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極品講得鉅細靡遺,赫連蒼龍卻聽得一頭霧水。他耐不住性子的追問,急躁的模樣換來上官極品滿是興味的眼神。
幾年過去了,這個男人的性子倒是絲毫不曾改變。
「那顆石子剛好擊到了那男人的膝窩,偏巧那日他又喝了些酒,所以一個踉蹌往前倒,就撞上了堅實的地面。」
「然後呢?」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赫連蒼龍的大腳不耐煩的開始在地上踏了踏,耐性顯然就要耗盡。
「然後那個男人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關我屁事?」雖然他的本意不過是要教訓一下那個魯男子,並沒真要他的命,但誰讓他竟然對女人這般粗暴,死了也活該。
就算那顆石子害他摔了個狗吃屎,然後一命嗚呼,那也只表示他命裡該絕,他一點也不會良心不安。
「這就是你要的答案。」沒有料到赫連蒼龍竟然真的那麼遲鈍,上官極品對於他的追問第一次有些傻眼。
他以為講到這裡,赫連蒼龍就應該知道,他不小心弄死的那個男人,其實就是莫問靈的夫婿。
也因為這樣,她才無端成了一個人人口中命中帶克的女人。
「什麼答案?」吹鬍子瞪眼,赫連蒼龍氣極地吼道:「我要知道的是莫問靈的過往,不是我的過往。」
上官極品抬頭,笑著朝赫連蒼龍舉起酒杯,敬了他一杯酒。
就在杯緣要碰著他的唇瓣時,他又忽然說道:「她的過往與你的過往交疊,所以你的過往就是她的過往。」
這是什麼見鬼的話?
他們那時明明就是陌生人,怎麼可能兩人的過往交疊?除非……
赫連蒼龍的雙眸驀地圓睜,他瞪著上官極品,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對,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上官極品不慍不火的道。
知道赫連蒼龍想通了來龍去脈,他這才好整以暇的飲下那杯香醇誘人的美酒。
「那日,木易然因你而死於非命,但以為不過是踢顆石子小施薄懲的你早已離開。你想,木家的人有可能放過唯一在場的莫問靈嗎?他們相信是她殺了自己的夫婿,所以她代你受了過,被木家的人送去官府。」
「然後呢?」聽到這裡,赫連蒼龍結結實實地愣住了。他傻傻地望著上宮極品,好半晌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追問道。
「後來在押解的過程中,老天終於眷顧了這個可憐又無辜的女人,讓她遇著了靳天璇和白妙芹,她們相信莫問靈是無辜的,所以傾盡了所有,這才讓她沒有冤死。」
「怎麼會……」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赫連蒼龍完全傻住了。
像是說上了癮似的,向來惜字如金的上官極品大放送的繼續說道:「雖然家道中落的木家,因為沒錢送給縣太爺,所以買不了莫問靈的命,但是他們卻沒有就此罷休,在她被放出來的那天,整個木家的親族全都圍在了衙門前,朝莫問靈扔石塊咒罵著她,口口聲聲說她是一個剋夫且不祥的女人。」
「她……相信了?」所以她才寧願守著寡,絕情斷愛,抵死不進赫連府的門?
而這一切,竟然是他一手造成的?
「深信不疑。」上官極品好愉快的補上這一句,就不再理會震驚過度的赫連蒼龍,修長的手執筷品嚐起眼前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餚。
雖然出門前說得那樣信誓旦旦,可是走到赫連府那大得嚇人的大門之後,莫問靈卻還是佇足了。
她在腦中一遍遍的演練著自己拒絕的話語,口中甚至唸唸有詞。
「老夫人,我想我還是必須拒絕這門親事,不是問靈自尊自傲,認為三少爺配不上我,實在是因為我命中帶克,真的不想再害人了……這樁婚事咱們還是作罷吧,我真的不在意三少爺做的事……您老人家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叨叨的念著,一遍又一遍,就怕生性膽小的自己會一見到老夫人就口-吃,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命中沒帶克。」
突然間,有人接了她的話。
她完全沒察覺不對勁,反而兀自繼續。
「我有。木家的人個個都說是我剋死了我的夫君,就連我的親爹親娘都不敢讓我回家。若非我命中帶克,怎麼可能我才進木家的門,木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過沒兩年,我的夫君又死於非命。」
莫問靈認命的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那張小臉上的難受與自責,全都落入赫連蒼龍的眸中。
「他木家自己不會做生意,與你有何相干?至於你那不中用的夫君會死於非命,則是因為他命中該絕。」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像是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莫問靈驀地住了口。
一仰首,就看見赫連蒼龍像座山似的站在她眼前。
他的神出鬼沒,再次讓她的心一提,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更是不知為何飄來了兩片紅雲。
「你不是不祥的人。」赫連蒼龍沉靜的望著她,一字一句,肯定的說道。
頭一回,他見到了她沒有氣急敗壞,大掌還往她的頭頂撫一撫,彷彿像是要將自己的溫暖傳給她。
「我是……」莫問靈沒有輕易被他說服,雖然她的個性軟弱,但某些部分卻固執得像條牛。
她望著他,瞧著他那張泰半被大鬍子遮住的臉,以及那雙幽深沉合的黑眸,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真是荒謬,她從來沒想過這輩子會有那麼一天,她得不斷努力地向人家證明自己的不祥。
長手一伸,赫連蒼龍毫不客氣的將她那嬌小的身子猛地往自己懷中一帶,一種徹底的心疼幾乎淹沒了他。
這小小的身子,究竟是怎麼承受這一切的?
面對那些流言護罵、獨自被自責責難時,她又是怎麼挺過來的?
「你……」他的舉動令莫問靈傻了一會,溫暖的懷抱讓她有些微的怔忡,但她隨即回過神來,大驚不已。
他……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先前不過拉了她的手,就被逼著要娶她了,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他又抱著她,事情鐵定會一發不可拾。
想到這裡,莫問靈的頭皮就一陣發麻。
她慌張的想要掙脫,可嬌小的她哪裡會是赫連蒼龍這種魁梧男人的對手?
被他緊緊的箍住,她偏涼的身子很快地暖了起來,這種溫暖讓人眷戀,卻不容她停留:
「你快放開!」掙不開,莫問靈只能羞赧地低聲嚷道。
「不放。」她小小軟軟的身子雖然瘦,但其實挺好抱的。
赫連蒼龍這一個熊抱,就戀上了這樣的觸感,越抱越順手了起來。
「你別鬧了……」莫問靈依然七手八腳的拼了命想掙出他的懷抱,那種手腳並用的模樣,頓時惹來了赫連蒼龍的輕笑。
「你真以為你掙得開嗎?」
一句話,語帶雙關。
他已認定她這小小的身子掙不開他的熊抱,也絕對掙不開即將成為赫連府三少夫人的事實。
莫問靈的反應向來就不快,可是這回有如奇跡似的,她竟一下就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
「我……當然可以!」她賭上了一口氣,不服輸地朝他低吼道。因為用力,她的臉漲得紅通通的。
這人真的是一頭熊耶,明明她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怎麼還不能撼動他半分?
面對這樣的窘境,莫問靈又急又氣。
忽然間,她用力一拾腳,堅硬的膝蓋便硬生生的撞上了他的命根子。
赫連蒼龍驀地吃痛,臉上血色盡褪,難以言喻的疼痛快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令他不斷地粗喘著氣。
完全沒料到自己掙扎的舉動竟會惹出這樣的災情,莫問靈望著他那痛苦的模樣,原本氣急敗壞的她突然間傻了,整個人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僵住,不敢再動彈分毫。
她驚疑不定的問道:「你……你還好吧?」
她不過踢他一腳而已,他有必要這樣痛不欲生嗎?
「我……」赫連蒼龍這回索性連開口都懶了,直接便將自己的重量壓上她那小小的身子。
這該死的女人,就不能輕點嗎?
她難道不知道她踢的可是男人的寶貝,要是不小心踢壞了,她就真得守上一輩子的活寡了。
「你快起來,這兒人來人往的,要是再傳出去不好……」
「傳出去就傳出去,你傷我這麼重,難道都不用負責任嗎?」赫連蒼龍理直氣壯的說道,像是要洩恨一樣,也管不了莫問靈纖瘦的身軀承不承受得住他的重量,硬是將自己高大的身子往她的肩上壓去。
他就是要造成既定的事實,讓這只只想逃離的小耗子無處可逃。
「你傷得……很重嗎?」莫問靈本就是個心軟的女人,一聽到赫連蒼龍這麼說,她連忙定住了身子,不敢再有絲掙扎,就怕再次傷了他。
「當然很重。」似是捉準了她心軟的性子,赫連蒼龍連忙開口,強調自己的傷。
還好這是她不小心造成的,要是換做了旁人,他非拿他的小命來賠不可。
「快,把我扶進宅子裡,替我請大夫,否則……」為了找到機會彌補她,也為了造成兩人男女授受不親的既定事實,向來是堂堂大男人的赫連蒼龍,這會完全不介意扮演弱者。
他發現這個女人心軟得無可救藥,根本好驅使得很。
果不其然,他的話都還沒完,生怕他也被自己克得一命嗚呼的莫問靈,已經認命地扶著看似虛弱的他朝赫連府大門走進去。
朱漆紅門掩上的時候,她並沒瞧見,街上來往的人潮逐漸聚集,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高談闊論地描述著剛剛發生的事。
是愧疚嗎?
是的,那是一份很深很沉的愧疚。
赫連蒼龍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衝動,竟然造成了莫問靈數年來的痛苦。
他很想彌補,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望著她那因為他受傷而不知所措的樣子,和那張總是戒慎恐懼的秀美臉龐,他忽然心頭一悸,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要給她一片天,為她遮風擋雨,讓她不用再驚懼於外人的流言蜚語。
這樣的念頭來得又急又堅定,不一會兒,已經在他的心坎裡落地生根。
「你過來。」
他朝她招了招手,看她侷促不安地朝著他緩步輕移,趨近的速度簡直跟龜兒有得比。
「大夫等會兒就來了,你再忍忍。」在離榻三步之遙時,她頓住,歉然地望著依然額頭狂冒冷汗的他說道。
「嗯。」輕應了一聲,赫連蒼龍還是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很礙眼。
「過來。」他再次招手。
莫問靈裹足不前,緊張地咬著下唇,一副隨時準備「落荒而逃」的模樣。
「我不要。」等會要是再被府裡的下人瞧見了,難保不會又去老夫人的面前嚼舌根,到那時,事情只怕更難善了。
「你……」這回她倒拒絕得挺快的,是吃定他「受了重傷」,不能對她如何嗎?
「我不要過去,有話你說,我在這兒聽得見。」一見他又板起了臉,莫問靈試著同他說理,雖然屢試不靈,但她卻別無他法。
這個男人說不得理,任性得很,是個十足霸氣的男人、被寵壞的公子哥兒。同木易然一樣的男人。
赫連蒼龍撐起了身子坐起,莫問靈的眉頭蹙了起來。
瞧他那蒼白的臉色,他不該起身的。
像是沒瞧見莫問靈臉上的不贊同,赫連蒼龍不但起身,甚至還準備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