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陽.去看一看吧,至少確認一下。如果兩人真的處不來,也剛好辦一辦。這樣拖著,對你或對小涼都不是很好。」裴林月梅輕拍小兒子的肩膀,幽幽歎了口氣。
裴陽低頭看著早被他捏得不成樣的戶籍謄本。是啊,早該再回墾丁去確認一次的,只不過,這回他不會再輕易放手。
日頭赤焰焰的午後,進入暑期旺季的墾丁街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一輛醒目的娃娃車邊放著幼幼台最熱門的兒歌,邊像送貨的貨車似的,從街口就開始--「卸貨」。
「媽咪!媽咪!夏家媽昧!」娃娃車停在一個個子嬌小、頭髮及腰、長相清麗的女子面前時,車內突然響起一陣混亂的大叫。
「哈囉!哈囉!各位小朋友好。」女子邊和娃娃車上暴動的小孩兒們打著招呼,邊忙張開雙臂,接住從娃娃車上跳向她的一雙兒女。
「嘿!嘿!嘿!你們兩個小只的差不多一點!都長那麼大了,還成天黏著你們媽咪,羞羞臉哦!」膚色依舊黝黑的阿西一手拉開一個小蘿蔔頭,好讓他們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的媽昧稍稍喘一口氣。
看著和好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小蘿蔔頭,阿西輕歎了口氣。
五年了。自從那夜他突然消失後,就再也沒踏上這片土地,連他打電話過去,也是三言兩語就把他給打發,讓他苦無機會對他開口,告訴他,墾丁這裡出了一對和他極為相似的雙胞胎,而且,還是少有的龍風胎。『
他不明白好友和夏小涼之間有什麼糾葛,但是,平白無故出了兩條人命,而他們的生父似乎還被蒙在鼓裡,身為旁觀者的他,也只有替他們乾著急的份。
「阿西叔叔,再來比一場!」夏曦握緊拳頭,架勢十足地對阿西招了招手。
「嘿!好鬥的小子,先讓阿西叔叔幫你媽咪把貨搬進去,咱們再來比劃比劃,OK?」自從夏小涼因難產而救回一條小命後,原本身體健康的她突然變得弱不禁風,稍一不注意,就會看到她昏倒在地,常常嚇得他們這些鄰居處在備戰狀態。
也有可能像老媽說的,一個女人生產完就要乖乖做月子,但就他長期觀察下來,這女人別說月子沒做,從醫院救回一條小命後,她就隻身一個人抱著兩個孩子開店做生意,連點喘息的時間也沒,這種不要命的做法,大概也是造成她現在虛到不行的主因之一。
「小曦,先和小星一起去洗個手、換套衣服,再去找阿西叔叔玩。」
夏小涼牽著女兒的手:輕聲喚著在馬路邊上玩耍的兒子。
就在夏曦應聲的瞬間,一輛失速的改裝車突然朝著夏曦衝撞而去。
夏小涼睜大雙眼,連忙推開身邊的女兒,往兒子的方向衝去。
尖叫聲不絕於耳,夏小涼顧不得自已的安危,一心只想救兒子。
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役,她和嚇傻的夏曦落入一副寬大的懷抱裡,來不及細看到底是誰救了他們母子,她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之中--昏了過去。
裴陽坐在窄小的客廳重看著窩在阿西身旁、一臉敵意瞪著他的一對雙胞胎。
他沒想過他們會和他如此相像,幾乎是從同一個模子做出來似的,只不過,他們是縮小版的他。
「嘿!你們別瞪來瞪去的,我幫你們做個簡單的介紹。這個帥氣的小子叫夏曦,是雙胞胎哥哥;這個秀氣的小美女叫夏星,是妹妹。」阿西比著坐在他身旁的雙胞胎,各自介紹著。
「你們好,我叫裴陽,是你們的--」他遲疑了一下,該怎麼跟他們介紹自己?
「爸爸。」夏曦和夏星異口同聲,卻毫無感情地說著。
「爸爸?」阿西尖聲叫道。
他都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真的有關係了,怎麼兩個小蘿蔔頭可以叫得那麼肯定?
「媽咪有讓我們看過照片。」夏星掏出掛在脖子上、被衣服擋住的項練,打開可以放置照片的愛心,赫然發現裡頭有一張翻拍他和夏小涼的合照。
「可是,我們不喜歡你。」夏星細細的嗓音透著些許冷漠,她緩緩地將項鏈收回衣服裡,這才抬頭直視一臉驚訝的裴陽道:「你讓媽咪常常在晚上偷哭,我們不喜歡。」
「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們媽咪在晚上偷哭,這樣,你們能夠接受我嗎?」裴陽把夏星當成小大人看待,和她談起了條件。
反倒坐在一旁的夏曦始終默默地盯著裴陽不發一語,發言權全交給妹妹,他只是靜靜地等著,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小獅子,等待著攻擊的機會。
雙胞胎靜靜地對視了一眼,夏星這才緩緩轉過頭。「如果媽咪接受你的話。」
言下之意,就是一切以夏小涼的決定為主,有沒有他這個爸爸,他們無所謂。
裴陽鷹眼微瞇,看著只有四歲大的一雙兒女;同年紀的小孩現在還在咬著奶嘴到處跑,他的小孩,除了外表和年紀相符。心智的成長卻早熟得教人心疼。
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他們如此的個性?
「小曦、小星,你們進去看看媽昧醒來了沒?如果醒來了,來叫我們一下,好嗎?」阿西有意支開雙胞胎。有些事,他不方便在他們面前說。
「嗯。」小兄妹同時答應了一聲,便手拉著手跳下沙發椅,頭也不回地往房裡跑去。
「你也嚇到了吧?對於他們早熟的程度。」輕啜了口手中的咖啡,阿西輕聲道。
想當初,他還以為他們是被什麼髒東西卡到。帶他們到各大廟宇去收驚拜拜,結果完全沒用,最後他只能接受,這就是小兄妹的本性。
直到小兄妹因讀幼稚園接受了智力測驗,超高的智商--顯然是遺傳了他們的老爸,這也證明了小兄妹倆為何有如此早熟的表現。
「有時候太過聰明,也會有這種表現。」裴陽叼著煙,卻沒點燃它。
他的兒女,自然會承襲他與她的優良基因,對於他們早熟的表現,他不太過於訝異,只是為了他們保護媽媽的防備心略感心疼。畢竟,該保護他們的人,是他,而不是兩個該無憂無慮享受童年生活的孩子。
「小涼她--在生雙胞胎的時候,難產,差點死在產台上,所以身體變得非常虛弱,昏倒是家常便飯。如果你真的有心要和她在一起,我想,這件事你有權利知道。」阿西緩緩道出鮮為人知的秘密。這事他連雙胞胎都沒對他們說過。
「……」煩躁地耙過頭髮,裴陽自責地握緊拳頭,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如果當初他能忍住氣待在墾丁多找個幾天,她就不需要獨自面對那種情況,至少身邊還有個他可以依賴。
那麼現在的她,或許還能和以前一樣健健康康的,偶爾給他一記過肩摔或是一記重拳,而不是稍微一激動就昏倒,好動的她怎麼能適應現在的狀況?
「如果你只是想要回孩子……我相信小涼應該不會反對;只是,你得和她好好談談,別太強硬地逼她。」阿西有些擔心作風強硬的裴陽會像當初對待金雪莉那樣,對夏小涼比照辦理,這對善良的夏小涼來說太殘忍了。
裴陽取下叼在嘴邊的煙,皺著眉喝了口阿西在便利商店買來的廉價咖啡,歎了一口長氣。「如果沒有她,我單要兩個孩子又有何用?」他枯竭五年的心,只有她的愛才能灌溉。
過去是他意氣用事,只為了氣她不告而別、讓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他也就氣得不再尋她。
哪知這女人懷孕了也不知道該通知他一聲,就這樣傻乎乎地獨自攬著不該是她承擔的壓力過著生活。
難道,她不知道,他的肩膀始終為她空著,就等著為她一肩的重擔,只需她開口,就只是等她開口而已……
阿西賊兮兮地旁敲側擊問:「晤……意思是……」這種八卦不能不挖,不然晚點跟隔壁鄰居聊天時會沒話題。
「她本來就是我老婆,身份證上有登記的。是你那晚帶金雪莉來鬧,讓她誤以為我會和余雪莉和好,就連夜跑了。」講到這件事他就一肚子火!好不容易聽到她真心的告白,訂做好的鑽戒也替她戴了上去,怎麼也沒想到會被眼前這個難得雞婆的好友硬生生拆散了他們這對鴛鴦愛侶。
阿西張大嘴大吼:「嗄?不是吧?」
搞了半天,原來拆散人家姻緣的罪魁禍首是他!
難怪他會覺得夏小涼很面熟,原來她就是那個一直被裴陽護在身後的女人啊!阿西尷尬得紅著臉別開了臉,卻一眼對上兩雙瞪著他看的大眼,嚇得他大叫一聲,跳上沙發。
「媽咪醒了。」夏曦面無表情地道,小手卻伸向尷尬不已的阿西。
「阿西叔叔,你跟我來一下。」
不顧其他人的反應,夏曦鐵青著一張小臉,硬是拖著阿西走進另一間房,用他短小的腿用力將房門踢上。
夏星朝裴陽伸出軟軟的小手。「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媽咪嗎?」
裴陽嘴角勾起漂亮的弧線,握住那雙象徵幸福的小手。「當然好。我的小公主帶路吧。」
剛和夏星一同踏入房裡,就看見一個臉色蒼白如紙的女人從浴室爬了出來。
抱起比記憶中輕了許多的嬌軀,裴陽不悅地撇了撇嘴道:「想演貞子嚇我,也不用挑在這個時候吧?」
「你、你、你……」夏小涼不敢置信地看著只有在夢裡才會出現的俊顏。
「連我的名字都忘了是嗎?要不要我請咱們的兒子和女兒來提醒你?」不理會她的推拒,裴陽硬將她抱進懷裡。
這女人是怎麼照顧自己的?兒子女兒養得白白胖胖,自己卻瘦得跟什麼一樣!
「不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怎麼可能忘了他叫什麼名字!就算他化成了灰,她也能把他從頭到尾重新組合在一起,包括他屁股上那顆紅痣,她也會照著原位替他點上。
「你有空間這種沒營養的問題,不如趁這個時間多吸幾口氧氣,否則,我會以為你在替我製造幫你人工呼吸的機會。」裴陽不悅地出聲提醒眼睛瞪著他、腦袋瓜卻處於當機狀態的夏小涼。
這女人生孩子後連練武的基本調息都忘了?講句話氣都喘不上,這根本不是身體不好的問題,而是她根本忘了可以換氣這件事!
「你、你、你……」這一定是在作夢!夏小涼緊閉上雙眼。
「我不介意你是想藉機躺在我懷裡睡一下,但容我提醒你,貪求這五分鐘,不如乖乖起來叫我面對面解決問題,接下來的日子,不管你要橫著躺還是豎著躺,我任由你。」
這一番話令夏小涼驚得張大雙眼,瞪著頭上好似多冒了兩隻惡魔角的他。
這男人是怎麼回事?一聲不響地出現在她的地盤上就算了,現在還在她的地盤上撒野,真當她現在是老弱婦孺好欺負是嗎?
「這裡是我家!」她用盡力氣想推開緊抱她不放的裴陽,他卻像石敢當一樣,動也不動。
輕易擋住她朝他腹部撞擊的手肘。裴陽語氣堅持地說:「也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