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眉頭深鎖、表情複雜至極的前夫,她的內心躁動得像是要炸破,過往所有的委屈也好,甜蜜也罷,此刻一古腦的湧上心頭,在難以承受這股強烈震撼的情況下,她突然悲從中來,輕輕的哽咽了幾聲,接著忍不住放聲大哭,連那每隔幾分鐘就發動千軍萬馬踩踏她腹部、折磨她意志的強烈陣痛,也因悲傷而暫時變得無感了。
「嫩晴!」一聽到她的哭聲,宣至澈頓時方寸大亂,「嫩晴,別哭,看你哭,我的心都碎了……」愛憐的情緒深切的表露在那聲呼喚與生澀的安慰裡。
「喂,先生,我媳婦快痛死了,你趕快幫忙把她抱下來呀!」賀嫩晴石破天驚的哭泣聲使得歐巴桑更加焦急,顧不得人家是好心來幫忙的,用力捶打他的背部。
這傢伙八成不是什麼好東西,見人家媳婦長得漂亮,就瞪得兩眼發直,連動也不動,只差口水沒流下來,她懷疑自己引狼入室了。
是說,他怎麼會知道她媳婦的名字?難道他們認識?
啊!沒時間想這個了,趕快把媳婦送醫院生產要緊。
見他還不動,一味的跟媳婦四眼相望,好像兩人的視線已被快干膠牢牢的黏住,實在太不像話,歐巴桑更加急躁的催促,「快點啊!不然等一下小孩等不及到醫院就在你的車上出生,怎麼辦?」
「是,是。」宣至澈回過神來,一把托抱起賀嫩晴,十萬火急的衝出屋外。
「嫩晴,你忍耐,不要怕,有我在,你不要怕。」
「我……」不,她不怕,她現在什麼都不怕,是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與他重逢,完全超乎她的想像及意料,她幾乎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更何況此時此刻她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超重量級痛苦凌遲、折磨著,身心備受煎熬。
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她柔弱的舉起纖纖玉手,用自己最大的力氣抓扯住他的臂膀,哀怨的眸光和著淚水,她內心百感交集,除了靜靜且無助的凝視著他,什麼都沒辦法做,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只能在心裡一次又一次的輕喊他的名字--
至澈……
「先生,你要進來陪太太嗎?」進產房之前,護士前來詢問宣至澈。
「我?」他一時語塞,腦袋呈現泥漿狀態。
「不,不要,我要自己一個人,誰都不用陪我。」正當他猶豫之際,躺在推床上、處於痛苦深淵的賀嫩晴隨即咬了咬牙,堅定的聲明自己的意向。
「嫩晴,你真的不要我陪?」宣至澈不確定的問。
其實他並不忍心讓她在產房裡孤軍奮戰,如果她需要,縱使他對她肚子裡的小孩存有非常嚴重的疑慮,仍萬分願意像電視劇裡面演的老公一樣,陪在老婆的身旁,任她咬,任她罵,任她責怪: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我這麼痛……
「不要,請你走開。」賀嫩晴搖頭,揮手趕他。
「好,我外面等,你有需要,隨時叫我,我一定來。」宣至澈俯首,在她耳邊溫柔的說話,伸手抹去她額頭不停冒出來的汗水,退出產房大門。
「別看我媳婦剛剛哭得死去活來,她其實一向都很堅強。」歐巴桑邊說邊拉著正陷入嚴重恍神的宣至澈一起找座位坐下。
到底……到底嫩晴肚子裡懷的是誰的種?
離婚不到十個月,她便已要生子……這意味著什麼?
歐巴桑口口聲聲直喊她為媳婦,無疑的說明她們倆是婆媳關係,而這不也等於直接證明了嫩晴與他離婚後不久便再婚的事實?
但是……九個多月,是一段敏感的時間。
這孩子是在離婚當夜,她跟他在一起所懷上的,還是早在離婚那夜之前,她便已有身孕?若是後者,那麼這孩子絕對不是他的,因為在離婚之前,少說有兩個月以上,他跟她沒有「在一起」過。
除非她是在離婚那夜受孕,不然就真如他先前所猜測的,她紅杏出牆了,也就是說,早在他們倆的婚姻關係結束之前,她便已織了頂華麗的綠帽給他戴上。
一想到被背叛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他幾乎忍不住要衝進產房,把嫩晴抓起來問個清楚,但又想到她正在與那不知是誰的種的小傢伙搏鬥,是那麼的辛苦、那麼的煎熬,他既心疼又不捨,恨不得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旁,為她分擔痛苦、減輕折磨,當她唯一的支柱與依靠,其他什麼天大的問題都微不足道了。
「先生,來醫院的這一路上,你開口嫩晴、閉口嫩晴,我已看出你跟嫩晴是認識的,可以請問一下,你跟我們嫩晴是什麼關係嗎?」他都還沒想好怎麼發問,歐巴桑已按捺不住好奇心,率先開口。
「嫩晴是你的媳婦?」他流露出疑惑的眼光,不答反問。
「是呀!怎樣?」歐巴桑眨眨眼,用力點頭。
「她跟你兒子什麼時候結的婚?」
「喂,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你跟我媳婦是什麼樣的關係?你看起來好像很關心她?」這位先生的身份來歷都很可疑,她得好好的問清楚才行。
「我是……她的前夫。」他超不喜歡「前夫」這個字眼。
前夫?你是她的前夫?哎呀!怎麼這麼不巧?她半路攔來的好心人竟是嫩晴的前夫,難怪兩人一見面會是那種驚喜交加、愛恨交織、錯綜複雜的表情。
「是的,嫩晴是我的前妻,那麼伯母,嫩晴跟你的兒子是什……」
驀地,產房內傳出一陣嬰兒洪亮的啼哭聲。
宣至澈和歐巴桑不約而同的閉上嘴,仔細的傾聽,然後屁股像是被針扎到,猛地跳起來,疾奔至產房門口。
護士正好打開門,「賀嫩晴小姐的家屬,小嬰兒生出來!是個小帥哥,我們正在幫小嬰兒做初步擦拭,你們等會兒可以先進來看看。」隨即又關上門。
「好,謝謝,謝謝。」歐巴桑萬分歡喜的不停道謝。
宣至澈沉默的退回座位,已無心追問嫩晴跟歐巴桑兒子的事,滿腦子都在想像初生小嬰兒的模樣。
護士說是個小帥哥,就不知道長得像誰?
如果小傢伙長得像他,那麼他不僅僅是會好過一些,一定要去買鞭炮,大放特放,普天同慶。相反的,如果小傢伙看起來不像他,那麼他……他可能……喔,不,他無法想像自己會怎樣。
嫩晴,別告訴我,你當初真的背叛了我!我絕不承受這個……
正當宣至澈還在為小孩子長得像誰,以及前妻是否出軌而心煩意亂時,一位身材高瘦、長相斯文的男人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
「媽,小晴怎麼樣了?她還好嗎?小孩狀況好嗎?」丁士彥一面連聲詢問,一面興奮的直望向產房,哪怕大門緊閉,什麼都看不到。
「母子均安,護士正在幫小嬰兒做初步擦拭,等會兒我們就可以先進去看一下了。」丁母雀躍的回答。
「太好了,母子都沒問題,這樣我就放心了。」丁士彥拍手叫好,滿臉喜悅,看起來比宣至澈還要更像一位新手父親。
感覺很不舒服,宣至澈吃味的上前,在丁士彥的面前站定,「你好,請問你就是嫩晴的……第二任……老公嗎?」超不想將「老公」二字說出口。
「呃……你是?」
「我姓宣,宣至澈,嫩晴的前夫。」他不喜歡「前夫」這個字眼,又不能否認這個字眼儼然已成為他抵禦「外侮」的精實裝備,似乎只要搬出「前夫」二字,他便穩坐龍頭老大的位置,後來的都要敬他三分。
殊不知一旦沒搞好,或衰運當頭,「前夫」二字其實比廉價地攤貨更不值錢,唉!
「喔。原來是宣先生,幸會,敝姓丁,丁士彥,是小晴的老……」
「兒子,護士開門了,我們快去看小嬰兒。」丁母打斷兒子彬彬有禮的自我介縉,拉著他的手,迫不及待的走向產房。
老……老公……果然是老公。
那名詞像是一把銳利的刀,狠狠的刺進宣至澈糾結的心,痛啊!丁士彥是現任新鮮老公,他宣至澈是過期前夫,愈想愈心酸……
「等等。」他喊住「可疑」的丁氏母子。
「宣先生,謝謝你幫忙把我們小晴送來醫院,你有事要忙就快去,我們不敢再耽擱你了。」丁母客氣的說,又要衝進產房,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在趕他走。
「我也要進去。」緊要關頭,他怎麼能不參與?
不理會丁母隱含著驅趕意味的感謝,宣至澈逕自往產房走去。
「喂,你外人一個,進去做什麼?」丁母馬上挺直背脊,阻擋他跟來。
「我是嫩晴的前夫,前夫跟家人沒兩樣,當然可以進去。」
「前夫是人家不要的東西,怎麼能算是家人?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丁母心直口快,言詞從不加以修飾,嫌惡的表情也毫不遮掩。
「媽,沒關係,宣先生既然有心,我們就一起進去。」丁士彥反倒大方。
「你阿呆,好人卡領那麼多幹嘛?」丁母推了兒子一把,厲色斥責。
「這……」丁士彥被老媽罵得冤枉,卻無言以對。
「我不管,我要進去看,人是我開車送到醫院的,我有權利第一個進去看嫩晴跟小孩。」宣至澈堅持不讓步。
「你是外人,沒資格。」丁母鐵青著臉,再次強調。
「我不是外人!」宣至澈冷冷的開口,神色比丁母更難看。
再說他是外人,別怪他揍人。
「咦?你……」冷不防被他陰沉的神色嚇到,丁母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他的氣勢那麼強、態度那麼硬,是怎樣?
「媽,沒關係,讓宣先生一起進去看小孩,我相信小晴不會介意。」
「對,你不介意,小晴不介意,就你媽我小氣會介意。」丁母翻個白眼,既然兒子樂當好人,她也沒轍。
一起進去就一起進去,哼,前夫了不起喔!反正媳婦是她的,小孫子也是她的,任憑嫩晴有一百個前夫來也搶不走,怕啥?
糟糕!他竟看不出來小嬰兒像誰。
借口上洗手間,宣至澈照了好一會兒的鏡子,好像從來不知道自己長怎樣,把那張人見人誇的俊臉仔細的左瞧右瞧,差點沒瞧出個洞。
然後走出洗手間,他兩隻眼睛又像探照燈一般直盯著丁士彥那張看起來很忠厚老實的臉,結果很挫敗的得到一個可怕的答案--那個剛降臨這個世界,白白胖胖、軟軟嫩嫩的小傢伙,長得既不像他,也不像丁士彥,最恐怖的是,他甚至長得不像嫩晴。
哪有這樣的啊?外星人嗎?
怎麼會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呢?
難不成是像到隔壁賣饅頭的老王,還是送報的小黃……
「真的很像你,太像了。」
只有那個白目的歐巴桑一直說小傢伙像丁士彥,簡直見鬼的莫名其妙,她的眼睛有問題,怎麼不去看醫生?淨在這邊睜眼說瞎話。
「哪裡像?根本一點都不像。」宣至澈悻悻然吐槽。
「他們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請問是哪裡不像?」丁母瞪著他,顯然已跟媳婦的前夫槓上,對談的模式愈來愈火爆。
宣至澈回敬一記白眼。「不然請問是哪裡像?」
「額頭,眼睛,鼻子,嘴巴,無一不像,連耳朵都像。」丁母一臉肯定。
「你眼睛脫窗喔?好歹你兒子五官分明,還算人模人樣,而那個小傢伙根本五官都皺在一起,整張臉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擺明就是一顆剛出爐的小籠包,這樣是哪裡像到你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