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噠喀噠……身後傳來門的碰撞聲,彭裔恩倏地回首,驚訝的看著廚房方向,後門那道紗門正被風吹動,不停地碰撞著。
她明明鎖好的啊!她立刻放下袋子,朝著後門走去。廚房邊就是後門,那門向來用閂子扣好,怎麼會無緣無故鬆開?
小心翼翼的走到廚房,門果然喀噠喀噠的碰撞著,她上前檢視閂子,不意看見庭院裡的不速之客。
「紫庭?」彭裔恩驚愕的推開紗門,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會出現在白家後院。
她穿著她們初次見面時的紫羅蘭色小禮服,但卻任憑一頭長髮披垂在身後,她就站在庭院裡的枯木之下,仰望著樹葉間的光隙。
普通人,不可能進來黑山,甚至來到別墅……更別說紫庭是從哪裡進來的?她一直都在家裡,家裡就只有一個出入口,她沒見到紫庭來啊!
她幽幽的開口道:「要去找家銘嗎?」
彭裔恩不得不說紫庭真的非常美麗,仰首的角度看得見頸部優美的線條。
「我只是要把東西還給他。」她不可置信的走進庭院,「你怎麼進來的……我家明明沒有人……」
「你該注意的不是這種小事。」紫庭吃吃笑起來,正首,再轉而看向她,「你要想的應該是,你會怎麼被吃掉呢?」
咦?剎那間,紫庭突然變得醜惡猙獰,張大的嘴裡是可怕的利牙,冷不防的就朝著她衝了過來!
彭裔恩大吃一驚,急忙的想先退回屋裡,才回身,土裡的籐蔓竟在眨眼間爬上紗門,緊緊纏繞住,將門口全數堵住了。
「好不容易誘你出來,哪有再讓你回去的道理!」紫庭咆哮著,伸長的利爪朝著她揮了下去。
她迅速的閃躲,訓練良好的運動神經一一復甦。
她總算明白了,紫庭不是人……她身上有別的東西,例如……黑山的妖魅!
「為什麼?」她踉蹌的與紫庭換了位子,人退到庭院另一端去,「我是黑山的管家!黑山重新接納我了!」
「對,接納!我們一直想要接納有詛咒的血脈!」紫庭放聲大笑,一點都不像她,「我們想吃你已經很久了!」
「因為我違忌嗎?」彭裔恩一邊喊著,一邊尋找可以用來擋御的武器。
「違忌?呵……哈哈哈!」紫庭分貝很高,笑起來像指甲刮玻璃般的可怕,那不是她原本的聲音。「你還搞不懂嗎?」
咦?彭裔恩蹙眉,她已經物色到地上的木頭了。
「你的詛咒早就已經解開了。」
什麼?她瞪圓雙眼,看著紫庭飛快地朝自己衝來,一陣狂風亂刮,她可以感受到還有其他妖魅正從四面八方而降。
她俯身抓過地上的木頭,腦子裡正在吶喊——她的詛咒是什麼時候解開的!
棍子朝紫庭揮去,她不費吹灰之力的輕輕一揮,就將樹枝粉碎,逼得彭裔恩踉蹌倒地。她的眼前除了紫庭外,還有一堆魍魎鬼魅,個個都淌著口水望著她。
「說好的,頭是我的!」
紫庭劃出笑容,仰視的角度與光影的錯置,讓彭裔恩看見她身上有另一個重疊的影子。
她不要死在這裡!如果詛咒已經解除了的話,那她、她跟梁家銘——家銘!
「裔恩!」
梁家銘的聲音忽然傳來,紫庭錯愕的回身,緊接著高壯的身影立刻衝向前,滑到彭裔恩的身邊。
「唔唔唔……」一大票魍魎們紛紛後退。該死的人又出現了,碰不得啊!
「這是怎麼回事……你不該再進黑山的!」紫庭指著梁家銘大吼,「你沒跟他說嗎?不許他進黑山!」
「今天才要說……」她暗自慶幸,當天說不出口真是好加在!
附在紫庭身上的女妖顯得既憤怒又困惑,她忿忿的瞪著到口的肥肉,雙眼瞬間充血,一臉想下手又不敢下手的模樣,緊接著,屋裡傳來巨響,讓她不由得往裡看去。
「鏡妖!」紫庭咆哮出聲,「你礙什麼事?不妨礙用餐是妖界第一守則!」
鏡妖?還有一隻?彭裔恩緊扣著梁家銘的手臂,眼淚忍不住滑了下來,她搖頭低語,「你為什麼要來?」
「不來,難道要讓你被吃嗎?」他摟著她。說什麼傻話!
幾秒後從廚房門口衝出一個女人,手裡還抱著一堆竹簡,氣喘吁吁,「花妖,搞清楚,我現在不是鏡妖了喔!誰管你什麼守則,我是支持小恩的!」
「支持?」紫庭怒不可遏,梁家銘暗中拖著彭裔恩往屋子移去,當年你對她下詛咒時,怎麼一點也沒支持她!」
什麼?彭裔恩聽得明白,她詫異的望向瓔珞。瓔珞對誰下咒?
「你很多嘴耶!」她果然一陣慌張,「對啦,我當年是對她下咒,那又怎樣?我知道一切是誤會後很後悔,所以我來彌補!」
她的目光移到手上的竹簡,這裡記載著當年她下的詛咒……寫在哪、寫在哪裡呢?黑山不是會自動記載嗎?當初她喊出來時,應該就刻上去了啊!
紫庭尖聲嘶吼。她怎麼會把難得一見的珍饈放走呢?整個庭院上的花草倏地急速生長,纏住了彭裔恩的手腳,而且持續向上攀爬,甚至也想要打算攻擊瓔珞。
瓔珞本是鏡妖,其實黑山不會對她出手……但是妖跟妖之間還是會互相殘殺,她深知這點,挑起一抹笑後退了一步。
進入白家別墅,諒花妖也不能奈她何!
「紫庭,你到底要什麼?」梁家銘毫髮無傷也沒被困住,站起身衝到她面前,「為什麼要這樣苦苦相逼?」
「滾開!」面對他的逼近,紫庭卻是略微後退,「這不關你的事!」
「家銘!她不是紫庭,她被附身了!」彭裔恩拚命扯斷花草籐蔓,它們卻是越捲越多,「走開……」
「都一樣,為什麼要針對裔恩?」他對面前那面容扭曲的女人毫不懼怕,「要怎麼樣你才會放過她?她已經答應終生都在黑山當管家了,犧牲了自己的人生,你還想怎麼樣?」
「梁家銘,這不關你的事,這是妖魅與食物間的紛爭!」紫庭忿忿指向屋子,「離開,你已經放棄了她,她已經與你無關了!」
「呀——」彭裔恩的掙扎不及籐蔓生長的速度,瞬間就被拖回地面。
梁家銘回首看見她的下半身都快被植物覆蓋了,一把火竄燒上來,「誰說跟我無關,我愛她!我甚至願意陪她待在黑山一輩子!」
彭裔恩不敢相信親耳所聞,她勉強抬首,眼淚從眼眶中不自覺地滑落。
「你們要什麼跟屋子一樣的黃金也沒問題,我已經打算把公司賣給白玠廷,你等著,我會把黃金倒在屋前,換彭裔恩的自由!」
反正詛咒又沒說跟哪間屋子一樣多,他早跟白玠廷取得聯繫,要拿賣掉公司的錢換回彭裔恩的自由,並切斷這該死的詛咒!
打從她提分手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知道,黑山才是他與她之間的絆腳石,他死都不會分手!
認識彭裔恩前他想的是事業的合併,愛上她之後,他想的只有怎麼樣湊到跟屋子一樣多的黃金……賣掉公司是唯一途徑,加上他在大陸已另有投資,這不失為一個方法。
他要把她救出來,讓她遠離這該死的黑山,回到他的懷抱。
一生很沉重,但是放棄她……他才會後悔一輩子!
說不出的感動在彭裔恩心中迴盪,她應該要飛奔上前,給他無數個激動的吻,但是……她現在被往土裡拖去,籐蔓纏得她好痛,幾乎要切開她的肌膚!
她應該要說,她的詛咒已經解除了才對……但是她現在痛得說不出口!
「我找到了!」瓔珞的聲音從廚房的窗戶傳來,「我當年是說,除非跟屋子一樣多的萬兩黃金或是尋獲靈魂伴侶,否則黑山永遠需要管家!」
她腦子裡閃過過往的一幕幕畫面,終於得以重組。
在鏡子前方的女人瘋狂的喊著,她指著站在玄關處一臉恐慌的女孩說著,「我詛咒她的血脈永遠出不了黑山,世代為白家奴僕!若非有人願意以與屋子一樣多的萬兩黃金交換,或是得到靈魂伴侶,否則黑山永遠需要管家!」
花容月貌,一心期盼帶著金釵成親的富家千金頓時發出淒厲慘叫,她被地板下的吸力往下牽引,整個人活生生的被拉到地底去;同一時間,丈夫失控的將妻子推入鏡裡,也下了另一段詛咒。
七天後,別墅後院的土裡冒出一株鮮紅橘的花朵,花苞巨大駭人,從裡頭吐出了還活著的富家千金,那花妖對當代的白家主人說,這個女人的血根已經長全,自此以後將與黑山脈脈相連,永遠斬不斷。
女孩的未來與婚姻全數泡湯,前來找她的未婚夫被黑山吃干抹淨,她只能在黑山裡待了下來,照顧頹喪的男主人的起居,男主人因沒辦法呼喚回自己的妻子,用盡方式為鏡妖封印了記憶,希望她能重生卻始終未果,不到三年便抑鬱而終,爾後白家繼承者找了個人入贅娶她,只是沒多久又懼於黑山而逃離。
但少女需要血脈的延續,因為黑山不可無奴僕,丈夫跑了無所謂,有了孩子便好。
少女在黑山耗盡了青春成為奴隸,她從懷怨到釋然,男主人到死前都在懊悔中度過,臨死前盡己所能改變那晚失控的所有詛咒,也包括對少女的;但他只能修正,不能夠取消。
黃金可以存,但靈魂伴侶該怎麼找?進入黑山者九死一生,根本沒機會認識外人,於是男主人將時限改成夜晚七點,七點前,管家必定得回來,至少有外出的機會。
而附在紫庭身上的花妖,正是當年「孕育」第一代管家的那朵紅橘妖花啊!它知道藏在花苞裡的血有多美味,癡心等待千年,終於讓它等到這一刻!
「她剛剛說,我已經破除詛咒了!」彭裔恩聲嘶力竭的吼著,劇痛難挨。
所以——她一聽見瓔珞大喊就明白了,梁家銘正是所謂的靈魂伴侶,他們之間不是一夜情,而是一見鍾情啊!
有人說每個人的靈魂都只有一半,要遇到契合的另一半才會完整,只是普天之下,能遇到靈魂另一半者寥寥無幾……但是只要遇見了,就會知道。
那內心的震撼,一種非他不可的渴望……
「我受夠了!我等了這麼久,不想再等了!」紫庭倏地轉過身去,身上迸出無數條枝芽,條條轉尖而硬,直直朝彭裔恩刺了過去!
她嚇得緊閉上雙眼,別過了頭。
「不……」
梁家銘飛快地衝了過來,衝在最前端的枝芽硬生生穿過了他的手腕,他痛得皺眉,望著區區綠芽竟能穿腕而出,而聽見吼叫聲的彭裔恩也慌張抬首,見著的卻是擋在身前的男人,還有滴下的紅血……
可臉色最難看的,是紫庭。
她的臉瞬間刷白,顫抖著往後退,「不……是你自己衝過來的!不是我!真的不——」
下一秒,天搖地動,地鳴聲隆隆,梁家銘彎身緊護住彭裔恩,而在庭院那棵枯老的樹瞬間拔地而起,粗大的樹根柔韌的自土中抽出,塵土漫天,紫庭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
「不——這不關我的事,我不是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