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的假嫡妻 第十一章
    她若熟諳水性,定會跳到池中救人,可惜,此刻只得乾著急。

    江映城聽到呼聲,連忙率家丁趕來,見狀,他也顧不得許多,脫掉大墮便躍進池中。

    周秋霽心間一陣緊張,不僅為小竹,也為他。

    雖然江映城一副很熟悉水性的樣子,可此刻正月寒天,這水碰一碰便讓人手指發僵,何況整個人沉浸其中?

    她聽過許多為了救溺水之人卻賠上自己性命的故事,就算是在夏天,不幸也時常發生。

    思忖中,幾名家丁也紛紛跳到池裡,也不知過了多久,人終於救上來了,但現場一片凌亂,小竹被凍得已經失去了知覺,江映城與幾名家丁亦是嘴唇發紫,披上暖襖也如石像般,四肢難以動彈。

    「快,把人抬到屋裡去!」

    周秋霽指揮一干人等趕緊行事,餘光卻瞥見江映城坐在池邊,擁著大氅,兩隻眼睛直盯著她。

    「夫君也快回屋吧,我叫人升了火,暖一暖就好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低沉地問。

    「什麼?」周秋霽一怔。

    「好端端的,人為何會掉進池子裡?」他凝眉道。

    她猶豫著要不要把事情抖落出來,但雪嬌表妹也是無心之過,想來,還是代為隱瞞一二為好,以免惹起無謂事端。

    「池上冰薄,小竹姑娘走路不小心,一腳便踏了個空。」

    「是嗎?」他顯然對她的話有所懷疑。

    「出事的時候,我和雪嬌都在場,你可問問她——」周秋霽轉身,目光梭巡,卻遍尋不見她的人。

    奇怪了,人呢?禍是她闖出來的,怎麼先跑掉了?

    忽然有些後悔,不該替這樣的人掩飾,這樣的人品,哪值得她幫忙說好話?

    「行了,別找了。」江映城道,「稍後我再問她。」

    「你快進屋吧,」周秋霽替他繫緊大氅,「一會兒我到廚房煮碗薑湯給你。」

    她此刻的模樣真像他的妻,那般牽腸掛肚、語意溫柔,事後想一想,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亦有些怔楞,隨即打量著她,彷彿在猜測她的動機,但再怎麼理智,心還是被感動了,緊繃的俊頗微鬆拍了一下,什麼也沒再多說。

    江映城沒有陪她用晚膳,她想,大概又是跟蘇品墨飲酒去了吧。

    也罷,反正她也不是他名副其實的夫人,又何必管他?只是,免不了要擔心他日間是否被凍看了,那樣寒冷的池水,他握得住嗎……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名婢女勿匆跑進來,氣喘呀呀地說:「小竹姑娘她……小竹姑娘她-……」

    「怎麼了?」周秋霽猛地站起來,心間一緊。

    「大夫說小竹姑娘這幾天本就患了風寒,這下跌到池中症狀更嚴重,只怕……性命不保。」

    「什麼?」她凝眸,難以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

    中午小竹披著那紅狐斗蓬,還那般得意自在,怎麼轉瞬之間就這般光景?這不過是一場意外,意外而已……

    雖然她並不喜歡小竹,但此刻聽到這樣的消息,心裡還是著實難過。生命如此脆弱,活在天地間的人,不過如螻蟻,應當同病相憐。

    「走,快帶我去看看她。」

    話剛落音,簾外忽然傳來江映城的聲音。

    「見小竹?你還想害死她嗎?」

    周秋霽一怔,不敢確定自己聽得是否真切,他……何出此言?

    迷惑中,只見他踱了進來,俊頗佈滿怒色,銳利的目光像要把她凌遲一般。

    「你現在高興了?小竹或許不治而亡,正如你所願。」

    他在說什麼,為何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都下去吧,我有話要單獨對夫人講。」他冷冷地對房內的婢女們說。

    婢女們連忙退去,連她們都感覺得到,將有一場劍拔弩張的喧囂。

    「周秋霽,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惡毒的女人」江映城劈頭就對她一陣斤罵,「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正牌夫人了?我要納妾,與你何干?犯得著這樣使手段對付一個無辜的弱女子嗎?」

    「江映城,你真是莫名其妙」她聽得一頭霧水,卻忍不住反駁,「我使了什麼手段?我對付了誰?」

    他怒瞪著她,「小竹這樣嬌弱,又天寒地凍的,你怎麼下得了手?」

    「我?」周秋霽叫道。

    天啊,他不是神志錯亂了吧?就算那丫頭是他的心肝寶貝,他也不該這樣冤枉她啊!

    「不是你還有誰?雪嬌都告訴我了——」

    她開始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她不敢想像,人心真有如此險惡……

    「雪嬌告訴我,是你把小竹推到冰池裡的,你為何到現在還不肯承認?」

    她原以為徐雪嬌只是嬌蠻任性,沒料到對方比她想像的更加狠毒。

    但更讓她心痛的是他的話語,似萬箭穿心,惹得她遍體鱗傷。

    周秋霽咬住唇,「敢問夫君,我為何要推她?」

    「你不希望我納妾。」他答得乾脆。

    「我倆本來就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遲早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到昭平去,又何必嫉妒吃醋?」她心痛反問。

    這一間,彷彿把他問倒了,整個人僵立在原地。

    「江映城,你表妹的性子,你該比我清楚,」她只覺得心尖在抽痛,「沒錯,在你眼裡我就是個殺人兇手,就因當年我無意撞倒了蘇品煙,所以無論我現在做什麼,我在你心中就是個冷血狠毒之人」

    她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是豆大的淚珠瞬息而落,視野一片模糊。

    江映城眼眸一凝,她的淚水暫時過制了他的惡言相向,然而,他終究還是維持著沉默。

    周秋霽扶著椅榻坐了下來,她真的懶得再解釋了,如果上天注定讓他倆成為仇敵,何必再多言?

    可她為何心如刀割?早知道他不會善待她、早知道他一直僧恨她、早知道他倆不會有何開花結果的可能,為何還曾經癡心妄想?

    是該清醒的時候了,人之所以會悲傷,就是因為妄想太多,丁段如一開始沒有期待,也就不會貪心地想得到什麼……

    她深深吸了口氣,「對不住,恕我不能履約了。」

    「什麼?」江映城不解。

    「我曾經答應過你,當年御馬之事沒查清之前,我不會離開,可現在……我想到昭平去。」周秋霽拭去淚水,抬頭直視著他。

    他緊抿唇,沒料到她竟道出如此話語,不禁一時錯愕。

    「還請夫君給我一紙休書。」她淡淡地繼續道,「夫君若不成全,我會親自向皇上請命,皇上念在我姊姊的分上,想必也會答應。」

    這算威脅嗎?呵,算吧。

    從前的她,斷不會如此陰險,可現在,為了脫身,她什麼都顧不得了。

    本來,她就是無辜的,因為對他心生了一點兒眷戀,逼迫自己心甘情願成為他的禁錮,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她默默付出的癡情,在他看來,都是無謂的累贅吧?

    與其如此,又何必……

    她看到江映城唇間囁嚅,彷彿想說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就與他這樣對峙著,天色越來越暗,就像兩人都景身於地獄中。

    「丞相、丞相——」忽然,管家在房外喚道。

    他們旋即回過神來,只覺得管家喚得緊急,一定出了什麼大事。

    「什麼事?」江映城高聲問。

    「小竹……」周秋霽不由得提心吊膽,「是小竹病情惡化了?」

    「宮裡派人來,」管家卻答道:「請夫人速速入宮呢。」

    她圓睜雙眼,難掩驚訝。

    「宮裡說了是什麼緣故嗎?」他也大為愕然。

    「貴妃娘娘不太舒服,皇上特許夫人入冷宮探視。」管家回道。

    周秋霽聽後越發詫異,滿臉疑惑地看向他。

    江映城亦燮眉表示不解,過了半晌才說:「無論如何,皇上傳召,你就入宮一趟吧,管家,快拿我的大氅來,我陪夫人同去。」

    他要陪她入宮?

    這一刻,他的樣子還真像極了她的夫君,全身散發出一種保護力,彷彿鐵了心要替她遮風檔雨,之前所有的爭吵都煙消雲散了。

    周秋霽鼻尖再度微酸,告訴自己不要再因為感動而犯糊塗。

    他護著她,是應該的,因為此刻兩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護她,不過為著他自己的利益而已。

    「丞相,」管家支吾道:「方纔劉公公說只傳了夫人一個。」

    「怎麼,不許我跟著嗎?」江映城壁眉。

    「是……」管家為難的回答。

    周秋霽心裡越發忐忑,不是說大姊已經去昭平了嗎?此刻傳她入宮,到底所謂何事?又勒令不讓他跟看,夜色又這般深了……

    江映城來回踱著步子,彷彿也萬般擔心,一時想不出對策。

    「這樣吧,」最終,他決定道:「君命不可違,你先隨車輩入宮去,若子時他們還沒將你送回,我自會做打算。」

    他的眼睛裡透出一種堅毅的光芒,忽然間,似給了她深深的安全感。這瞬間,她相信他的確與她生死相依。

    為什麼?真是諷刺,兩個仇敵居然可以聯合至此,上蒼給他們圈定的這種仇恨又親密的關係,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繫上披肩,步至門口,忍不住回過頭來,望著他在燭光照映下忽明忽暗的身影,突地冷風拂過,她心底一陣寒顫。

    「我等你回來。」他最後道。

    這樣的叮囑,本來應該讓她暖意融融,可為何卻像有一種訣別的意昧,聽在她耳裡,格外苦澀。

    周秋霽一直以為冷宮苦寒,沒想到這裡卻裝飾得如此富麗堂皇,比大姊原來居住的棲雲宮更華貴。

    她由太監引著,步入煙紗層層的內閣,這裡彌慢看一股清甜的香氣,雖是冬季卻猶如盛夏花開。

    「夫人請在此等待,娘娘一會兒就出來。」

    「敢問公公,娘娘到底生了什麼病?」周秋霽越發迷惑,環顧四周,只感到氛圍清爽宜人,絕不像病人的居所。

    「無論什麼病,見了妹妹就全好了。」

    話音才剛落,便見周夏瀲笑意盈盈地從帳後走出來,傾國的姿容讓室內頓時更加生輝。

    「大姊——」她不由得叫道,心下微顫。

    上次見到大姊,是她與江映城訂婚之時,那時候她入宮謝恩,載著她的步輦何等風光,與今日這偷偷摸摸的境況猶如天壤之別。

    「聽說,如今整個夏楚,大紅袍也不剩幾株了,」周秋霽奇道:「怎麼大姊這裡……」還有此等名貴茶葉。

    「前日的貢品,只有這幾罐子,闕宇全拿到我宮裡來了。」周夏瀲笑道。

    她一怔,大姊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諱,這該是有多大的榮寵才敢如此?

    「大姊與皇上……」她越聽越詫異。

    「這裡雖是冷宮,可我卻覺得與外面差不多。所以我決定,要永遠住在這裡,跟闕宇在一起,不論名分。」

    「可我日前聽說你去了昭平?」周秋霽忙問。

    「回去了,又回來了。」周夏瀲點頭,「我發現我離不開他,既然離不開,又何必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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