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哪有人這樣嫌小嬰兒的?」嫌東嫌西沒關係,當面嫌人家小孩嫌得理直氣壯、毫不客氣,就真的太過分了。「我說宣先生,你既是我媳婦的前夫,就請你識相點趕快走,別留在這邊吵亂我們一家子。」
「我……」宣至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這麼口無遮攔。厚,都怪歐巴桑啦!原本就跟她聊得很不爽了,再聽到那刺耳的「我們一家子」五個字,頓時冒出一肚子火,狠狠的咬牙啐道:「最好你們真的是一家子。
如果證實小傢伙是他宣至澈的兒子,那她說這話豈不是很好笑?
「宣先生,你講這樣是什麼意思?」他話中帶刺,丁母聽得暴跳如雷。
「媽,你少說兩句,我相信宣先生沒惡意。」眼看老媽跟宣至澈一來一往吵得厲害,丁士彥趕緊跳出來打圓場。
「很簡單,我的意思就是,小傢伙的出生日期敏感,他是誰的兒子很值得探究。」宣至澈沒理會丁士彥的勸阻,直衝著丁母想爭論出一個合理結果。
「呃……宣先生,你認為孩子是你的?」本來都很冷靜,像旁觀者的丁士彥忽然粗眉微挑,表情變得有些陰森莫測。
「極有可能。」
「那……」丁士彥想再說什麼。
丁母猛地將他往旁邊一推,不讓他說下去。
「我說宣先生,你真是想太多了,孩子當然是我們家士彥的,你有什麼好懷疑?」她最會跳出來插嘴,誰教兒子空有佛心,不知道為自己爭取福利。
「嫩晴不是隨便的女人。」固然看目前的形勢,他壓根兒已不確定嫩晴到底是不是個隨便的女人了……唉!怎麼會這樣?
眾裡尋她千百度,她卻已重新嫁作人婦,還生了個兒子,他真的很不是滋味。
「正因為小晴不是隨便的女人,所以孩子必定是……」丁士彥開口,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孩子必定是我們家士彥的,確定無誤。」丁母再次打斷他的話,強硬的說,深怕無法取信於宣至澈,又加重語氣強調,「小晴是丁家媳婦,生下來的孩子沒道理不是丁家的。」
「那可說不準。總之,我不會輕易的相信你們的說法。」
縱使丁母態度篤定,宣至澈依然覺得事情不單純,不禁眉頭一皺,心頭掠過層層疑惑,感到異常難受。
不行,一大堆問號快要撐炸胸膛,再這樣下去,他肯定要瘋了。
找嫩晴問個明白吧!他非得立刻去找她問個明白不可。
沒再多說什麼,他轉身,往賀嫩晴的病房奔去。
「喂,你要去哪裡?」丁母衝著他的背影大叫,見他飛快的轉入走道的另一頭,急忙看向兒子,「看樣子他要去找小楮,士彥,你快去阻止他。」
「媽,讓他去吧!他看起來並不好受,你別再為難他了。」丁士彥搖頭,示意母親先別插手,靜觀其變通常是解決不明狀況的最好方式。
「你喔!光會為別人著想,也不知道替自己打算,我可沒你這麼想得開。」丁母瞪了兒子一眼,實在也懶得多說了。反正她才不管兒子的度量有多大,或心態有多單純,總是會盡心盡力的幫他把得來不易的媳婦跟小孩好好的顧住。
丁士彥笑了笑,拍拍母親的肩膀.對於小晴,他始終未變的信念就是,只要她好,他就好。
敲了兩下門板,當宣至澈推開門,走進賀嫩晴的病房時,平躺在床上的她正巧把頭轉了過來,兩人蘊含著各種情緒的目光便又直線對個正著。
「我以為你走了。」火花在瞳眸裡閃耀,心也不住的狂跳,賀嫩晴強壓下激動的情緒,力持平靜的開口。
生產完,明明全身虛脫無力、疲累不堪,她卻怎麼也睡不著。
眼睛一閉上,宣至澈的身影馬上攻佔她的腦海,整個畫面都是他,無一處空隙容納其他,連她那剛脫離母體,正在學習獨立呼吸的親生兒子長啥模樣,她都記憶模糊,滿心想的全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前夫啊!
「我找你找了九個多月,你怎麼會認為在我踏破鐵鞋無覓處卻幸運的在無意間遇見你之後,甘心一聲不吭的離去?」他在床畔坐下,親密的握住她的手。
在這溫暖的春天裡,剛用盡力氣生完小孩的她,手竟是冰冷得令他吃驚,他柔情萬千的摩挲著她的手指,大方的與她分享他掌間的熱度,就跟熱戀時期一樣。
「呵……是啊!你應該是不會甘心的。」她笑得虛弱,掙脫他溫熱的掌握。
她每天都想念著他,可是一時之間也很難抹去這股久別重逢的生疏感,畢竟他們真的分開很久了,久到足以讓一個新生命從小小胚胎長成熟透的小嬰兒,然後被順利的生了出來。
「從離婚那天起,拒絕我似乎已成了你的習慣。」連手都不能握,莫非在她的心目中,他已經無足輕重,被排擠到連一絲存在的必要都沒有了的地步?
雙眉緊蹙,他著實憎恨著此刻她面帶微笑的冷漠。
針對他的抱怨,她唯有沉默。
能說什麼呢?都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人了,她拒絕他,天經地義,他被她拒絕,無可厚非,都沒什麼好埋怨的。
「為什麼要對我封鎖你的一切消息?」他霸道且故意的再次執起她的手,力道之重,充分表明只要他不願放,她便休想掙脫的強勢態度。
「不封鎖,斷不乾淨。」她轉動手腕,試著抽離,目的未遂,無奈作罷。
她太瞭解他了,他這人就是這樣,給他,他不一定要,不給他,他硬搶,搶到了,玩一會兒,膩了就隨手亂丟,佔有慾與操縱慾雙強,卻又隨興得令人不敢領教。
「你打定主意跟我斷乾淨?你就那麼恨我?」他俯首,對著她蒼白的臉兒咆哮,銳利的黑眸竄出兩團隨時可以將她燒成灰的怒火。
「我沒有恨你,別孩子氣了,至澈,我們當初都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婚姻不是兒戲,結合是緣深,分開是緣盡,既已走上離異之途,就應該各自好好的勇敢往前走,而不是眷戀難捨的一再逗留或回頭。
世上有很多事都在被放棄的那一剎那就注定歸零,再也沒有太多理由和空間讓人反悔了。她這個最有權利提出重玩的人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他怎麼可以孩子氣的站在原地耍賴,還一直拚命要她回頭呢?
舉手無回大丈夫,他始終不願面對現實,是把他自己當卒仔看了嗎?
她並不希望他這樣……為她執迷不悟。
他失控的吼道:「不,我不明白,我簡直太不明白了。」
「你別這樣,你知道我會難過的。」顫抖的手輕輕的置於他的頸子旁,凝視著他,她的心陡然發疼,眼眶不禁有些濕潤。
從父親口中,她一直知道這九個多月來宣至澈從未放棄過尋找她,他如此執著且堅持的想要挽回她,她自然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曾有幾次,她意志松塌,好想不顧一切的重回他的懷抱,卻又總是在臨門一腳之際思及過往那些不好的經歷,以及趨近痛苦的記憶,就退縮了。
一步步的退,毫無設限的退,就算退到愛情的盡頭,從此乏人聞問,她也決心不再回去當他宣至澈的老婆,宣家的媳婦。
現實婚姻中所有的難題並不會因為誰的離去又回來,便能逢凶化吉、迎刃而解,或者從此不存在。
「嫩晴,你告訴我,孩子……是我的,對不對?」
「你說呢?」夫妻一場,同床共枕過一千多個日子,若是他連她的基本個性都不瞭解,對這孩子加以存疑,那麼她當真也沒話說了。
「你要我怎麼說?我們九個多月前在一起過,你九個多月後生孩子,你認為我應該怎麼猜想才會是最正確的?」
九個多月,的的確確是一段極端敏感的日子,他無法不去推算各種可能性。
「你總有想法,說來聽聽。」她的笑容依然虛弱,說話氣若游絲。
「我捉不住我的想法。」他寧可一逕的逼問她,也拒絕陳述自己的想法。「你什麼時候跟丁士彥結婚的?還是我該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跟他『在一起』的?是我們離婚之前,還是之後?」
拜託!行行好,給他一個答案。
一個不會讓他難過,也不會讓他憤怒到想抽刀殺人的答案,可以嗎?
「你後面那句話已經很清楚的說明你的心態,你懷疑我對你不忠。」她雖然嘴角微揚,但仍掩不住眼底那因為他說的話而引起的慍怒。
「是,我是懷疑.你曾告訴我你沒有別的男人,而當時的我也相信了,可是現在情況遠遠超乎我的預期和想像,我必須再次確定你的說法。」
「算了吧!至澈,反正我跟你已經分開那麼久了,我們就各自好好的過日子,不要再給彼此壓力了,好嗎?不要在意我替誰生孩子,或是又嫁給了誰……」說到最後那幾個字,她整個人無力,感覺有些啼笑皆非。
可是只顧著生氣和抗議的宣至澈並未察覺到那一點不尋常,如果他察覺到了,應當知道事情真相並非他一路自己看圖說故事還加眉批那樣。
「我不可能不在意,更不可能跟你各自好好的過日子。」
是,她有丁士彥、有兒子,她的日子也許很好過,生活或許很愜意,但是他不一樣,他失去她,甚且可能是在戴綠帽的狀況下失去她,怎麼可能會快活好過?
他簡直太難過了,比小明家那條窄巷子還難過。
「你在堅持什麼?你不樂見我幸福嗎?」
「你幸福?」跟著他,她生不如死,再嫁丁士彥,她就覺得幸福?
他的心好寒,醋意在胸腔裡興風作浪。
「我……目前還不錯。」縱使計劃全被孩子的到來打得七零八落,可是她確實為自己脫離宣家且在外面一切適應良好而深深的慶幸著。
說她現實也無妨,他對她的感情或許在懊悔離婚和遍尋不著她人的思念催化下又快速的回溫,累積至深,不過那份濃厚的愛總不足以激發她回去的決心與勇氣,也覆蓋不了她對經歷過失敗婚姻的恐懼。
是的,她懦弱,她是愛情的逃兵,婚姻的戰敗者。
但是若世人判她有罪,那麼他總也得被記上一筆,那才公平。
「你不錯?呵……」他冷笑。
好個不錯!她過得不錯,他卻彷彿天下第一大白癡上身,日日為她牽腸掛肚不打緊,還三天兩頭犯賤,自動找上門,讓她老爸拔刀揮劍左削右砍,殺得頭破血流,他猶然笑笑的站起來打躬作揖,道聲多謝丈人厚愛,為婿整個脫胎換骨、神清氣爽,下回再來,還請岳父大人繼續不吝賜教……真是該死的他這專情過頭的大白癡!
很好,她不錯,恭喜、恭喜,而他遍體鱗傷,活該死好。
誰教他一錯再錯,錯得渾然未覺,錯得離譜,錯到被休了,人家都歡歡喜喜的改嫁了,他還天真樂觀的以為破鏡重圓有如坐在路邊吃滷肉飯,大喝一聲,海帶豆乾黑白切就送上來,擺滿桌子……搞屁啊!店家都收攤了,誰鳥他?
「你在笑什麼?」他的笑容太詭異,害她心驚。
「我在笑嗎?傻瓜啊!嫩晴,我在哭,你看不出來我在哭嗎?」他站起來,雙手激動的往上揮舞,神情悲壯的嚷道:「天啊!地啊!怎麼會這樣?」
「你別鬧小孩子脾氣,都幾歲的人了,還這樣?」她攢眉輕斥,真想捶爆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