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彪形大漢,見著短卷髮的正妹一時錯愕,她好像才是來討債的,一臉怒氣沖沖,目露凶光,就差手上沒抄傢伙了。
「怎麼?」梁家銘早就聽見吆喝聲了,帶著笑意走了出來。「你是?」
「你管我是誰,你是梁家銘嗎?」瓔珞噘起了嘴,「就是欺負小恩的人?」
小恩?他一怔,現在對某三個字特別敏感。「你是指?」
「少裝蒜了,彭裔恩!你不是對她始亂終棄?」她指著他鼻子罵,一肚子火,「別以為長得好看就可以欺負人,我跟你說——喂!你幹麼?」
瓔珞的話還沒說完,梁家銘立刻把她往辦公室架,一票下屬很識相的假裝沒聽見,都在做自己的事。董仔失戀的事大家都知道,魂不守舍不說,人還有點放空,大家能不提就不提,偏偏今天殺來個正妹指著他鼻頭罵。
「你哪位啊?」一把她甩進辦公室,大門一關,梁家銘笑容就收了。
「我叫瓔珞,白玠恆的未婚妻。」她挑了挑眉,「我問你,你覺得小恩哪點不好?要這樣傷她的心?」
「誰傷誰的心啊!是她提分手的好嗎?」他可冤枉了,「她被綁架,我心急如焚的跑去救她,結果呢?她二話不說跟我提分手!」
瓔珞一愣。哇咧,小恩提的?
「啊,那我搞錯了,是她不愛你喔?」她喃喃自語。
這句話像把利刃直捅梁家銘的心。「你是來找碴的嗎?」他沒好氣的念著。
「沒啊,小恩瘦了一大圈……你知道,她本來就不胖,現在搞得自己活像非洲難民。」瓔珞歪了嘴,食指拇指繞出個圈擱在眼睛上,「每天眼睛都紅通通的,只要看到她都知道哭過。」
梁家銘蹙眉,沒吭聲的回到座位上。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分手是她提的,因為她寧可回黑山當什麼管家。」他淡淡的望向遠方,「什麼詛咒的……」
瓔珞一驚,心虛的別開眼神。嗚,那個詛咒……聽說好像是她搞的鬼呴?
她曾是一隻鏡妖,對,不是人,是個鏡子妖怪,但在成妖之前卻是黑山的人,只是個普通女子,卻懷疑丈夫跟一個訂金釵髮飾的貴族女孩外遇,因而與丈夫起了爭執,當年爭吵得很激烈,她誤會太深,即使後來知道一切根本都是誤會,那貴族千金早已訂親,真的只是單純委託丈夫製造金釵而已……可是氣憤之下失了控,她對那千金下了咒。
就是在下完詛咒後,丈夫一怒之下失手將她推入鏡中,讓她成了妖怪,而那滿懷著幸福夢的千金也沒有完婚。而被她深深詛咒……偏偏小恩,就是那個千金的魂魄投胎。
因為許多機緣,她與白玠恆相戀甚至回復為人類,可在還是鏡妖時,她就看出小恩正是那千金魂魄,也是管家一族的血脈,前世未來都受鏡妖的詛咒所苦。
當然這件事沒人知道,因為千年前是她下的咒,她怎麼說得出口啦!
她只記得詛咒其一是不允許她得到幸福,結果小恩意外交了男友,聽說還如膠似漆,她都快高興死了,結果……居然又聽說分手了!
唉,她連找個縫想要化解、改變詛咒都不知道從何下手,嗚。
「有一點我很介意,她說黑山的妖魅答應讓她回去當管家,原諒她違反七點的禁令——這是真是假?」梁家銘突然開口,喚回瓔珞的神智。
她挑眉,眼神裡充滿質疑,「有這種事?」
「我在問你啊,你對黑山熟不熟?那些傢伙很煩,一天到晚出現在玻璃裡、鏡子裡,說服我把彭裔恩交出去,說她是被詛咒的靈魂,不該受到保護,應該要交給黑山處置才對。」他有些不耐煩,「我拚命拒絕,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女人跑去跟彭裔恩聯繫,再跟她說黑山原諒她了。」
這太矛盾了!妖嬈女人跟他講話時,把彭裔恩說成一副危害人間的生物般,彷彿應該快點藏進黑山或是除之而後快,可是另一方面卻又勸彭裔恩回去,說只要她願意回去當管家,就原諒她的過失。
「什麼女人?」瓔珞逼近辦公桌,緊張的問。
「很漂亮的女人,相當妖魅,不過一看就知道不是人。」梁家銘摩娑著下巴,「一邊要我交出彭裔恩,一邊又叫她回去,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對!不合常理……」她倒抽了口氣,「黑山的妖魅是離不開黑山的!」
「嗯,黑山的……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大了起來,倏地站起身,「什麼叫黑山的妖魅離不開黑山?那我看見的是什麼?」
「要有附身的東西才有可能,要不然世界早就大亂了!」瓔珞開始喃喃自語,「必須有依憑!像我是鏡子,那個女人一定是附著什麼東西出來的……」
「你是鏡子?」梁家銘已經繞出了辦公桌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揪了起來,「你在說什麼?你也不是人?」
「曾經不是啦,但我現在是了!放開我啦!」瓔珞又踢又打的,「我跟小恩同一陣線的你知不知道!」
嘖!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慌張的深吸了一口氣,要她鎮定的好好說。
「什麼東西都有可能嗎?」
「不,我是鏡子的妖怪,專門的鏡子才是我依附的地方,黑山的妖魅必須附在有靈性的器物上……」瓔珞在梁家銘的瞪視下覺得壓力超大,「你可以不要靠這麼近嗎?我很不舒服——」
「快說!」他咆哮起來。
「凶什麼啊!我已經不當妖怪很久了,以前都——啊!」她啊了好大一聲,眼睛嘴巴都張得大大的,卻看著天花板,「人!是人!」
「什麼?附身?」
「對,人原本就是最容易附身的,只是每次進黑山都被吃光,來不及附身!」瓔珞焦急的說,「有人進入黑山,但是在被瓜分前就被附身了,妖魅依附著活動,你說它們誘惑你把小恩交出去?它們要小恩做什麼?這不合常理啊,黑山要動手就直接動手了……」
「因為我保護著她,一起出入黑山,它們下不了手。」梁家銘涼涼的說。這個瓔珞真的是狀況外——她真的是妖怪嗎?
「你?你什麼東西?」她說話很白,「跟歐亭岑一樣唱歌就能驅鬼嗎?」
他挑高了眉,忽然附耳在瓔珞身邊,嘰哩咕嚕,只見她眼睛越睜越大,跟著倒抽一口氣——
「天啦!」
「好了,快點,然後呢?」
「然後?哪還有然後啊!」瓔珞直接就往外衝,回頭見他還呆在原地,焦急的大喊,「快點回黑山,黑山要的是小恩的命!」
這太明顯了!黑山一直不出手,是因為有梁家銘在她身邊!
嘖!這個女人到底是哪裡來的?怎麼跟他照過面的妖差很大啊?他抄了車鑰匙就跟著往外奔,一屋子員工都非常認真的在做自己的事,沒人在看他們演哪出。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那天是自己開車回黑山的,人好端端的。」雖說他也緊張得要死,但是分手時有特別交代她,到家得傳簡訊給他的。
「那天是我跟玠恆開車載她回去的,她哭得跟什麼一樣,連水都喝不下去了還開車!」她斜瞪他一眼,「我是鏡妖,玠恆是白家人,左右護法怎麼會出事。」
梁家銘倒抽一口氣,似乎瞭解到事情的嚴重性。黑山的妖魅在騙人?
「黑山究竟想對她做什麼?」他加快兩步趕上她。
「被下咒過的靈魂特別好吃,尤其千年的流轉,她身上流著咒術的血,大家都會搶著要的!」瓔珞緊鎖眉心,「妖最喜歡這樣的食物了!」
「跟她違反七點必須到家的禁令無關?」為什麼說來說去就是沒提到這點呢?
瓔珞急得快把電梯按鈕給按爛了,忽然停下動作眨了眨眼。對哦,小恩因為這個男人,違反管家禁令啊!
「喂!」梁家銘在她面前彈指,「你說話啊!」
「我不知道啦!對啊……為什麼?這太怪了!」
違反就只是去職嗎?去職後,黑山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這不對啊,這麼簡單的話,當年某個管家只要七點後不回家,一輩子打死不踏入黑山不就好了,何必這樣死守黑山千百年?
「你到底……我換個簡單的方式問,管家如果違反禁令會怎樣?」
電梯終於來了,他們急急忙忙的進入。
瓔珞緊抿著唇,表情頹然,「我不知道!」
她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來。奇怪,當年那個詛咒到底是怎麼下的?
梁家銘完全傻掉。不知道?這能算答案嗎?「她不知道、白玠廷也不知道,你們就沒有一個人知道詛咒到底是在講什麼嗎?」
「就管家只能待在黑山,七點前必須到家,還要拿跟屋子一樣多的黃金交換自由啊!」瓔珞回以大吼,說的跟白玠廷、彭裔恩說的都一樣!
「然後呢?最重要的『否則』是什麼?」
「不、不知道啦!」這答案也跟其他人一樣。
「天啦!到底是你們搞不清楚狀況,還是下詛咒的人有問題?」梁家銘覺得頭好痛,他真想撞牆,「這詛咒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傢伙下的!」
「我啦!」瓔珞直覺性的回著,還怒氣沖沖。
前額還貼在電梯壁上的梁家銘愣住了,緩緩的回頭看著雙手抱胸,不知道是在火大個什麼勁的她。「你?」
「就、就我啦!千年前的事了,我怎麼記得!」她咬著唇,一臉懊悔不已。
電梯抵達地下停車場,他們用跑的衝向車子,因為瓔珞說,今天彭裔恩要去幫他們跟婚紗顧問公司談事情。
「你真的是妖怪嗎?很遜咖耶!」
「……」
手機、錢包、鑰匙、計劃書,站在玄關的彭裔恩再次檢查皮包,拿下掛在牆上的車鑰匙。今天她要去跟婚顧公司看企劃,大少爺二少爺的婚禮就全掌握在她手中了。
望著外頭,她沒想到有朝一日,連要出黑山都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不是擔心出去會受到什麼傷害,而是……她回頭看著地上的箱子跟行李,她必須要順道去找梁家銘,把東西還給他。
他買給她的衣服、皮包、鞋子跟所有的飾品,她都放在裡面了,如數奉還,那些東西她也用不著,還是別留下來的好……不是絕情,而是自私。
她不想睹物思人,連看著他的禮物都會鼻酸。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多久,只要一靜下來,她覺得自己就會發瘋。
不該犯忌的,一直單純的在黑山那有多好,不會心碎、不會難受、不會回想著曾擁有的一切,更不會懷念溫熱的胸膛、火熱的吻,還有紮實的手臂。
未曾出現在生命中的,本不該出現。
她好怕看見他,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他冰冷的眼神、怨懟的態度,或是自己會無法克制的渴望他的擁抱……
還是不要送到公司去,直接交給他住所的大樓管理員好了。
彭裔恩決定逃避。她這一生連黑山的宿命都沒逃過,現在,卻選擇逃避一個男人……其實她根本是逃避自己的戀情,不想去觸碰跟幸福有關的事。
這就是詛咒吧,她苦笑著,拎起行李準備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