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他,想他真是個奇特的男人,他像一道旋風,闖進了她孤寂的世界,強硬地將她拖離她早就設定好的人生軌道。
可這樣是不對的,不可以,她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善雅倏地放鬆,不再用力,鞦韆搖擺的弧度逐漸變小,慢慢停下來。
她又回到地面了,回到她應該在的地方。
她茫然地坐在鞦韆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高晉風走過來,握住一根鐵鏈條,低頭望她。
「怎麼了?」他沙啞地問。
她怔怔地揚眸凝睇他,臉頰暈紅如桃,眼波迷離若霧。
他心一蕩,不覺彎下身,俊唇輕輕吻她額頭。
她傻傻地任由他親吻,心湖泛開圈圈漣漪。
氣氛旖旎,他克制著激越的心跳,更靠近她,溫熱的氣息撩撥她鼻尖,涼冷的嘴唇尋覓著她甜蜜的櫻唇……
她乍然清醒,急急往後退。「不可以!」
他深深看著她,她被他看得羞赧不堪,倉惶從鞦韆上站起身,重心不穩,晃了一下。
他機敏地伸手攬她腰肢,順勢將她帶進懷裡。
「你……做什麼?放開我!」她焦灼地掙扎。
他收攏臂膀,緊緊圈抱她,不讓她動彈。
「高風,你——」
「跟我戀愛吧!」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她震撼,霎時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跟我談戀愛,荊善雅,我會陪你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你的人生還可以有很多選擇,我會教你領略什麼是快樂。」
他性感的嗓音猶如魔咒,危險地挑逗她。
「你要什麼,我都會找來給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一起,善雅,難道我不可以嗎?不可以是那個陪在你身邊的人嗎?」
他問得急切,而她心亂如麻,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見一個男人對她表白,卻是初次如此手足無措。
怎麼可以?他怎能這般強勢又魯莽地進攻她的心?她更不該給他乘虛而入的機會……
她推開他,心窩發涼,如墜冰窖。「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他注視她木然的表情,語音沙啞。「我知道。」
她一震。「你怎會知道?」
因為她未婚夫就是他親哥哥。高晉風憂鬱地想,表面卻刻意裝出輕快的語氣。
「剛剛在餐廳,我都聽見了。」
他都聽見了?善雅顰眉,無語地瞪他,半晌,她尋回理智,將繫在腰間的外套解下,遞還給他,然後毅然轉身。
他連忙拉住她手臂。「別走。」
「你放開我!」她近乎氣憤地掙脫他。「你在跟我開玩笑對吧?我不是你這種男人會喜歡的女人。」
「你又知道了?」
「上回在Motel,那個是你女朋友吧?」
「她不是。」他澄清。
她懊惱地瞠他一眼。「不管是不是,顯然你喜歡的女人不是我這種類型。」
「你的意思是你跟她很不同吧?」高晉風微笑。「沒錯,你們是不一樣,你也的確不是我平常會接觸的那種女人。」太高貴太優雅了,他以前從來都認為這種女人最虛假,但她,令他另眼相看,他忍不住想為自己辯駁。
「你相信我,善雅,那天在Motel的事真的是一場誤會,我從沒那個意思帶那個女人去開房間……算了,愈解釋只會讓你愈認定我是那種無可救藥的花花公子吧?」他無奈地苦笑。
善雅聽出他話裡的自嘲,心弦隱隱揪緊,但不過轉瞬,又命令自己千萬不可同情他。
「那並不重要。」她刻意冷著臉。「你沒聽懂嗎?我已經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可是你並不愛他。」他一字一句,刺痛她內心。
她愕然發顫。他怎會知道?
「你跟他只是為了家族利益必須聯姻,對吧?你們對彼此沒有愛,有的只是責任和義務。」他繼續用言語刺她,或許他並不覺得,但她的的確確受傷了。
她咬緊牙,好不容易從唇間擠出違心之論。「我們不是利益聯姻,我……喜歡他。」
「說謊!」他根本不信。「你們如果對彼此有任何一點情意,會連聊天都不曉得說什麼嗎?有哪對相愛的情侶在一起會談天氣的?」
她震顫,惱怒地瞪他。「你……居然偷聽我們說話?你果然是跟蹤我到那間餐廳的。」
「對,我是跟蹤你。」他毫不在意地坦承。
「你憑什麼這麼做?」她難得提高嗓音,只有他,能激得她失去素來自傲的冷靜。
對啊,他憑什麼?
高晉風嘲諷地省思,他憑什麼去破壞自己哥哥跟未來大嫂的約會?這麼幼稚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吃醋。」他咬牙,心海掀起驚濤駭浪,瞬間澎湃的情感終於令他無法自持地嘶吼出聲。「因為我在意你跟誰約會,我不想將你交給別的男人!」
這,就是他最真實的心聲,別說她嚇到,連他自己也愣住了。
從什麼時候起,他對她興起這麼強烈的佔有慾?
他盯著善雅,眼神陰晴不定,而她更是臉色蒼白,顫著身子,一步一步往後退。
她想逃嗎?
他倏地伸手招住她手腕。「荊善雅,你一生的幸福,不該葬送在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怎麼有人能這樣糟蹋自己?你能忍受一輩子跟一個不愛的男人在一起嗎?就為了解救家族事業,為了讓你的家人過好日子?」
「不是的。」她軟弱地辯解。「晉安是個好人……」
「他是好人又怎樣?你不愛他!」他聲響如雷,狠狠地劈落她耳畔。
善雅用力咬唇。他憑什麼這麼吼她?憑什麼用這般嚴厲的語氣指責她?他以為他是誰?
她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絕不能為這個男人拋卻理智,她是荊善雅,她不會因任何男人而動搖。
稍稍平定起伏的心緒後,善雅平靜地揚嗓。「我不是不想愛晉安,是……不能愛他。」
「什麼意思?」高晉風沉下臉。
她注視他,雙目透明如最冰冷的水晶,不見一絲情感。「因為我已經失去愛人的能力了。這輩子,我不會再有愛情。」
這輩子,她不會再有愛情。
因為對自己許下承諾了,因為她每一次冒險,換來的都是家人朋友的傷痛,所以她不再任性了,不會再偏離自己該走的人生軌道。
她不會再愛了,愛對她而言,太夢幻太奢侈,傷人又傷己,她只希望就這麼平平靜靜地過完下半輩子。
這也是她答應家翰的。
一念及此,善雅幽幽歎息,她坐在臥房窗台邊,拾起一隻臥在窗緣的玻璃海豚,怔怔地瞧著。
家翰,一個比她還小兩歲的大男孩,那年,他們在大學圖書館偶遇。
當時,她正努力踮高腳尖,費勁地想取下一本位於書架高處的精裝攝影集,他來到她身邊,輕輕鬆鬆地幫她拿下。
那是一本關於海洋生物的攝影集,書裡滿滿的都是各種海豚的圖片。
他驚喜地對她說:「我也喜歡海豚。」
她愣住,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熱情。
「你瞧,我連身上都帶著海豚。」他從背包裡取出一張海豚書籤、一隻海豚書夾,還有一本印著海豚的筆記本。「小時候,我常常跟爸爸一起坐漁船出海,只為了有機會看見海豚。」
她愣愣地聽他說,他說了好多好多,後來他告訴她,那是因為他對她一見鍾情,才會格外多話。
他很快便表明自己想追求她,可那時候,爸爸媽媽正安排她和世交伯伯的兒子相親,那位哥哥她認識,對彼此印象都不錯。
可是他不一樣,他跟她來自不同的世界,荊家是傳統的書香世家,代代都是知識分子,她伯伯曾做過教育部長,爸爸繼承祖父創立的出版公司,而他從小生長在東部一座小漁村,父親依賴打魚為生,家裡經濟困頓,為了貼補家用,母親得出門擺攤賣菜,他也得四處打工,籌措自己的學費。
從小,媽媽便告訴她,希望她與家世相當的人結婚,否則為了適應彼此的價值觀,生活難免起衝突。
她謹記媽媽的教訓,原本想遠離他的,但他不放棄,一再勇敢追求。
為了讓自己配得上她,負擔得起與她約會,請她到那些她習慣的餐廳吃飯,他更拚命打工賺錢,課業成績因而滑落不少,她勸阻他不該為自己耽誤前途,他怎麼也不肯聽。
她被他感動了,終於答應跟他交往,他欣喜若狂,每天都想見到她,或請她吃飯,或看電影,還送她昂貴禮物。
有時她不捨他破費,婉拒他的邀約,退回禮物,他反倒生氣了,激動地指責她這是看不起他。
為了與她交往,為了證明自己供得起她過同樣富裕的生活,最後,他竟然挺面走險,在校園裡當起販毒的藥頭……
一步錯,步步錯,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終究不是童話。
「是我毀了你,家翰。」善雅撫摸著海豚,心痛得難以呼吸。
「當初我就不該答應跟你交往的,我該離你遠一點,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到現在還快快樂樂地活著。」
淚水無聲地滑落,靜靜地滴在玻璃海豚上。
有人敲門,善雅連忙伸手抹去眼淚,輕輕揚嗓。「請進。」
進來的是大哥荊善智,捧來一盒精緻的鳳梨酥。「善雅,你不是很愛吃這家的鳳梨酥嗎?我今天去台中出差,順便買了幾盒回來。」
「謝謝大哥。」善雅起身迎向大哥。
「你在幹麼?」荊善智關心地問。
「沒有啊。」她搖搖頭,忘了自己手上還拿著海豚。
荊善智看到了,目光一黯,霎時有所領悟。
善雅察覺他神色不對,忙將海豚藏到身後。「大哥,明天晚上我不回家了,我要出門旅行兩天。」
荊善智深深地注視妹妹。「又要去看他了?」
她沒正面回答,微微撇過臉。「幫我跟爸媽還有小哥說一聲。」
荊善智歎息,一手搭上妹妹肩膀,溫和地勸說。「善雅,也該是時候了,不久以後你將嫁為人妻了,放下他吧!」
「我知道,大哥,你不用為我擔心。」她淡淡微笑。
荊善智看她那樣笑,明白她心中自有決斷,不是其他人能夠輕易動搖,也只能無奈點頭。「那好吧,這盒鳳梨酥我留下來,你慢慢吃。」他將鳳梨酥擱上書桌,忽地瞥見桌上一本英文小說,好奇地拿起來翻閱。「這是什麼?WendellGao,這作者是誰?很有名嗎?」
善雅聞言,臉頰乍熱。「沒什麼,我只是……聽朋友介紹,想看看而已。」
「喔。」荊善智不疑有他,將書放下。「那我先出去了,你早點睡,晚安。」
「晚安。」
善雅送大哥離開,關上房門,回到書桌前,放下玻璃海豚,拿起書本。
這本書她已經看一半了,很精彩的冒險故事,看的時候,會被主角的經歷吸引,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看得出來作者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善於營造故事的氛圍。
雖然是很好看的一本書,但自己為什麼會買這本書呢?為什麼會特意去書店尋找那個男人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