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青心想自己是來幫好友,總不好弄得她表哥挨餓吧?而且她的耐性與意志力早已自小孩子的身上培養出來了,更躍躍欲試想討好他。
她視他為一個困難重重的挑戰,非要他心滿意足不可,這便是她的韌性,更重要的是,只要導演一不爽,其他人就會倒大楣,她既然是來當助理,自然要好好完成工作,才不辱好友的請求。
她觀察導演三天,發現了一件事,於是偷偷摸摸進行一件事情。
那一晚,大伙在餐廳用餐,唯獨導演沒有下樓,梁少青飯也沒吃便拿了東西上樓敲導演的門,當門打開時,他露出了一張不太高興的臉,不過並沒有嚇到她。
「導演,吃過了沒?」她微微一笑,毫無心機。
孫寄遠認出她是這三天每回都幾乎讓他餓肚子的笨女人,因為是表妹的好友,在她千叮嚀萬囑咐之下還不能得罪,真不知他怎麼會這麼倒霉。
「有事嗎?」他冷冷地問。
「是這樣的,這是我特別為你去買的便當,老闆再三保證適合胃痛的人吃,導演要不要試試看?」
「你怎麼知道我胃痛?」因為過去的惡習,導致他現在必須按時吃飯,而且不可過油過鹹,然而這件事他並沒有對其他人說,甚至連表妹也不清楚,她一個才來不到三天的人怎會知情?
「我注意到每次你吃飯的時候,總是會按著肚子,然後沒吃完的剩菜全都特別油膩,我就猜想你是不是胃有毛病,才會對吃的食物特別挑剔,其實你也別放在心底,讓其他人知道,這樣大家都會幫你注意,要不然你哪天倒下了,你要叫其他人怎麼辦?」
胃痛是他自己的毛病,他的事情,旁人也無法替他分擔,他也不認為有說的必要,可如今心思細膩的她竟發現了,不禁令他意外,孫寄遠低頭望著手上的便當,突然對眼前的女人有了一絲絲的感覺。
「你吃過了嗎?」
梁少青晃了晃另一個便當。「我待會兒回房去吃,其實我也不太習慣吃外頭的食物,請慢用,合適的話明天再跟我說。」說完,她離開了。
孫寄遠關門,望著桌上一盤盤精緻的食物,根本沒有胃口,於是打開便當,頓時香氣四溢,裡頭的菜色簡單卻能自點綴的顏色中看出廚師的用心,他雖然不是營養師也看得出這是個不僅色香味俱全還營養滿分的便當,其中更不乏是對胃有好處的食物。
真有這種特別為了胃痛的人而煮的便當嗎?
他懷疑地吃了口,一點也不油膩,清淡的猶如自家廚房所烹煮的味道,頓時,會心一笑--這女人對她說謊了。
吃完這個便當,他心情特好。隔天早上,特別起了個大早下樓要吃早飯,正巧遇上也要下樓的梁少青。
「導演,早。」梁少青有禮貌的打招呼。
「這麼早,沒多睡會兒?」小潘這趟不能跟著來,本來是要請表妹走一趟,沒想到來了一個更適合的人,他挺滿意。
「習慣了。」最近她正巧排輪休,才有這機會能來幫忙。
「你是做什麼的?」
「幼稚園老師。」
「那應該很有耐心?」難怪會願意為他下廚,大概也只有她這樣的女人才能包容自己的任性。
「算是吧,我很喜歡小孩子,雖然他們有時候很會吵鬧,不過沒有心機、不懂算計,和他們相處非常愉快。」
孫寄遠發現她確實是打從心底喜歡小孩,這讓他對小孩有著莫名排斥的感覺居然淡了。「我聽說現在的小孩子不好教,個個人小鬼大。」
梁少青不禁點頭同意。「沒錯,現在的小孩太古靈精怪,不可太道德勸說,更不能太教條,否則他們還不願聽呢,所以我只有把他們當作朋友一樣,他們太精了,學得太快,所以教育他們的方式勢必得調整。」
「如此聽起來你對教育小孩很有一套。」
「沒有,只是真心喜歡他們,自然會將心比心。」
「你必定會是個好媽媽。」
「謝謝。」
「對了,謝謝你昨晚的便當,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能再吃到。」
「好,不過……僅限於晚餐,因為那個老闆很古怪只賣晚上。」事實上是中午她根本分不開身去借用飯店的餐廳,只有收工後才有時間。
「無妨,有得吃就好,另外麻煩你幫我跟老闆道謝,辛苦」她「了。」他含笑,眉目間儘是溫柔。
梁少青剎時一頓,羞紅了臉,明明孫寄遠是對老闆道謝,怎麼眼神竟如此直勾勾望著自己,應該不會是被看穿了吧?
「好、好的……」一時梁少青竟也結巴了,竟有些後悔在電梯內遇上他。
電梯門打開,兩人走出來,梁少青本想半途跑走,怎知理由還沒想到,他已轉過身,朝她微笑,喊她入座,這下她不坐都不行了。
「這裡是吃港式早點,想吃什麼?」
「我不挑食,都好。」
「你真好養。」他似是滿意地說。
「我覺得吃東西本該是享受,即使吃到不好的也能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光顧。」
孫寄遠見她攤開白色的布巾放在腿上,再仔細將兩人的杯碗筷都用面紙擦拭一遞,好似將他當作自己人了,不過他總覺得她是將他當成小孩子。
「不過你比較特別些,因為你有胃痛的毛病,飲食習慣就要改變,要不然愈來愈嚴重可就慘了,懂嗎?」
她真的是將自己當成幼稚園裡的小孩了。
「是,老師。」
他這回嘴剎時令梁少青又紅了臉,連忙低頭致歉。「導演,不好意思,我這是職業病。」
「我喜歡你的職業病。」不只她的職業病,孫寄遠發現自己在這幾天裡,目光逐漸離不開她--這女人無論對誰都客客氣氣,看似沒有主張,溫柔的足以讓人欺壓,怎知,她也是有個性,只是她不似自己會直接表現,而是以她的眼神、口吻來暗示,教人也不敢小覷她。
她就像是流動的水,順勢,不會逆勢,無論經過多少彎道、多少懸崖,依然不改她水的本質--清澈、柔軟卻又有著默默穿石的韌性。
這韌性和他的任性真是天差地遠。
她有他沒有的優點,有他欣賞的個性,她就像是一片柔軟的雲能夠包圍所有人的缺點,教他不禁會想霸佔她,偎在她身旁撒嬌。
結束了南台灣的拍攝後,兩人分開了。
這樣便結束了嗎?
留下一個令他輾轉難眠的心動,就此罷手?
不……他一點都不願意,他是個行動派,一有打算便會著手計劃,不會蹉跎時間,於是他早已打聽好她的住處以及她任職的幼稚園,動用所有關係找到小潘的表妹的兒子正巧就在梁少青居住的縣市,於是他軟硬兼施,甚至還出錢,迫使小潘讓表妹的兒子就讀那間幼稚園。
最後,他則以叔叔的身份去帶他下課。
這一天幼稚園放學,十分意外會再見到孫寄遠,尤其他還是來接小孩子下課。
「導演?」她有些吃驚,這樣的男人怎會溫柔與小孩互動。
孫寄遠牽著緊張不安的小鬼頭,來到梁少青面前。「好久不見了。」
「你是小豪的?」
「叔叔。」
小豪抬起朦朧雙眼,欲哭無淚,他、他才沒有叔叔啦,嗚嗚,這個冷漠的孫叔叔都不說話,他好怕好怕。
梁少青馬上識破,主動牽住小豪,溫柔拍拍他的小手,示意他安心。「小豪,你認識這個叔叔嗎?」
小豪看了看孫寄遠一眼,又看看梁少青,吸吸鼻子點頭。這個孫叔叔來他們家裡幾次,每回都會送他禮物,他是很喜歡禮物卻覺得孫叔叔很難親近,他其實有點害怕,可是媽媽又既要聽孫叔叔的話,嗚嗚,他會不會被帶去賣掉啊?
「那孫叔叔要按你回家,對嗎?」
小豪再點點頭,這是媽媽的交代,說這個孫叔叔往後都會帶他回家,嗚嗚,他好怕好怕喔……孫叔叔會不會打他啊?
梁少青拍拍小豪的臉蛋,示意他放心。「你相信老師,這個孫叔叔其實人很好,絕對不會欺負你,所以不要怕了,好不好?」
梁老師這麼說,他稍梢安心了,畢竟梁老師總是說不能說謊,應該也不會欺騙自己。
小豪用力點頭,看著孫寄遠,露出堅強的一面,孫寄遠則是一臉無奈。
「小豪,書包放下,先去跟其他同學玩,老師有事和你叔叔聊一聊。」梁少青對這兩人的互動暗笑在心底。
小豪聞言說好,放下書包後又似是想到什麼而折回。「梁老師,孫叔叔不是我的親叔叔,他是潘伯伯的朋友。」說完加入同伴的行列,在遊戲間玩樂起來,完全不曉得自己剛剛洩了某人的底。
「原來你不是小豪的親叔叔,那怎麼會來接送他下課?」
「小潘他表妹最近公司忙,小潘自己也忙,所以拜託了我這個最近挺閒的人,反正閒著也閒著,我就來了。」他隨意解釋,沒有刻意琢磨,因為這份自然也取信了梁少青。
「原來如此,看來你人也不錯,只要表情再溫柔一點,應該就會滿分。」
「做人做那麼好,有什麼用?」
「我覺得很有用啊,難道你喜歡你所愛的人一看見你就嚇得直打哆嗦嗎?」
「不喜歡。」他並不希望梁少青害怕自己。
「那不就對了,所以你應該多多微笑,微笑是全世界共通的語言。」說畢,給了他一抹最燦爛的笑容。
孫寄遠愣了一下,有些懊惱怎麼沒有把相機帶在身上,雖然他已經不再拍照,但他卻很想拍她,無論任何表情、任何動作都想捕捉存起來。
他喜歡她的笑容,真想將她裝入自己的心底。
那日過後,因為小豪的關係,他們漸漸熟悉,他清楚她是孤兒,只要一得空,便會陪她回孤兒院探望一手養大她的徐老師。
「我是在冬天的時候被扔在孤兒院門口,衣服裡只有一張字條上寫著我的名字,很老套的劇情吧?可它就是發生在我身上了,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會不會來接我,反正沒有他們也無妨,我還有最疼愛我的老師,她真的對我很好,教導我不要覺得自己的出身可憐,因為比我還可憐的人更多,我至少身體健康沒有惡疾,有些人雖然出生富貴卻是終生躺在床上,所以後來釋懷了,而且老師不僅鼓勵我讀書,還將她的積蓄拿出來供我念大學,我欠她最多……所以只要有時間,一定會回來幫她。」
此刻,孫寄遠正站在她身邊陪她一塊洗碗。
對於這男人竟能挽起袖子默默做家事,梁少青深深佩服不已,至少她認識的男人之中沒有一個願意這麼做,而且還是為了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做人懂得飲水思源很好。」他淡淡表示。
「寄遠,你人真好。」除了兩個最要好的朋友以外,他是第一個願意聆聽她過往的男人,她對他有很大的好感。
隨著幾個月的相處下來,他們之間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們會討論電影、新聞、書籍、興趣,種種無趣話題由他們來主導總是變得格外有趣,他們的默契以及感情也慢慢加溫。
她逐漸發現這個男人甚至比她還要瞭解自己,她的生命中似乎再也不能缺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