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信在斷壁澗出口處截住了裴元慶大戰起來。羅士信怎麼到這裡來了呢?原來,羅士信被秦母留在後寨,每日吃飽喝足就在院子裡練大鐵槍。這桿鐵槍他本是從徠乎爾手裡得來的。他的力氣大,老覺著這桿鐵槍太輕,總念叨:「這槍跟麻桿兒一樣。」所以他沒事就到鐵匠那裡,要求把他的鐵槍加重。就這樣,一條鐵槍打來打去,鍛造成一桿混鐵加油鋼的大鐵槍,上稱一稱,足足二百四十六斤。有了得心應手的傢伙,羅士信練得更勤了。他是吃飽了練,練餓了吃。他練的雖然都是笨招,卻也練得招數純熟。因為要收裴元慶,徐懋功想:非得羅士信不可,別人都治不住他。所以徐懋功和秦瓊一商量,由徐懋功出面,去找秦母借羅士信出來應戰。羅士信出了後寨,樂得直撒歡兒,問徐懋功:「你帶我到哪裡去?」「兄弟!今兒個我讓你去開開心,咱們到後山的斷壁澗去,讓你去降服一個人。」「誰呀?」「這個人是個小白臉,名叫裴元慶!」「他是幹什麼的?」「他是隋朝的先鋒官,能耐可大了。他騎一匹怪馬,使一對梅花亮銀錘,到現今還沒有人能打得過他。兄弟!你可別生氣,你和他要較量起來,也得多加小心,不小心就要讓他打敗了。」「什麼?他比我的武藝還高呀!」「哎呀!傻兄弟!你可不能這麼說呀!比你武藝高的人多著呢!這個裴元慶可不是等閒之輩。我現今領你去和他較量,不過你得依我兩件事。」「好!你說吧,我依你。」「第一,你可不敢粗心大意;第二,我們要叫這個裴元慶投降咱們瓦崗山,你要抓活的,不許把他打死。你要把他活捉,回來我叫人給你打餅、燉肉,管你吃個夠。」「好!打餅燉肉,管我個夠。」「可是一樣,你要把他打死了,我就叫盟娘用火把你燒死,聽明白了嗎?」「明白了,別用火燒我,我抓活的。」就這樣,羅士信站在斷壁澗出口處,把大槍一橫,攔住了裴元慶,嘴裡還直念叨:「嘿嘿!小白臉!真有意思,要活的,不要死的。」說著就沖裴元慶喊:「哎!你這個小白臉趕緊下馬!我逮個活的,就有大餅、燉肉吃!」裴元慶一聽這是什麼呀,亂七八糟的。他把亮銀錘一擺,問:「呔!對面你這個傢伙瘋不瘋、傻不傻的,你是幹什麼的?報上名來。」「你問我呀!我叫羅士信!你怕不怕?」裴元慶一聽,心裡不禁暗笑!這瓦崗山是山窮水盡了,沒有人能戰得過我,把個傻小子給派出來了。羅士信這人裴元慶也聽說過,什麼單臂撼雙車,大戰徠乎爾,夜進濟南城,火燒監軍府,前不久還把潼關大帥魏文通的頭給擰了下來,確是肩寬背厚,力大無窮。今日我第一次和他見面,看他這個樣子,的確是個傻小子。他武藝再精,力氣再大,他這一傻也就完了。我倒要叫你嘗嘗我裴元慶的厲害。想到這裡,他把雙錘一指:「羅士信!你莫非還要擋住我的去路不成?」「嘿嘿!小子,我抓活的回去換大餅燉肉去。」裴元慶一聽,氣就大了,雙錘往空中一舉,使了個十成勁兒,照羅士信頭頂砸來。羅士信不閃不躲,用二百多斤重的大鐵槍橫著往上一迎,兩個大力士,鐵錘碰鐵槍,勁兒可就大了。只聽「光啷」一聲,裴元慶的兩柄大錘都飛向天空,落在了幾丈以外,裴元慶一個跟頭從馬屁股後邊栽到馬下。羅士信也被震得「登登登」倒退數十步,「撲通」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撒手大槍扔出去老遠,兩手的虎口震裂了,鮮血直流。羅士信和裴元慶兩個人都是頭一次吃這個虧,他們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裴元慶看看自己的大錘飛遠了,顧不得去揀,躥到了羅士信跟前,一伸手抓住羅士信當胸衣服,舉拳便打。羅士信不吃這一套:「喝!你小白臉還要打人?」他往旁邊一閃身,一把抓住裴元慶的絆甲絲絛,兩個人就扭打在一處。先是站著打,後來裴元慶使了一個絆兒,把羅士信絆倒,羅士信也把裴元慶拉扯躺倒。兩個人在地上滾過來滾過去,一會兒你壓住了我,一會兒我又壓住了你,在地上滾了一會兒,兩個人又站了起來,裴元慶瞅了個機會,一隻手抓住羅士信的後脖領,一隻手抓住羅士信的腿,想把羅士信舉起來。但是他費了半天的勁也沒把羅士信舉起來。羅士信反過來一手抓住裴元慶的前胸,一手抓住他的大腿,一叫勁兒:「你給我起來吧!」裴元慶雙腳一離地,有勁也使不上,被羅士信舉過頭頂。他想:我裴元慶還沒有遇見過對手,今日算輸給這個傻小子了。看起來他的勁兒是比我大,我心服口服。羅士信雙手舉著裴元慶,兩眼四處亂瞅,想找個地方摔死裴元慶,他早把徐懋功告訴他抓活的的話忘到九霄雲外了。他瞅著瞅著,看見一塊大岩石:「就這兒吧,看我把你的腦袋摔八瓣。」他剛要往下摔,忽聽有人高喊:「賢弟住手!哥哥在此,住手!」「喲!哥哥來啦!我哥哥不讓摔死你,今日算便宜你小子。」說著把裴元慶扔到地上,回頭一看,秦叔寶已經飛馬來到跟前,左右跟隨不少將領。秦瓊下馬,趕緊走到裴元慶跟前,雙手從地上把他攙起:「裴三公子!多多受驚!我兄弟羅士信是個混人,多有得罪,秦瓊這裡給公子賠禮道歉。」裴元慶一時給鬧糊塗了。自己本來以為準死無疑,不想一轉眼,瓦崗山的元帥反倒給自己賠禮道歉來了。他愣愣地往後退了兩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身後有人高喊:「裴三公子!你看看誰在這裡!」裴元慶扭頭一看,見瓦崗山義軍左右一分,從中推出幾輛車來。頭一輛是他的母親裴老夫人,二一輛是他的妹妹裴彩霞,三輛、四輛是他的兩位嫂嫂。裴元慶茫然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難道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是我作夢不成。這時就聽裴老夫人說:「兒啊!你還發愣幹什麼,難道連為娘也不認得了!」裴元慶這才如夢初醒,叫了一聲:「娘啊!」急忙搶步上前分獺尾、撩戰裙,跪倒在裴老夫人面前:「娘!您怎麼在這裡?」「兒呀!是你不知。」裴老夫人把前後情由說了一遍,最後說:「現在你姐姐彩霞和魔王程咬金業已成親,生米做成了熟飯,雖然是受騙,但為娘看瓦崗山的各位將領都甚仁義,同心協力,不像朝廷裡的文武百官,爾虞我詐。所以我想你們父子歸順了瓦崗倒也不錯。兒啊!你的意下如何?」裴元慶聽說母親、姐姐和兩個嫂嫂是瓦崗山用假書信騙來的,不禁有些生氣,只是默不作聲。徐懋功在一旁看得明白,急忙過來說:「三公子!貧道之所以出此下策,用假書信把老夫人等騙請到瓦崗山來,都只為愛惜將軍是個人才。將軍武藝出眾,才幹壓群,但隋朝對將軍並不看重,宇文老賊和張大賓內外勾結,狼狽為奸,你這個先鋒官來到瓦崗第一次出戰,打了勝仗,回營之後並未受到一句褒獎,反倒要推出斬首。第二次將軍眼睛受傷,也沒有受到一點憐惜,又要斬首。最後死罪免了,活罪難逃,打了數十軍棍,還不准給將軍治病,反倒偷著到民間請醫調治。你可知曉,給你治病的那位醫生是誰麼?」「是吳先生!」「是呀!沒有那位吳先生,將軍的生命究竟如何,能否活到今日,尚不可知。那位吳先生不是別人,他就是瓦崗山的魏征魏百策,他受我之托,特意到靠山屯等候你們相請。你想一想,山村一個醫生就能如此神速把你的重病治好?將軍!雖然我們出於愛才,想請你們父子歸順瓦崗,但實際也是搭救你們父子脫離險境。你想一想:你今日出戰之前,張大賓竟然以你父、兄為抵押,如今你再打了敗仗回去,張大賓能饒你們?如若將軍不願歸順,回到隋營,刀在頸上,可就悔之晚矣!」這一席話直說得裴元慶啞口無言。同時又加上裴老夫人勸導:「兒啊!不必猶疑,快作定奪。」裴元慶想了想,歎了一口氣:「唉!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不過,我歸順瓦崗倒可以,只是我父兄三人如今還押在張大賓處,如何是好?」「只要將軍願意歸順,貧道自有安排。」「如此末將從命!」裴元慶一答應歸順,瓦崗寨義軍兵將無不歡欣,忙把裴元慶的錘抬過來,戰馬牽過來。裴元慶說:「軍師!如今末將已經歸順,但不知如何搭救我父兄三人?」「將軍回去要不露聲色,待到今夜三更,我派大軍和將軍裡應外合,殺他個片甲不留。」「只是末將回去,未打勝仗,張大賓必不放過,如何是好?」「這個容易!將軍可在我軍將領之中任選一人,假裝被將軍拿獲,以掩人耳目,請將軍挑選。」裴元慶聽了,就在瓦崗將領之中巡視,別人不熟,一眼看見空錘大將齊國遠:「軍師!就請這位將軍跟我走一趟吧!」齊國遠一聽,腦袋「嗡」的一下子:「哎!我說小伙子!別這麼鬧啊!你把我拿回去,就算你無意害我,你們的那個元帥要一聲令下,我的腦袋可就搬家了,你是要官報私仇還是怎麼著。那一回我拿空錘唬你,我也是奉軍師之命呀!」裴元慶一笑,說:「將軍請你放心。如今我們已是一家,我豈能記你的仇。回到隋營,我自有道理。」齊國遠還不放心,兩隻大眼直瞅軍師。徐懋功說:「齊國遠聽令!」「在!」「命你即刻扮作俘虜!讓裴將軍帶回隋營,不得有誤!」「是——」他一邊答應,一邊又小聲嘟噥:「倒霉,昨日夜裡沒做好夢!」徐懋功沖裴元慶說:「事不宜遲,裴將軍請吧!」裴元慶答應一聲,飛身上馬,把大錘往馬鞍橋上一掛,快馬從齊國遠身邊跑過。裴元慶一把把齊國遠提上馬來,放在馬上,馬跑如飛,衝出斷壁澗,到了隋軍陣前。他沒好意思把齊國遠扔下馬來,像提小雞兒似地把他提下馬來交給軍兵捆綁起來,收兵回營。裴元慶進帳參見元帥張大賓,張大賓問:「裴元慶!這次出戰,勝敗如何?」「稟元帥!末將出戰,敵人把我誘到斷壁澗,那裡設有埋伏,意欲活捉未將,是我一頓廝殺,生擒敵將一名,得勝回來。」「如此說來,也算你立了一功。」「謝元帥!」「來呀!把抓來的賊人推出去斬了!」齊國遠一聽嚇得魂都飛了。這時,裴元慶說:「啟稟元帥!依小將愚見,殺了敵將不如不殺,暫且囚禁起來,待末將抓到賊首,班師回朝之日,用囚車把他們拉回京城,也顯顯大帥的威風,不知大帥意下如何?」張大賓一聽:嗯!不錯,那時候皇上一高興,興許把兵權交給我,給我個兵部尚書當當,有了兵權,何愁皇上不聽我的。他想到這裡,心裡高興:「好!裴元慶,聽你的,把他押在先鋒營,要有一差二錯,唯你是問。」「是!」齊國遠這才一顆心掉在肚裡。張大賓又吩咐把扣押的裴家父子三人放了出來。
裴元慶回到先鋒營,屏退左右,先給齊國遠鬆綁,又把父親、二位哥哥找來。裴元慶先把經過情況告訴裴仁基和裴元龍、裴元虎,裴仁基還有些猶疑:「這麼說你娘已經在瓦崗山上啦?」「是呀!我都看見了,我娘還勸我呢。」「你是怎樣答應的?」「我已和軍師徐懋功約好,今夜三更,裡應外合,倒反隋營,捉拿張大賓。為了取信張大賓,我還假意抓回瓦崗山的將領齊國遠,就是這位將軍。」裴元龍、裴元虎年輕,早不願受張大賓的氣了,就熱情地和齊國遠見禮:「好!三弟!你做的對,早就該如此。」裴仁基還有顧慮,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只好同意了。當時,爺兒幾個商定,由裴仁基、裴元龍、裴元虎率領先鋒營士兵,到左右後營去配合瓦崗軍裡應外合,由裴元慶和齊國遠先到中軍之帥帳去抓張大賓,然後到前營配合瓦崗軍作戰。時屆三更,隋軍營外號炮連天,殺聲震地,裴元慶和齊國遠乘馬直奔中軍營,到了營外下馬,守營門的軍士問:「誰?」「我!先鋒官。」軍士急忙閃開,裴元慶帶領齊國遠急奔中軍帳,進到帳內一看,桌案上蠟燭通明,有一張奏摺寫了一半,毛筆沒套帽,扔在一邊,桌後虎皮椅上卻是空的,再找張大賓,蹤影不見,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