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庭!喂,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彭裔恩拚命的吼著,開始全身掙扎,試圖扭開繩子,鐵椅子在地板上叩隆叩隆響。她得試著把繩子解開,離開這裡!
最後室內只剩下她的回音,紫庭等人似乎已經離開了,她的頭上僅有一盞燈,若是舞台劇,那麼她現在就是在演一場獨腳戲,燈光呈三角放射狀打在某悲情角色的身上……不過,她可不是悲情角色!
彭裔恩咬著牙,使勁一扭身子,將自己連人帶椅的往地上摔。
「唔……」這重擊伴隨著體重產生的重力加速度,摔上地面可疼死人了!
角度不對,力道太猛了些……很痛,但是現在手都被綁著,還不至於造成什麼影響。這樣的摔法沒有太多鬆動,如果椅子是木椅就會好得多……她從腳部開始,努力轉動腳踝,好讓腳可以鬆脫……
「真可憐。」
黑暗中倏地出現人影,嚇得彭裔恩失聲尖叫,「哇呀——」
模模糊糊的人影躲在黑暗中,她瞪大的眼睛看見的是一個女孩模樣,非常的纖瘦,聲音相當稚嫩。
「一個人被關在這裡,又痛又可怕啕?」女孩歪了頭,一臉感同身受。
「誰?」為什麼躲在黑暗裡不現身?
「黑山的妖。」女孩倒不遮掩,說得光明正大。
黑山?一聽見這兩個字,彭裔恩倒是沒有恐懼之心,比較多的是一份緊張。
「二少爺出什麼事了嗎?」還讓黑山的妖跑出來通知!「該不會歐亭岑對他做了什麼?還是他不小心摔下來——」
「咦?白家的人不會出事的,跟白玠廷無關啦!」女孩咯咯笑了起來,「你真的很有趣,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關心白家。」
「我是白家的管家。」她皺眉,微慍。
「已經不是很久了喔!你被除名了,違規者。」
女孩伸出食指指向她,彭裔恩覺得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
「二少爺重新聘請我了,我依然是管家。」她沒在鳥那些妖怪的說法。
「黑山不認。」女孩哼了一聲,「黑山只知道你是一個被詛咒卻沒有依約解咒的人——黑山不會放過這樣的人。」
彭裔恩打了個寒顫。黑山妖怪說的沒錯,她不是管家、七點前未抵家門,但是她被除籍時,卻沒有如同詛咒說的,得奉上如屋子般多的黃金。
「我在等你們的回應,你們不懲罰我,卻也把我除籍,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們當然是會懲罰你的,只是你卑劣的找了個擋箭牌。」女孩的聲音轉冷,「現在黑山已經失去耐性了!我們決定不再顧慮那個無辜者。」
咦——梁家銘?彭裔恩倒抽了一口氣,「什麼無辜者!」
「你明知道是誰,就是梁家銘!」女孩站起身,黑暗中的影子正在來回踱步,「黑山對你這種受咒之人有特別的處理方式,不該有人類參與……但是梁家銘一直在你身邊,我們下不了手。」
「不要對他出手!」她沒辦法細想,突然祈禱如果梁家銘發現她失蹤了,千萬千萬不要回黑山去找!
黑山已經改變心意了!他下次再入山,一定會出事的!會跟所有進入黑山的人一樣,屍骨無存啊!
「你要選擇嗎?」女孩忽然驕傲的說著,「你的不幸,或是他的不幸。」
「什麼?」彭裔恩怔了住,「我有選擇?」
「管家血脈跟了黑山很久,我們願意給你選擇的機會。」女孩蹲下了身,「你永遠屬於黑山,或是把梁家銘給我們,就放你自由!」
永遠屬於黑山?或是取得絕對的自由,但是得把梁家銘送給黑山?
這兩個選擇,她一個都不想要!
「而且,梁家銘也不得再入黑山。」
彭裔恩圓睜雙眼,這句話深深重擊了她——換句話說,她跟梁家銘之間將再無見面之日?
「你自己想清楚,你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女孩笑聲不斷,「二十四小時內你一旦回到黑山,就代表選擇了自己的不幸。」
彭裔恩顫抖著問:「那如果我沒有回去呢?」
氣氛瞬間凍結,她可以感覺到詭譎肅殺的氣息瀰漫在黑暗之中,女孩不動不說話,甚至連她都沒辦法呼吸。
「那黑山就會要了梁家銘。」女孩的聲音變得低沉無起伏,「你不會希望那樣的結果。」
彭裔恩不動聲色,內心卻正在吶喊著: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強忍的淚水還是滑出了眼眶,模糊的視線內已經沒有黑山女妖的身影,她忍不住放聲大哭,全身因激動而顫抖。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白家的管家沒有人能得到幸福,每一代都只是為了傳宗接代而結婚生子,一心一意還是在為白家付出。
因為一旦得到過幸福,就會奢望更多……想要離開、想要帶著親愛的人遠走高飛,或是想要與黑山切斷緣份。
也有欲逃離者葬身在邪魅的黑山底下。
時至近代,沒有人能在一間屋子裡待上一生,她的母親就是最佳的典範,母親不顧父親反對,拎著行李就離開了別墅,自此音訊全無。大家寧願相信母親在世上某個角落過得安穩,也不願意想像她躺在黑山的地底。
父親臨終前對她說過,若是女人為管家,千萬記住,不能動情,一旦對外界動了情,就再也無法回到純粹的管家生活了。
她一直都是這樣過的,以白家為主,等到少爺們都成年後,離開了黑山別墅,就剩下她一個人照顧著那間房子與庭院,那是宿命,被詛咒的宿命。
沒有被親吻過,就不會知道那種甜蜜;沒有被呵護過,就不會奢求更為寬闊的肩;沒有得到過被擁抱的幸福,就不會想要一生都待在那懷抱裡。
她跟梁家銘沒有未來。
違反管家禁令,使她跟他在一起,但也因為如此,他們不能在一起。
她的不幸與他的不幸,當然選擇她的!
因為她有宿命,而梁家銘有著更好的未來等著他飛翔,絕對不能把這樣的人困在黑山!
更何況,黑山若要一條命,也該是她的責任!
「嗚……」緊緊咬著唇,彭裔恩鼻子一酸,再度低聲啜泣。
要哭,就只能在這兒哭吧,哭完之後,擦乾眼淚她還是要回到命運的正軌,去過原本屬於她的人生。
黑暗籠罩著她,將再也揮之不去。
梁家銘將引擎熄火,撥打手機的手沒停過,已經撥了快十通,彭裔恩卻都沒接電話。
開會嗎?她沒說今天跟誰有會要開啊!他難掩不安,他的直覺一向很準,就是覺得一顆心懸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關門下車,掠過車窗時,車子裡映著妖嬈女人的笑。
咦!梁家銘瞬間回首,總覺得剛剛又看見了什麼……只是仔細端詳,車窗玻璃裡倒映的只有他一人。
「拜託別再費神了,我不可能傷害裔恩。」他仰首對著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說著。真是陰魂不散!
電梯門一敞開,鏡子裡映著的就是那美麗的女人。「等出人命時,你就會考慮了。」
他是嚇了一跳,不過好像也快習慣了,住在黑山一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磁場相符,總是聽到越來越多雜音,在庭院裡也隱約看得見模糊的身影了。
逕自按下樓層,身後的鏡子裡又只剩下他。
「食物這麼短缺嗎?非得找裔恩不可?」這種積極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彭裔恩是黑山的人。」空中幽幽傳來這樣的答案。
梁家銘不以為意,他步出電梯,卻意外的在住家門口看見曾經熟悉的身影,不過僅有一秒鐘的驚訝。
「今天休假?」他淡淡的說著。
「嗯。」紫庭嫣然一笑,「要等你回來真難。」
「你每天都站在這裡等?」他挑眉,「不是有鑰匙?」
「我不確定你現在能不能接受我擅自進入你家。」她這話說得幽怨,尾隨著他進入都生了灰塵的家中。
「我沒差,很少住這兒了。」梁家銘隨手把鑰匙扔在櫃子上的盤子裡,「我之前說過,你要來隨時可以來。」
紫庭人長得太美,身段又好,談吐不俗,在酒店非常受歡迎,相對的麻煩也很多。總有人跟蹤她或是意圖對她不軌,所以他這兒成了她的第二個家,保全相當完善,沒辦法時他就會讓她躲到這兒來。
她望著櫃子上厚重的灰塵,笑得無奈,「你很久沒回來住了?」
「嗯,好一陣子了,通勤太麻煩。」他不以為意的打開冰箱,還有一些飲品可以喝,「喝點茶吧,你常喝酒,平常別喝會讓你胃穿孔的東西。」
她點了點頭。梁家銘不知道他這種若有似無的體貼,會讓她心痛。
「我來好了。」
「嗯……」正打開櫥櫃的他遲疑了一下,「好吧,我要收拾些東西,就麻煩你了。」
反正紫庭對家裡熟,他倒是很自然的把事情交給她做。
「收拾什麼?」她移身到廚房去,這個家所有的東西她都知之甚詳。
「天冷了,帶些厚重衣物過去。」梁家銘朗聲回著,「我有女人了!」
清洗茶具的紫庭一顫身子。她知道。
「磊淨的代理董事長嗎?」她幽幽問道,「那個中性打扮的女人。」
「嗯,很特別的女人。」他提著行李袋,把一些毛衣跟外套塞進去,黑山實在太冷,不知道是不是太多鬼的關係。「我現在都住在她那裡。」
紫庭不語,爐子上煮著熱水,她清洗著茶具,舀了茶葉入壺,心中百感交集。
梁家銘整理好東西便走了過來,望著這一間屋子也略有盤算。
「紫庭,你想不想住進來?」
「咦?」她嚇了一跳,「住、住進來?」他不是才說有女人了?
「嗯,我想把這裡賣掉,如果是你的話,我隨便賣。」他雙手抱胸沉吟,「我想過,這裡不住也是浪費,還是賣掉再說。」
紫庭圓睜雙眼,怒火在胸中竄燒。「就為了她?」忍不住衝出口。
「嗯,就為了她。」
他低首微笑,那笑容是她前所未見的甜蜜。
「那我怎麼辦?」她終於喊了出來,「我們的未來!我們之間的一切——」
梁家銘怔了住,他擰眉看著落淚的紫庭。等等,她現在在說什麼?爐上的水燒得正滾。笛音壺發出高分貝的響聲。
他關上火,拿抹布提過提把,開始沖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們之間有什麼未來?」他只感到不可思議,「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嗎?」
「沒有嗎?你讓我住在你家、點我的台、擁著我入眠……」紫庭激動的淚掉不停,「我在你懷中一起勾勒的未來跟……」
「那是你的未來。」梁家銘有點無奈,「我是帶你出場,不是跟你談戀愛。」
每一次的交易,小費他都給得很足啊!
紫庭一時啞口無言,全身開始顫抖,「可是你每天都點我的名,每天帶我出場,不就是為了不要我跟別的客人在一起嗎?」
「嗯……我不否認。你很迷人,我的確不喜歡跟別人分享你。」梁家銘說得從容自在,「可是交易終歸是交易……我不想把話說得這麼白,但是我跟你之間是超過交易關係的朋友,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