小銀行。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謝謝你,你說得好,說得對,你的話我全部都聽明白了。」周方山兩口子幾乎異口同聲回答。
「好,二位慢走,以後常來耍,不要客氣。」民政干以為工作做成熟,熱情送客。看到他今天能夠這樣通情達理,總算是沒有看到他胡攪蠻纏,真不知道有多高興。
周方山剛出門,遇到陶妲剛好從糧管所下班回家,他們就像見到親人似的:「你是不是陸公安的家裡那個陶妲?」
陶妲被這位陌生農民的造訪有些迷惑不解,出於一般禮節,還是正面回答他:「是啊。有什麼事?」
袁蘭花激動萬分:「陶姐姐,我們找了好久哦,終於找到你了。」
陶妲現在對接觸陌生人警覺要高些了,表情木然:「你們倆找我有啥子事哇?」
周方山從他的表情看出,有些誤點,正準備解釋,民政幹部聽到走廊上傳來周方山夫妻和陶妲的聲音,急忙從辦公室跑出來,義正詞嚴的勸導:「周方山同志,這就是你們夫妻倆不對了,剛才我們不是說得很清楚嘛,為什麼你們還不回去,還想找家屬鬧事。涉及到村民要求解決問題的事,你只能找我們幹部解決,與家屬無關,老陶是企業單位的職工,不管我們行政幹部的事。」
袁蘭花聽到這位民政干說些不沾邊的話,本來有氣,今天來的目的是報恩,忍氣吞聲的道白:「我們是到駐村幹部家串門,我要和陶妲姐姐擺點私房話。行不行?!」
民政幹部一聽說一個農民婦女要找公社職工的家屬擺私房話,更誤會陸水有男女生活作風問題,他又從這方面開導:「你們說話做事要把握一點原則,無論什麼事都要講證據,不能無根無據的憑空捏造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喲。」
周方山從這位民政幹部口中,知道他對自己有很深的誤解,自己來的真實意圖又不便對他說,只好轉彎抹角的告訴他:「陸公安是我們的駐村幹部,也是我們一家子的恩人,我們絕對不會恩將仇報。我們只是想和他擺一些感恩的龍門陣,不會找他們扯皮鬧事。」
民政幹部這才喜形於色:「對不起二位!你早點把話說明白嘛,害得我為老陸空操心。要得,你們慢慢聊,我也該下班回家去吃午飯了。」
陸水從容的走過來,看到周方山夫妻倆在家門口,像親人久別重逢似的,誠懇的招呼他們:「老周、蘭花,快進屋。老陶,快煮飯。」
陶妲見丈夫對周方山夫妻這麼熱情,頓時,她牽著袁蘭花之手也顯得親切友好的招呼:「妹妹,進屋坐。」
周方山夫妻進屋後,直截了當道明來意:「陸公安,全靠你巴心巴腸的幫助、教誨我,而今我家的日子過得巴適慘了,做事也很順暢,自從雞、鴨、鵝長大後,家裡的收入也一天比一天多。我們倆口子商量好了,聽說我們用糧食喂雞生的土雞蛋營養好,就把這二十個仔雞蛋提來,送給你們嘗嘗。你們一天做工作那麼勞累,多滋補一下身子,多為大家做些有益的事情。」
陸水萬分激動接過籃子,馬上表態:「吃糧食的雞下的蛋確實很有營養,蛋我收下,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我得照市場價付錢。」
寡言少語的袁蘭花急了:「陸公安,陶姐姐,你們知道我家不寬裕,自從袁承她爸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之後,我家賺的錢還清了舊賬,現在的時子一天好過一天!我曉得,二十個蛋拿不出手,吃水不忘挖井人,要不是老陸把袁承他爸勸服了,他要是還在外面鬼混,我家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喔,這是我一家六個人的心哪。你倆看得起我們就收下,看不起就算了,莫說你拿錢,就是一座金山我都不會要。」
陶妲看到這對忠厚老實的農民,也不願看到他們再懇求:「老陸,老周兩口子這麼誠心,我們就不再為難他們了。你陪他們擺龍門陣,我去煮飯。」
周方山急不可耐的說:「陶姐姐,今天我們就不在你們家吃飯了,改天再來吃,陸公安曉得,我家還有老媽癱瘓在床,又有三個小娃娃在讀書,吃了飯還要上學,我們要馬上趕回家給學生煮飯。」
陶妲眉頭一皺,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老陸,把我們成色舊的衣物送給他們穿,你看行嗎?他們既然能把我們當成親友,我們也不能把他們當外人。」
陸水點頭贊成:「要得。老周,你們稍坐片刻,等我家屬把舊衣物收拾出來給你們帶回去,做活路時當工作服穿。」他招呼客人坐在沙發上,泡茶斟水,同時談些家常話。
陶妲把衣櫥打開,各類衣服折疊得整整齊齊,她有條不紊的將夫妻倆暫時不穿,還原八、九層新的衣物收好,放進袁蘭花背的背兜裡,準備放錢在面上的衣服包裡。袁蘭花發覺後,很委屈的懇求:「請你們實心實意的接受我們這點心意,真的不要打給蛋錢的小主意,否則,你們送的衣物我們都不接受。」
陶妲見自己的意圖被識破,只好送舊衣物:「我可先把話說到前面,以後,你們如果來耍,只准空著手來,再送任何東南我們都會按市價付錢。你們家的情況老陸回來對我說了,你們家的經濟底子薄,一滴汗水一滴糧食的養殖家禽、家畜,以及一斤糧草換成一個蛋,就這樣拱手相送,你們還怎麼過日子嘛?」
周方山被她的一片真情打動:「要得,我們記住了。」
陸水夫妻倆把周方山兩口子送上路。
陶妲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深有感觸:「老陸,難怪你一年到頭不分白日晝夜,不分春夏秋冬,不圖名利為農民的事操心忙碌著,現在我才明白,農民太善良了,他們為人處事太真實,太重情誼了,沒有一點虛情假意的味道。」
陸水傾吐肺腑之言:「是啊,農民懷有純樸的真情,他們辛苦、勞累,種的莊稼又受到自然條件的控制,收入還沒有保障,農副產品市場價格也低廉,他們真的是可愛又可憐,你在看看整個工作大局嘛,上面設了好多機關,真正面對面的把上面千頭萬緒的工作貫徹落實到農民群眾中,只有我們這些鄉鎮幹部,通常說的上面千條線,下面一顆針,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我們再偷懶,政策到農民那裡變了味,你說說,農民兄弟姐妹們是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我選擇了走上當基層幹部這條道路,就一定要履行職責,原質原味的把黨的政策貫徹到農民群眾中,盡職盡責把本職工作做好!」
陶妲內心也羨慕領導者及其家人,吃香的、喝辣的,酒吧進,茶樓出。一旦看到他們夫妻互騙,為人虛情假意的樣子,又覺得他們生活得太苦、太累,簡直失去了活著的意義,還是覺得有這麼一個懂事,重情,工作兢兢業業的老公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