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堂神色淒然,含著歉疚,望著她瞬間沉下的小臉,決定不管要花上多久時間,他一定要親手替她抹去她心底的那道傷痕,只因那是他欠她的。
「夠了!我叫你別再說了!」阮香吟低吼。
當初就是這一句話令她的心淪陷得那麼快,也令如今的她,每每回想,更加痛苦。
東方堂憐惜地注視著她激動的神情,不發一語,僅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她的心有多痛,他的心也跟著有多痛。
阮香吟惱怒地不願迎視他的目光,那會令她心軟,再一次淪陷;即使她在心底一再否認這個男人,但事實上,她仍是會不由自主地受到他的吸引。
可惡!
「既然你愛跟,那就隨你了。若是你小妹再來,對我說些深明大義的話,看我饒不饒你!」
話音方落,身子從樹幹上翩然落下,不再理會他,逕自走向不遠處的客棧。
「只要你願意接受你是我東方堂妻子這個身份,身為三嫂的你,小妹自是不敢再逾矩。」
東方堂知道她妥協了,溫和的臉上揚起一抹笑,繼續當個跟屁蟲,跟在她身後。
「我不是!我們並未拜堂成親,你別胡說!」
阮香吟腳步一頓,旋身面對他,氣惱地警告他。
這男人四處毀她清譽,她還沒找他算帳,現在竟敢當著她的面再提起這件事來。
東方堂輕笑,大掌愛憐地輕撫她細緻的臉頰,溫柔地說:
「但是我們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你忘了嗎?只要你願意,我們隨行都可以拜堂成親。」
他溫柔的話語、憐惜的眼神,令她胸口驀地一震,水眸複雜地瞪著他。
「東方堂,你太可惡了!」
怨他竟能輕易挑起她的情感。氣憤地拋下這一句話,旋身,腳步加快地走進客棧。
望著她的背影,東方堂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尾隨在她身後走進客棧。
唉!看來他今晚是別想睡了。
三更,夜深沉。
一抹纖柔身影背著包袱悄然無聲地走出客棧,直到走出客棧一段距離後,這才點亮早已準備好的油燈,藉著油燈的亮光,摸黑上路。
為了成功擺脫掉東方堂,她不惜連夜趕路。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太可惡了,若是再讓他跟隨她返回樂山,難保自己不會改變心意。
沒想到事隔一年,他對她的影響仍然如此之深,三言兩語就能勾挑起她極力壓抑深埋的感情;再次面對他,她冰冷的偽裝輕易就被他戳破,所以她決定逃了。
疾步走過城鎮,步向郊外。依她估計,工人亮時,她就可以到下個城鎮,到時再好好休息。
驀地,耳邊傳來飛掠而過的異響,她警覺地停下腳步,朝著空曠的夜裡喊著:
「是誰?」
回應她的是風吹過樹梢發出的沙沙聲響,並無任何異樣;但她仍是敏感察覺到有人躲在暗處。緊握住手中的碧玉笛,朝夜空冰冷地道:
「再不出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話一說完,仍不見有任何人影,於是,她將油燈放在腳邊,拿起碧玉笛,吹奏起「破魂曲」來。
笛音激昂刺耳,方吹奏不久,一抹黑影融於夜色中由樹影間殺出,長劍泛著冷光,直刺向她。
阮香吟身形一閃,笛音末的目稍停,蒙面黑衣人額泛冷汗,手中長劍
舞得更劇,直刺向她週身。阮香吟腳步輕鬆游移,笛音由激昂轉為低鳴,變換快速,黑衣人終是不支,以長劍支撐住身體,無力再進攻,阮香吟這才停止笛音,冷喝: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殺我?」
蒙面黑衣人難耐笛音震顫全身血脈,心下一驚的同時,這才知自己太低估她了,雖以長劍支撐住身體,身體仍不住搖晃,額上冷汗滲滲。
聽聞她的問話,蒙面人僅只是瞥了她一眼,身子一軟,長劍倒地,昏厥過去。
阮香吟秀眉微擰,小心翼翼地接近他,想看清他的真面目。
忽地,眼角餘光瞥到一抹亮光,心下一驚的同時,身子迅速避開,但仍是不夠快,一枚暗器射中她右胸口,令她痛叫出聲,原來倒地的黑衣人也在此時倏地起身,重新拿起長劍,雙眼流露出殺機,一步步朝她逼近。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殺我?」
糟了!這枚暗器有毒。阮香吟忍住昏眩,在後退的同時,急忙從懷裡拿出一顆解毒丹服下,執意要問清此人是誰、為何要教她,她自問並未與人結怨,為何今夜會惹來殺身之禍?
「愛管閒事的人,通常都會早死。」
黑衣人冷冷地吐出這句話來,長劍在空中一抖,欲再刺向她;忽地,寂靜夜空中發出細微聲響,下一刻,蒙面人舉劍的右臂一麻,驚恐地低頭一看,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右手臂上竟插了三支銀針。
同一時間,一抹修長身形掠過他身旁,來到阮香吟面前,焦急地道:「香吟,你怎麼樣了?!」
東方堂擔憂地望著她右胸上的暗器,大掌迅速探向她手腕內側,這一把脈,臉色一凜。
「東方堂,你怎麼會跟來?」
阮香吟雖訝異他的出現,不願承認心底因他此時的出現而感到安心。
「把解藥交出來!」
東方堂扶住她不穩的身子,向來溫和的臉孔一變,黑眸凌厲地注視著黑衣人大喝。
「你是……神醫東方堂?」
黑衣人眼神一變,眼底竟流露出一抹懼意;在他的逼視下,腳步不由踉蹌。
「沒錯。還不快交出解藥來。」
東方堂此刻一掃溫文的面容,像變了個人似的,眼底的陰驚,令人不寒而慄。
黑衣人驚恐得腳步再退,陡地凌空一躍,身形消失在夜空中。
「該死!」
望著消失在暗夜裡的身影,以及昏倒在懷裡的人兒,迅速將她打橫抱起,火速奔回客棧。
黎明前,深沉的夜色濃重,一陣低鳴的笛音劃破夜的寂靜,直達萬里。吹奏了約莫一刻後,笛音即停止。
東方堂收起短笛,望著約莫掌心般大小的短笛。這支短笛是特製的,音色十分特別,笛音能傳達萬里;若非香吟此刻情況危急,他絕不會想麻煩送他這支短笛的主人。
望著兩個時辰前,香吟曾坐在上頭吹奏笛子的樹幹,此刻人卻性命危的躺在床榻上。他早知她會連夜離開,不該怕她發現,而與她保持一段距離,否則她也不會受傷中毒了。就在他後悔自責時,一抹人影無聲地來到他面前,恭敬地垂首道:
「拜見東方大夫。」
東方堂仰首望了眼曙光微現的東方,暗付這一夜還真是漫長,負手歎道:「請轉告貴派門主,東方堂有事相求。」
「東方大夫請說。」
「我的妻子身中寒毒,在明晚之前,我必須拿到解藥,還請貴門主幫忙。」
這寒毒非一般的毒,並非他不會解,只是需時耗長,而所需用到的藥材更是在宮裡才有,來往費時。
中此寒毒者,必須於七日之內解毒,否則將會全身冰冷而亡;但是,若真在七天內解除此寒毒,冰寒之氣早已滲入骨子裡,就算救回一條命,終其一生將會體溫冰冷異於常人,除非能在二日內解除,才可以避免寒毒之氣傷到身子骨。
這種苦,他不能讓香吟承受,於是他只好開口相求了。
「東方大夫請放心,明天日落前,必將解藥奉上。」
話一說完,來人如來時般悄然無聲離開。
此人一走,東方堂隨即旋身走回客棧,心裡掛念著陷入昏迷、全身逐漸冰冷的人兒。
一回到客房,果然如他所料,阮香吟已轉醒,臉色蒼白,渾身發抖緊抱著被褥,貝齒不停地打顫。
「香吟。」
東方堂三步並成兩步,急忙來到床搧旁,掀開她緊抱住的被褥,修長的身軀迅速躺進被褥間,將渾身冰冷的她抱入懷裡,再用被子將兩人包裹住。
「東方堂,我中的是寒毒。」
阮香吟話說得極肯定,也心知這寒毒極為棘手。
「別擔心。明天日落前,我會拿到解藥。在這之前,你一定要忍住。」
東方堂大掌憐惜地輕撫她冰涼的雙頰,以內力運掌輕覆她後背,緩解
她體內的冰冷。
「不要這麼做。」她拉住他的手臂,對他搖頭。「這樣耗損內力無濟於事的,反倒會累著你。」
他以內力疏散她體力的冰寒之氣,只能緩解於一時,很快地,那股寒氣又會包圍住她。既然如此,她不要他浪費自己的內力。
「能夠讓你減輕一時的痛苦,我耗損一些內力也是值得的。」
東方堂不聽她的勸告,執意以內力渡進她體內,就算只能讓她稍減體內的寒氣,他耗損再多內力也願意。
「東方堂,就用那個方法,幫我撐過這兩天吧。」
「可是你右胸口有傷,何況你真的願意嗎?」
他一陣遲疑。若非顧及她的傷口,以及不知他用這個方法是否會惹她更為不悅,他早就這麼做了。
「你不會讓我的傷口碰到水,對吧?」
阮香吟在他懷裡抬起頭來,水眸底有抹篤定,知道他一定會護她周全的。
「沒錯,只要你願意。」
黑眸深深地注視著她,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隨即起身,先用被褥將她包裡好,這才離開房間去準備所需用到的東西。
等他再回來時,已命人搬來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小二哥來來回回數次,總算將木桶內的水加到五分滿。東方堂在熱水裡加上一些活化氣的藥草,這才來到床邊,將她抱起,走到以屏風分隔的浴間,脫下兩人的衣衫,抱著她坐進木桶裡,讓她坐在他盤起的雙腿上,水位果真低於她右胸的傷口。
兩人互以雙掌運氣,這種方法雖可疏緩她體內的寒氣,但最多也只能壓制兩個時辰,寒毒又會再發作。
「那名黑衣人為什麼會那麼怕你?還有,為何明天就會有解藥?」
阮香吟等到身子逐漸溫暖、不再冰冷時,才問出她的疑問。
還記得當他出現、那名黑衣人在知道他就是東方堂時,雙眼中流露出的驚恐,她可是看得很清楚。眾人對他的尊敬,她看得太多了,卻是頭一次看到有人怕他,這確實是件十分稀奇的事,莫非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事?
聞言,東方堂苦笑,注視著臉上恢復紅潤的她,心下鬆了口氣,溫和地回道:
「他不是怕我,他是怕我身後的人。」
「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有何強力後盾?是東方府、靖王府、明月山莊,還是唐門呢?
「三年前,我曾救過一個人,後來才知道他竟是暗影門的門主。他曾對外宣告,若是有誰敢為難我,就是與整個暗影門為敵。」
暗影門是江湖上神秘的組織,門內殺手雲集,個個武功高強、神出鬼沒,只要是他們受托之事,沒有殺不了的人。所幸現任門主並非善惡不分之人,否則只怕江湖上早就一片腥風血雨了。
阮香吟驚呼出聲,愕訝地看著他。她知道這男人在救人時眼中並無善惡之分,只要是向他求救,即使那人是惡貫滿盈的惡徒,他也會照常救助,因此黑道中人對他自是敬仰有加,沒人敢為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