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靈抿著唇,無言地望向帶著一臉關心進房的白妙芹,原想漾出一抹笑安撫好友的心,誰知這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我……」唇兒才動,那強忍了一個晚上的淚終於還是止不住地落下來。
該怎麼辦呢?這幾天莫名其妙發生的事,真的讓她嚇壞了。
伸手攬過哭成了淚人兒的好友,白妙芹溫聲安慰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怎麼會沒事?我惹上的是赫連府,老夫人可是皇上的奶娘,要是她一個不高興,到皇上面前說了幾句,我出事沒關係,要是連累了皇甫將軍和天璇,我的罪過就大了。」
再說,妙芹的生活也才稍稍有了起色,要是再讓這事給亂了,那她這輩子也不會安心的。
「不會的,咱們皇上日理萬機,哪有心思管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事?你別想太多了。」白妙芹好言說道。
其實說真格的,問靈擔心的也正是她所擔心的,可她不能說,問靈的心思本就纖細,若真教她的想法往死胡同裡鑽了,事情要善了,可就難了。
「可是……老夫人今日離去時,臉色難看得很,我怕……」
就算不驚動皇上,但以赫連府的勢力,要捏死她們這兩個無權無勢的寡婦,又有何難?
「問靈,你老實同我說,你對赫連蒼龍真的沒那種心思嗎?」
她們都是苦命的女人,孤身在這世間飄飄蕩蕩,好不容易,天璇找到了一個疼她、寵她的男人,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問靈能哉到屬於她的依靠。
那個赫連蒼龍,雖然看起來不似皇甫將軍那樣英姿颯爽,性子也急躁了些,但以他的家世背景看來,其實也不失為一個好對象。
再說,這姻緣是赫連老夫人主動提出來的,應該不至於會對問靈輕賤以待吧?
「喝!」聽到白妙芹的問題,莫問靈驀地倒抽了一大口涼氣,她瞪大了眼,用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著好友,簡直不敢相信好友會問出那種問題。
「我當然沒有那種心思啊。」再開口,她揚高了音調,激動萬分的說道:「以前不知道他是公子哥兒,只覺得他那張臉好像總是張揚著怒氣,這兩回見面,才知道他的脾氣很嚇人,而且陰晴不定。」
過往不愉快的經驗,讓她怕透了那種難以捉摸的感覺,總擔心自己又會陷入動輒得咎的困境,所以對赫連蒼龍那種脾氣大的男人,她向來敬而遠之。
「雖然赫連蒼龍好像總是在發脾氣,可是似乎不曾真的傷害過誰,不是嗎?」
沒想到莫問靈會這麼怕赫連蒼龍,這點倒是出乎白妙芹的意料。
「是,他是沒傷害過什麼人,甚至我還瞧過他幫步履蹣跚的老夫人閃著街上急駛的馬車,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怕他……」那時見他出手幫了老人家,她的心中還曾偷偷的對他大為讚許。
她也知道自己的畏懼很沒道理,可是只要他一靠近,她就是忍不住害怕。
他那熊一樣的粗獷身形,不經意就會讓她想到那段生死不如的歲月,即使明知他是個好人,她卻依然無法若無其事的面對他。
「這……」白妙芹瞧只不過是提起他,好友就如此侷促不安,看來想要好友嫁給赫連蒼龍的盤算,只怕是行不通了。
既然問靈不願意,那麼她這個姐妹說什麼也要幫她一把,讓她成功脫離赫連府的糾纏才是。
「既然這樣,那咱們不如早一步成親,這樣赫連府總不至於強搶民女了吧?」
聞言,莫問靈霎時眼兒一亮,可隨即卻又黯了下來。
親事也不是說有就有的,自從她遇到了天璇和妙芹後,就幾乎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除非萬不得已,甚少出繡坊一步,再加上她那不善交際的性子,認識的人著實有限,一時之間,教她上哪去找個願意娶她、又性情溫厚值得托付的男人啊?
「這法子可以是可以,可是我去哪兒找人娶我?」莫問靈苦著一張臉說,語氣之間滿是為難。
「不如……就找旁邊鋪子的華叔吧。」
「華叔?」聽到白妙芹的建議,莫問靈的眼倏地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華叔的鋪子就在她們的鋪子旁,是個殷實的老好人,可是……
「是啊,就華叔吧。」一時間,少了總是有好點子的天璇,白妙芹知道這事只能靠她們自個兒想辦法了。
華叔年紀漸老,孤身一人,他一定很開心可以有個水靈的姑娘照顧他的晚年。
「可華叔……他不是宮人退下來的嗎?能娶妻嗎?」莫問靈只覺得好友的想法未免太樂觀,婚姻嫁娶總得要兩廂情願,可不是她們這頭說了就算的。
不愧是多年的好姐妹,白妙芹一眼就瞧出了莫問靈心裡的想法,她驀地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安撫道:「放心吧,就因為他是宮人,所以只是需要一個人陪伴,並不用有夫妻之實。再說,他離咱們鋪子最近,我們彼此還可以有個照應。我想,華叔一定會同意這個權宜之計,幫你一把的。」
「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好,今晚你就先安心的入睡,等我明兒個去問過了華叔,咱們就可以準備成親的事宜了。我相信,這個法子絕對可以使得赫連府措手不及。」
睡?要真睡得著才怪呢!
目送著白妙芹的身影消失在房外,莫問靈的心,卻沒有如好友所言的安定下來。
以嫁止嫁?
這種法子,虧妙芹想得出來。
偏偏她也笨,除了這個辦法,也想不出別個更好的了。
可是,真要這麼做嗎……
莫問靈的眼神愁苦,臉上的神情愁苦,但除了自苦之外,她還是想不出任何的方法可以圓滿解決這天外飛來的親事。
「嫁個太監會比嫁給我幸福嗎?」
「啊!」突然間,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張臉,那臉上還有一把大大的落腮鬍。
赫連蒼龍不請自來,看樣子像是由屋外直接翻窗進來的,他突然的現身令莫問靈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好不容易過了會,嚇壞了的神智稍稍回籠,莫問靈望著赫連蒼龍的目光,更苦了。
白天才走了一個,現在又來一個,她這裡不過是個小閣,赫連府的人是個個吃飽了太閒嗎?
「你……你怎麼來了?」她說話依然結巴,看著他的眼神仍舊帶著濃濃的懼意。
「你不想嫁給我?」赫連蒼龍不答反問。
初時,知道祖母又想一手操弄他的婚姻時,他暴跳如雷,幾乎將他書房中的每一樣物品都砸毀殆盡。
而後,知道祖母為他安排的人選是她,而她竟一口回絕,甚至不惜拿自己寡婦的身份做為拒絕的理由時,他的心,不但沒有一絲絲的輕鬆,反而是更加的盛怒。
她的抵死拒絕,就像是一盆子的油硬生生地澆在他心頭,意外燃起了連他自己都熄滅不了的熊熊怒火。
「我……不想。」面對臉色不太好的他,莫問靈得好努力才讓自己不發抖,甚至大起膽子堅定的拒絕。
「為什麼?」赫連蒼龍皺緊了眉頭。他不解,為什麼她總視他如妖魔鬼怪一般退避三舍?
從旁人口中聽到是一回事,但聽到她親口這麼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令他的心情非常不悅。
他有這麼恐怖嗎?
莫問靈望著他,不知該怎麼告訴他,不論是他身形或脾氣,他都會讓她想起不堪的過去,所以她才想躲,才想逃避他。
她知道這對他並不公平,可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
「因為我高攀不上你,我是一個剋夫的寡婦,命中帶煞,要是克著了你,我擔不起這樣的罪過。」她說。
這樣的理由應該夠充足了,任何一個還有理智的男人,都知道該閃她閃得遠遠的。
「就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
赫連蒼龍的內心,就和他的外表一樣粗獷豪邁、不拘小節,我行我素的他,當然不會相信那套江湖術士騙吃騙喝的說法。
「這個理由就已足夠,我真的不想再害人了。」在他的鷹眸瞪視下,莫問靈輕聲喃道。
那種被人指著鼻子辱罵是災星的情景,經歷一次已經太多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答應嫁進赫連府。
因為她完全不知道,等在她眼前的會是怎樣的災難。
「如果我不怕你克呢?」
望著她臉上那種退縮自卑的表情,赫連蒼龍的心驀地莫名抽疼。
在那一瞬間,他知道,這個女人是真心相信自己的命硬得能克人,所以抵死拒絕嫁進赫連府,不是因為嫌棄他,更不是因為看不起赫連府。
那是一種打從心底蔓延出來的絕望認命,不願自己再害人,寧願一個人孤老以終。
所以,她寧願委屈自己嫁給一個出宮的太監為妻,亦不願成為他的妻子拖累他。
這個女人,不僅單純,還有一顆極度善良的心……
從來不曾因任何女人而起波瀾的心,此刻竟為她騷動而揪疼。
深邃的雙眸再次瞥向她,見她臉上擔憂的表情,赫連蒼龍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嗩吶聲震天價響,鞭炮聲不絕於耳。
由於昨夜幾乎一夜無法成眠,莫問靈在聽見聲音的那一刻便立即睜開了眼。
屋內的擺設一樣不變,一樣只有她一人,所以昨天的荒謬只是一場夢境嗎?
她天真的這樣奢望,只可惜她那疲憊的身軀和酸澀的眼眸,卻清楚的告訴她那一切並非夢境。
她確實因為赫連府那兩人的連番造訪而一夜無眠,直到天際魚肚泛白,這才輾轉睡去。
可睡不到兩個時辰,耳邊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令她驚醒過來。
今兒個是哪間廟酬神嗎?
她怎麼沒半點印象……
莫問靈神智還兀自混沌,屋外已經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她星眸微睜,白妙芹便一臉驚慌地衝著她喊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什麼東西來不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雙眸,莫問靈瞧著匆匆奔進來的白妙芹,有些意外向來溫煦的好友忽然間急性子起來。
「咱們昨天謀畫的事,來不及了。」
「昨天謀畫的?」莫問靈迷迷糊糊問還反應不過來,她在一片嘈雜聲中問道。
「華叔要娶妻啦!」白妙芹一聲低吼。
「啊?」莫問靈立即驚愕得張口結舌。
怎麼會?華叔有那麼搶手嗎?
她和妙芹昨日才說要去同華叔商量成親的事,他今早就娶了妻,而且事前還沒聽到半點的風聲?
這個……該不會是……
是的,絕對是赫連蒼龍的詭計。昨天他突然不聲不響的冒了出來,誰知道他躲在她房外偷聽了多久?
想到這裡,莫問靈的頭驀地疼了起來。
她就是不懂,那赫連府的一老一少幹麼這麼處心積慮地要她入門呢?
明明就應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嫌貧愛富的大戶人家,可是卻千方百計、威脅利誘地要迎她進門,這不是很反常嗎?
知道她有心想找華叔幫忙,他就大費周章地找了個女人嫁給華叔,甚至,她可以保證,門外那場鑼鼓喧天的婚禮,絕對也是赫連蒼龍一手操辦的。
「現在華叔突然間娶了老婆,那你怎麼辦呢?」見莫問靈呆愣著,白妙芹忍不住心急的問道。
「不怎麼辦。」相較於好友的著急,莫問靈這回反倒顯得平靜多了。
能怎麼辦呢?
一個不祥的寡婦、一個堂堂大戶嫡少爺,兩者怎麼想,都兜不在一塊兒吧?偏偏赫連府的人就有本事,把事情弄得好像理所當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