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謊言如此容易被人看穿,伍維光一時愣住。
「不然這樣好了,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整碗麵,我們一人一半,如何?」她提議。
伍維光只是張著嘴,在「好」與「不好」之間找不出一個適宜的答案。
「那我去拿碗筷,」施文琪倒是完全無視他的遲疑。「你先隨便坐,想看什麼節目的話就自己轉吧。」
語畢,轉身走進了一個小小的調理吧檯內;伍維光則是坐在沙發的一角,視線直直地盯著桌上那束花。
接著,他們各自分了半碗麵,吃了一頓五分飽的晚餐。她起身說要泡杯茶給他,他沒拒絕,因為那杯茶是讓他可以待上更久的原因。
「你的腳呢?還好吧?」啜了一口熱茶,伍維光隨口找了個話題。
「嗯,好多了。」
「那就好。」他點點頭,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話題在瞬間就落幕了。
氣氛漸漸僵凝,施文琪也低頭啜飲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好想快點回去上班呢。」
「這麼想上班?」他輕輕笑了出聲。
「是不想讓公司的前輩擔心太久。」她將杯子擺回了桌上,又道:「而且我才剛報到幾天,請那麼長的病假實在說不過去--」
「我說啊……」他卻突然斂起笑容,打斷了施文琪的話。
「嗯?怎麼了?」她揚眉,等著他的下文。
「如果可以的話,你和公司的同事之間……別牽扯太多感情。」
「嗄?」施文琪一時意會不過來。「你是指業務部的柯先生嗎?」
「不,當然不是。」他沒料到自己這番話會造成如此的聯想。「我指的是和你同部門的那幾個女人。」
「原來如此……」她怔怔地點著頭,似乎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麼說?」
伍維光沒急著答話,腦海裡閃過這幾天下來所聽見的種種耳語。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避重就輕。
「沒什麼,只是以前的經驗談罷了。」
施文琪卻露出了微笑。
「安啦,她們對我都很好,而且我也沒什麼好讓人家拿出去賣的,你說是不是?」
他倒是沒答腔,而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龐--他心想,也許自己已經很確定她必然會受到創傷,其不確定的只是受傷的程度罷了。
然而當她受傷的時候,自己會在她身邊嗎?抑或,她會希望在身邊的人是他嗎?這個問題,他的心裡沒有解答。
「怎麼了?」察覺他臉上的異樣,施文琪啟口喚了他一聲。
「沒什麼。」
他醒神,微笑了一笑,發覺一杯熱茶已經見底,於是他將茶杯擺回桌上,站了起來。「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既然男方已經主動求去,身為女人也不好意思開口挽留。
「那……你騎車小心點,謝謝你特地送晚餐過來。」她微微跛步送他走到了門前。
「你自己也要小心腳傷,你剛才應該坐在椅子上就好的。」
「反正我還是得過來鎖門。」她聳聳肩。
「說的也是。」他微笑,轉身就要開門離去。
卻在右手握上門把的瞬間,他打住了動作、低著頭,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日行一善?討她歡心?成為她眾多追求者裡的其中之一?倘若有別人問,他在她的口中肯定也只是「普通朋友」吧?
念頭至此,他收回手、轉過身,俯看著眼前的女人。
「為什麼對我說謊?」
施文琪先是一愣,而後乾笑了出聲。「嗄?你說什麼?」
「桌上的花,是那個男人送來的吧?」他道出悶藏在心裡的話。
此話一出,施文琪無言了好一段時間,才啟口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對你說謊,我只是覺得那沒什麼。」
「既然『沒什麼』,為什麼選擇說謊?」他嗤笑一聲,笑的卻是自己。「怕我追問?還是怕我多想?」
還是怕我死心之後,你就再也不能利用我了?這句惡毒得可比擬蛇蠍的話,他到底還是說不出口。
「我--」施文琪的腦子頓時亂成一團,分不清該怎麼解釋才能合理。
見她支支吾吾,伍維光心一涼,轉身扭開了門把就要離去。
「等等!」
情急下,施文琪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臂,激動解釋:「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做很糟糕,你為我做了那麼多,到醫院照顧我、怕我挨餓,而我--」
「別說了。」伍維光卻在此刻出言制止她。
施文琪閉上嘴,蹙眉凝望著他的背影。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對不起這三個字。」語畢,他轉過頭來看著她的雙眼,像是露出了微笑,也像是在感歎、自嘲。「如果你對那個男人還有留戀,就不該允許我……不,是不該允許任何男人過來,尤其是對你有不當企圖的。」
聽了他的話,她錯愕。
其一,他怎麼會認為她對顏儒孝還有眷戀?其次,他說了「尤其是對你有不當企圖的」?
幾乎是不留給她反應過來的時間,他開了門,她卻立刻替他關上了門。
「你誤會了!」她擋下了他的去路,抬頭看著他的側臉。
「誤會?」被她這麼一擋,不知哪兒來的火花立即在伍維光心底燃起。
他挪個身,舉手壓在牆上,輕易地就將施文琪鎖在自己的雙臂間,低頭作勢就要吻她似的。「哪一種誤會?」
「我……」突來的近距離讓施文琪一時手足無措。
即使她曾經因為迷糊而見過與自己怒目相對的伍維光,其令人害怕的程度也遠遠不及此刻。
「在你開門讓我進來的同時,難道你沒想過這一幕?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沒想過我接下來會想做什麼?」
她靜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如此這般果斷的回答,幾乎撕碎了他僅存的理智。那根本是在宣告:我們只是朋友。
他抿咬著下唇,嗅到了她頸部散發出來的清香。他很清楚,自己只要再三秒就會徹底失去自制力,於是心一橫、收回了雙手,同時退開了兩步距離。
「是我太衝動。」
道了歉之後,他開了門離開,而這回施文琪沒再留住他--因為她還滯留在驚愕的情緒當中。
倚靠在門邊的牆上,她鬆了一口氣,呼吸的頻率卻顯得有些急喘。
回憶幾秒鐘前,他的臉龐、他的唇瓣就在眼前僅僅十公分的距離,而他的體溫似乎還在她身邊的空間裡懸蕩著。
思及此,她突然感到耳根子一陣溫熱,遲來的虛軟爬上了她的身。
回過神來的時候,伍維光已經回到了套房門前。
他抱著一股強烈的罪惡感歸來--他搞不懂,為什麼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當然,會衝動的理由他自己心知肚明,然而令他過意不去的是,如果壓抑不了自己的情緒,那麼他和她那該死的未婚夫又有什麼不同?
從今以後,施文琪會怎麼看待他?他不確定,也不敢猜測,頓時思緒紛亂得讓人不想再去找答案。
「……你回來啦?」於美月依然還在他的房內,電視機的頻道停留在某個綜藝節目。
看見伍維光臉上的嚴肅表情,她在腦海裡胡亂想像著。「怎麼了?和新的女朋友吵架?」
「就跟你說只是朋友而已。」他皺眉,背包隨意扔在地上,坐進了沙發。
「少來了,你以為我還不夠瞭解你嗎?」於美月逕自挨到他身邊,緊靠著他的身體。「你根本沒什麼朋友,對吧?」
伍維光睇著那張美麗的臉龐,突然覺得煩躁難耐。以往他可以忍受的,在此刻卻變得異常煎熬。
「你待得夠久了。」這是一句逐客令。
於美月一怔,隨即擺出不悅的樣子。「你在趕我?難道你都不擔心我的安危嗎?萬一那個男人還在我家怎麼辦?」
伍維光沒答話、沒瞧她,心裡想的卻是:如果自己介意那個姓顏的傢伙出現在施文琪的住所,那麼自己現在又是在幹什麼?明明嘴上說著「什麼關係也沒有了」,卻任對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試想這樣的自己,有資格向施文琪要求什麼嗎?他又有什麼資格對她發那麼一頓脾氣?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見他遲遲沒反應,於美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你真的不擔心我會被別人怎樣嗎?」
他這才倏地醒神過來。
「我送你回去。」語畢,他拿起遙控器直接關了電視機。
「啊?」她錯愕,一時反應不及。
「我說,我送你回去總行了吧?我可以幫你確定那傢伙還在不在你家。」
「可是……」
「走吧。」
沒等她回應,也沒讓她有耍賴撒嬌的機會,伍維光拿了鑰匙就走,送客的意圖相當明顯且堅持。於美月從沒看過這樣的伍維光。
肯定是那個不知名的「第三者」!
一想到是來路不明的女人害得她少了一個避難場所,令她不禁在心裡感到非常不爽快。
不過,她那對緊鎖的眉宇很快地就展露出得意的氣息。無所謂,反正舊愛還是最美,她就不信自己的「品質」會輸給外面的野女人。
思及此,於美月哼笑一聲,拿了自己的背包之後便尾隨伍維光出門。
兩人來到於美月所住的華廈社區,她戰戰兢兢開了大門--門沒鎖,屋內的燈還亮著。
她探頭環視了客廳一回,讓伍維光緊跟在後頭。
「人應該走了吧。」他在後頭說了一句。
「噓!」她急忙轉身,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搞不好他在我的房間,你進去幫我看啦。」
伍維光忍不住吁了口氣。
「好好好,我去、我去。」他實在是搞不懂,自己家裡有人硬闖,為什麼到頭來像賊的反而是她自己?
其實,他壓根就不認為那個男人會笨到繼續留在屋內,但還是耐著性子替她檢查了臥房裡的每個角落。
「OK,連只蟑螂也沒有。」總算,他終於可以輕鬆回家了。他轉過身,看著於美月聳聳雙肩。「這下子你放心了沒--」
話才剛說完,沒料到一個外力突然在他胸膛上使勁一堆,他後仰跌躺在柔軟芬芳的床墊上。
還在驚愕當中,於美月立刻就爬上床,跨坐在他的上方,彎身將他壓在身下。
「你……」他睜大眼,看著她唇角邊的微笑,方纔那副柔弱膽怯的模樣早已如泡影般消逝了。
他明白自己又上當了。
「你騙我來?」
「我可沒騙你。」她揚起笑容,低頭更靠近他的臉龐。「是你自己提議要送我回來的吧?」
語落,她送上自己的唇瓣,向他遞去一記吮吻。
他則是愣了幾秒,在她收回雙唇之後同時醒神,然後莫名覺得荒謬可笑。
「你該不會以為你真的有能力硬上一個男人吧。」他吁了口氣。
於美月微笑不答,彷彿勝利已經在她手上。
「是誰說要侵犯你了?」她在他耳邊低語,嗓子變得性感甜膩。「難道這麼久以來,你一點也不想要我嗎?」
她在他的頸側輕咬、舔舐,企圖勾起他那與生俱來的情慾。
伍維光沒反抗,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其實,他甚至覺得就這樣發展下去也無所謂,他又要為了什麼理由而拒絕呢?
直到他依稀想起了施文琪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清香--那才是他想要的人、那才是令他心痛的眷戀。
「夠了。」
他突然如醉方醒,易如反掌地將於美月給推到一旁去。「省點力氣吧,陪我睡覺沒什麼好處的。」
沒料到自己會被他一手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