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嘛?」
「有事找你。」
「你……」她深呼吸了一回,先將摩托車停好,然後定向他。「現在連八點都不到,你那麼早來幹嘛?」
「我記得你今天負責值班開門。」
她愣了愣。
「你怎麼知道?」她昨天應該沒說這件事才對。
「你不都是固定星期四負責開門?」
「是沒錯,可是你怎麼會……」她皺眉打量著對方。怪怪!她有提過嗎?應該沒有吧……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總之他就是察覺了,也記了下來。
「給我幾張你的名片。」這才是重點。
啊?
「名片?」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對,名片。」
「你要名片幹嘛?」她故意擺起臭臉。
怪哉,他們不是應該在冷戰嗎?昨天她明明很生氣地掉頭走開,怎麼他好像整個沒事一樣?
「給就對了。」沒有定論的事情,他不想給出任何會讓人產生期待的話。
「莫名其妙。我幹嘛聽你的。」她哼一聲,繞過他,自顧自地解除保全鎖,然後開了鐵門。
被甩了一記閉門羹,他偷偷翻了個白眼,歎道:「你真的……真的……很沒神經。」
她發出極度不滿的低吟,轉身瞪著他。
「我到底是哪裡惹你了?你七早八早特地過來訓我話的嗎?」
「我像嗎?」真是冤枉。
「像。」
然後她推開玻璃門,走進店裡。
他尾隨而入,在店裡走了一圈,很快地就判斷出她的座位。她則是先走進小辦公室裡打卡,之後才走了出來。
「我說你--」
空無一人。
梁若穎呆若木雞,等到她理解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更為光火。這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自己來堵人,然後又不吭聲地走掉,簡直是不把別人當作一回事!
她忿忿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拉開椅子。真是有夠衰,一大早就被壞了一整天的心情。這可惡的男人,早知道應該多罵他幾句……
突然,她愣住。
名片盒被人從抽屜裡拿出來了。
「怎麼……」她記得名片明明好好地被她收在抽屜裡。
她拿起,思忖了些會兒。
難道是葉東旭自行拿了她的名片?可是……可是,他怎麼會知道她的位子在哪?
突然,門扉開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回頭一瞧。
呃,是女夜叉。
「早……早安。」她下意識吞嚥了口水。
柯晏玲只是瞟了她一眼,對於她的招呼不理不睬,逕自繞過她去打了卡。
她倒也習慣對方這樣子的態度了。
其實,她不知道為什麼柯晏玲會這麼敵視她,好像自己是對方的肉中刺似的。她到底幹了什麼事?
「那個……」她突然開了口:「請問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
一脫口,梁若穎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
她怎麼會問這種事?
她怎麼膽敢問這種事?!
柯晏玲冷笑一聲,沒答腔,直到她把自己的名牌包放進櫃子裡、解下頸上的絲巾,然後脫去大衣之後,才道:「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不是只討厭你,我是討厭所有的新人。」
聞言,梁若穎苦笑。
真不愧是柯晏玲,隨便一句話都能把別人踩在腳下。
「為什麼?」
雖然莫名被判了死刑,可是她還是相當好奇背後的原因。
「沒為什麼。」柯晏玲入座,打開電腦。「就只是討厭那些只想來騙騙保障底薪的年輕人。」
「我沒有這麼想。」她反駁。
「你早晚會。」
「你沒資格這麼認為。」
「沒資格?」柯晏玲忍不住發出笑聲。「腦袋是我的,你管我怎麼想?」
「你……」
梁若穎覺得受氣、受辱,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索性不辯了,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隨便拿了個資料夾狂翻。
這女人真是自大、討人厭、目中無人、沒人性、沒天良、沒--
「你這樣就受不了的話,」柯晏玲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將來怎麼應付客戶?你認為你可以?」
聽了,梁若穎像是被人給急凍。
柯晏玲不再說話了。
粱若穎也像是在配合著她,沉默不語。她想,女夜叉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將來她肯定會遇上比她更凶狠、更刻薄的客戶,到時候或許她會被辱罵、被掃出門,那麼她該有什麼反應?哭著離開?罵回去?
不是這樣的吧?
想了想,她眼眶一熱,積累已久的壓力突然在這個時候衝到了臨界點。葉東旭說得對,她的確沒想太多,她只想著那名為「百萬年薪」的終點,卻沒想過在那之前她所必須面對的,更沒想過在那之後她又該捨棄什麼。
她沒哭,她忍住了。
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她是真的很想當場辭職不幹。但是下一秒她又想,如果這時候就認輸,那她有什麼資格憧憬什麼女強人、什麼百萬年薪?
所以她吞了眼眶裡的眼淚,深呼吸,告訴自己--這是過程,必經的過程。她不能退縮,一旦在這裡退縮了,她就一輩子跨不過去。
然後她闔上資料夾。
「幫我跟店長說,我去拜訪客戶。」
說完,她背起背包,拿了機車鑰匙定出店外。
「對不起。」
她一來,沒頭沒腦地就是一句道歉。
葉東旭錯愕,不小心露出了像是見鬼的表情。
「……什、什麼東西?」
「你上次說的話都是對的,我不該生氣。」她低下頭,像是在鞠躬。「是我自己惱羞成怒,才會反應那麼大,對不起。」
被這麼正式地道歉還是第一回。
尤其是來自女人。
「沒關係,我沒在意。」
「那我可以點一份炒飯嗎……」她問得有些心虛。
「當然。不行的話我開什麼店?」他失笑。
「那,為了賠罪,我加點一盤炒青菜和炒肉絲。」
「啊?」這算賠罪?
「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只是聽起來很奇怪。」不過算了,不太重要。「你先去坐著吧,一直站在那邊不累啊?」
「我也才站一分鐘……」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睇著她瞧。
「是是,老闆大人。」她故作翻了個白眼,找了張椅子坐,卻忍不住偷笑了出來。
她細細地端詳著他的身影、他的動作。她發現即使是寒冬,他幾乎都只穿著一件薄薄的T恤、普通的牛仔褲,甚至有時候還會看見他穿著短袖衣服在店裡走來走去。
難道他不會冷嗎?
還有他的頭髮那麼長,不曉得會不會扎到眼睛?快炒店裡溫度比較高,流汗的時候被髮絲貼著額頭,想必很不舒服吧?所以改天應該送他一個發圈,讓他在上班的時候用。
呼呼呼呼……想到他這個樣子、他那張臉,再想像他戴著發圈,她不知怎麼的突然自己傻笑了起來。
但,話又說回來,她怎麼好像愈來愈在意他?
遲來的意識讓她尷尬了一下,連忙清清嗓子,斂起臉上的傻笑。同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喂,您好?」她迅速接起。
她聆聽了幾秒。
「嗄?!」突然,她驚呼出聲:「真的嗎?好的、好的!沒問題!」
她頻頻點頭,只差沒站起來哈腰。
「好的,沒問題。時間方便您再跟我聯繫……不不,沒關係,怎麼會呢?不要緊的,時間方便我都可以配合。
「好,好,我知道。是,是。那就麻煩您了。」她咧嘴笑開,好像中了樂透似。「謝謝您!謝謝!」
然後她滿足地切斷了訊號。
一盤炒飯剛好熱騰騰地遞上來。
「客戶?」他問。
「嗯。」她用力地點了下頭,道:「有個法律事務所的人打來……應該是律師吧,他說他們公司有幾個人要委託中介賣房子,想請我找個時間過去說明,順便簽約……天哪!我好幸運!」
她樂得連飯都不想吃了。
葉東旭揚起唇角,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真是敗給她,看樣子這迷糊蟲壓根兒沒想過為什麼事務所裡會有她的名片。
不過,這樣倒也不錯,省得還要被她追問過去的事。那些,他還不打算向她提起,至少他認為彼此還不是那種關係。
「很好啊,這樣你還差幾件專任約才能轉銷售?」
聽了,她一楞。「嗄?你怎麼這麼瞭解?」
葉東旭雙眼一翻,苦笑了笑。「我說過我認識你們店長二十年,我知道他會怎麼虐待新人。」
「騙人!你一定也做過這一行。」不然怎麼可能這麼懂。
「我沒做過。」
「哼,改天我一定要去問我們店長,打聽你是什麼底細。」
打聽?他可不敢保證到了楊景安那邊會變成什麼樣的版本。「有什麼想知道的,直接問我就好。」
然而這話一出,尷尬的人變成了是她。
那是一句玩笑話,他卻答得這麼認真。她囁嚅了一會兒,突然找到了轉移注意力的方向。
「啊!我的炒肉絲呢?我的炒青菜呢?」
「我不打算出菜。」
「為什麼?」她發出哀嚎。
「真想賠罪的話,改天陪我吃消夜就行了。」他說道,然後伸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眼直直地盯著她的臉。
她呆楞了那麼幾秒。
「哦……可、可以呀。」她居然結巴?真是該死。「只不過你知道我的工時很長,不確定哪一天才能準時下班陪你去吃消夜。」
雖然是故作鎮定,但她深深覺得自己的心臟幫浦好像失靈般地,拍子打起來都不穩健了。
「無所謂。」他揚揚眉,似乎真的無所謂。「反正我很閒。」
「嘖。」
她低下頭,冷靜地繼續扒著飯,耳根子卻發燙很久了。她慶幸今天沒把頭髮挽起來,不然被他看見了還得了……
「你臉好紅。」
噗!
她很失態地把飯粒給噴了出來。
這次吃的不是豆漿。
葉東旭說,清粥小菜也不錯。不過,由於賣粥的有點距離,他提議兩人共騎一台車過去,之後再接她回來,讓她騎自己的車回家。
她沒意見,只是覺得有點小小的害臊……不,是大大的害臊。
前幾天才在人家面前臉紅,現在又答應單獨一起吃消夜,還共騎一台車……所以這是約會嗎?這可以算是約會嗎?
坐在後座的時候,她尷尬得不知道該把手往哪裡擺,只好反手抓在後頭的橫桿上。葉東旭倒也任由著她,沒說什麼,這讓她有些困惑。她心想,或許他對她是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吧?如果有,那麼,他應該會暗示要她把手給環在他的腰上,不是嗎?
她的思緒紛亂,一心克制自己別去想太多,一方面卻又情不自禁地無邊無際盲目猜想。
見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一碗白粥沒吃下幾口。
「怎麼了?」葉東旭忍不住問。
「嗯?」她回神。
「不好吃嗎?」
「欸,沒有啊,怎麼會……」她乾笑,急忙夾菜。
他靜了靜,就算是木頭也察覺得到這氣氛不太對勁兒。猶豫了幾秒,他輕輕歎口氣,放下筷子。
「其實,如果你不願意陪我吃消夜,讓我知道沒關係,用不著強迫自己。那句要你賠罪只是玩笑,我並沒有非要--」
聽了,梁若穎急忙打斷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