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哥,我一直給你添麻煩,你會討厭我嗎?」柯鈺卿在他背上悶悶地開口。
「應該要討厭才對——」感覺到背上的人兒一頗,他感慨地接著說:「但是算你幸運,最近我感覺遲飩,不覺得討厭,還覺得你盆得可愛,否則我哪會自動背衰神上身?」
「你的嘴真毒,競然說我是衰神。」柯鈺卿嘴上咕哦,心裡卻很感動。
「不然呢?說你是福神,我怕會遭天譴。」
他發覺自己居然刻意和她鬥嘴,想安慰她明顯低落的心情,這麼好心腸,還真是一點都不像他。
「……我想取消婚約。」
他沒料到她會忽然進入正題,看樣子,中午那餐飯果然吃出了大事。
「要不要先找個地方談談再送你回家?」既然她主動開口,應該是想聽取他的意見,再者自己也十分好奇是什麼事讓她終於開竅?
「嗯。」她的確也有話想跟他說清楚。「可以去你家嗎?」
孫奕迦微微皺眉。至今他還沒帶過任何異性友人回家,不只是為了避開瓜田李下的麻煩,也是唯恐母親在家撞見,萬一和對方投緣,肯定卯起來牽紅線,到時候不知道會有多尷尬。
不過她今天和朋友聚會,應該不會太早回來,只要在十一點以前送柯鈺卿離開,應該是不會撞上。
「我媽不在家,就我和你!沒關係嗎?」他得先把情況跟這個膽小鬼說清楚。
「是你,所以沒關係。」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這麼容易信任別人,尤其對方是個男人。」他真是無法不為她擔心。「我看過一篇報導,性浸害案件之中,被害者認識的親友是加害者比例遠勝過陌生人。不要因為對方是你認識的人就輕忽,小綿羊都是這樣被大野狼吃掉,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想吃我嗎?」她慶幸自己看不見他的臉,才有這份勇氣開口。
她知道,孫奕迦這個人處理男女關係一點都不隨便,如果他說「想」,肯定是喜歡她,那自己的暗戀就能成真了。
「你運氣好,我眼光高,胃口沒那麼好。」但孫奕迦完全不傲她心思,單純以為她孺子可教,終於懂得多少擔心一下。「去我家也好,方便先幫始處理傷口。」
「嗯。」
她沒多說,心情卻難免沮喪。她已經認清自己對孫奕迦的心憊,他對她卻似乎真的只有朋友之情。
唉,她的感情運還真不是普通糟,愛與不愛,牽扯不清……
孫奕迦的車子停得其實有點遠,柯鈺卿幾次要下來自己走,減輕負荷,都被他拒絕。
「你明天一定會手疼到舉不起來。」她瞧他一進車內就在按摩手臂。
「沒那麼嚴重。」他比較擔心她的腳。「要不要先把鞋子脫下?」
她搖搖頭。「脫下就穿不回去了,等到了你家再說,到時候我恐怕要借伯母的拖鞋穿回家。」
「那有什麼問題,我媽跟百足蟲一樣。鞋子多得很,只要合腳隨便你挑。」
他邊說邊開車,抵達家門前,她己經老實將中午和楚勝沅的對話交代清楚,但他只是聽,並未做出任何回應,讓她有些失望。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普通朋友遇上這種問題,無論贊同或反對,影響的都是對方一生,換作是她也不好幫忙作任何決定、出任何主意,就怕將來對方反悔,反過來貴怪自己當初不該誤人一生。
只是……
唉,心裡明白,卻又忍不住難受,因為孫奕迦在她心裡不是普通朋友,而是有生以來第一個打動她芳心的男人。
二十多年的歲月裡,她雖然不乏異性追求,也嘗試過和不錯的對象交往,但是讓她真正抨然心動、渴望能獲得對方喜愛、只是待在他身邊看著他就滿足的男人,唯獨只有他。
也是因為遇見了孫奕迦,她才明白沒有愛的未來竟會如此難以忍受,向來儒弱、不敢反抗父母決定的她,居然也有了起而反抗的心思,只為了重奪自由,才能走向自己真心所愛的他。
但是就算順利解除婚約,孫奕迦也不一定會接受她,一想到這點,她就覺得未來好茫然,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去路——
「啊!」
柯鈺卿正要在玄關脫鞋,孫奕迦突然抱起她,嚇了她一大跳,連腦袋巢的紛亂思緒也瞬間淨空。
「你坐著就好,我幫你脫。」他來到沙發才放下她。「看你腳腫成這樣,不小心一點,恐怕皮會鑽著鞋子一起脫下來。」
「孫大哥……」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在自己面前蹲下,小心其理地幫她脫鞋。明明還是痛,但是凝望他專注神情和溫柔動作,痛也不算什麼了,她的一顆心啪啪地振著雙翅,立刻朝他飛去。
「這樣不行,要搽藥。」
他皺眉說完,先將她的鞋拿回玄關擺好,再回來抱起她走向浴室。
「那個……搽藥為什麼要進浴室?」柯鈺卿心兒懷懷,難不成一
「走了一天,又是汗義是灰塵和血,不清洗一下怎麼上藥?」他說著便將她放在浴缸邊緣,打開蓮蓬頭試水溫。「這會很痛,你忍一下。」
才說完,水從蓮蓬頭灑落她雙足,痛得她一縮,但這不算什麼,抹上肥皂才更是痛徹心肺,淚水都快奪眶而出。
只是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痛得想哭,還是感動到想哭?
孫奕迦在外頭的行事作風其實有點霸氣,所以她一直以為他是很大男人的,沒想到他竟然願意為她洗腳,飛向他的那顆心豈止喚不回,簡直落地生根了。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幹麼對她服務周到,連洗腳也做?
他只知道自己無法任她自生自滅,她腳上的傷像是在對自己哭訴那穎淌血的心有多痛,越看越讓人不捨,真想直接把她未婚夫抓出來扁一頓。
「我贊成你的決定。」
重回客廳,布她包紮傷口的時候,孫奕迦突然開口。
「什麼決定?」
柯鈺卿橫坐沙發,雙足擱在他膝上,心跳懷然地注視他布自己上藥包紮,因為幸福得有點暈眩,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
「解除婚約。」他幫她貼上最後一塊防水OK繃。「什麼叫做只要你能順利傳宗接代就能坐穩位置?有人明明身體健康,還是拖了十幾年才懷孕,但是依對方情況,不管你能不能生,恐怕三、五年肚子沒動靜。就準備被人掃地出門,跟代理孕母相比只差在你多了個名
分,還有一筆賠養費。這樣還嫁,那你真的要去掛號看醫生——傻笑什麼?」
「沒什麼。」她主動縮回腳。「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干預我的決定,免得萬一我被趕出家門會粘上你。」
「我會怕這個?」他哼笑一聲。「你一個人吃住能花多少錢?回家把你未婚夫說的話轉告你父母,如果這樣想解除婚約還要被趕出家門,在你找到工作之前,我供你吃住沒問題。」
他很清楚,要是這番話被他那幫兄弟們知道,個個都要睦目結舌。
收留人這種事向來都是雄哥的「業障」,他沒那麼好心腸,即使是朋友,無分男女,蹺家也別想纏上他,因為當年母親就是收留了他離家的老爸,才會擦槍走火,所以男人休想在他家過夜,他不想年近三十還多出個弟弟妹妹,或者喊個年紀比自己小的棍蛋「爸」。
至於女人——
擎天幫那些叔伯的女兒一個比一個可怕,也只有她們才會把離家出走當家常便飯,他不會笨到引狼入室,到時腦袋好、功夫棒也沒用,半夜照樣被人下藥強了,畢競他和雄哥可是那群女人始終虎視耽耽的兩塊大肥肉。
至於他眼前這個——
她要有膽半夜爬上他的沫,他還真的對她刮目相看。
「住你家嗎?」
「不然呢?你還想住五星級飯店?」
「當然不是!」她忙不迭地搖頭。「住這裡好,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有我在才可怕,我不是Gay,你就不怕我哪天胃口好,一口吞了你?」他故意嚇她。
「你不是那種人,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一定是因為——」她稍頓,彎唇淺笑。「你愛上我了。」
他有些意外。明明相識不久,柯鈺卿對他不只是十分信任,還相當瞭解他的行事作風。
「說你傻,有時候還挺聰明的。」他算是默認了。
「所以……被你吃了也不錯。」她忍不住想試探他,故意以玩笑口吻說:「乾脆我嫁給你,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誰反對都來不及,被娘家趕出門還有夫家住,這主意不錯吧?」
她笑笑地說完,原以為孫奕迦要是有心,說不定會附和或給點暗示,即便無意也會當她說笑,一如以往地調侃帶過。像他那麼聰明的人,心思特別靈活,絕對不會讓彼此陷入尷尬。
誰知道,這回她錯了。
孫奕邁仿拂有些意外,收拾急救箱的動作驟然停止,抬頭凝望她的眸光像要穿透人心一樣銳利,看得她心悅意亂。
「你愛上我了?」
像是毫無預警地劈下一道雷,——句話問得柯鈺卿頓覺天地變色,三魂七魄都趕著要脫離這個心虛到不行的愚蠢軀殼。
「呵,怎麼可能?」她千笑,感覺耳朵熱到發燙。「我又不是沒聽雄哥他們說過你喜歡精明能幹的女強人,剛好和找完全相反,哪會笨到去喜歡你?我只是開開玩笑,說說而已——」
柯鈺卿,你真沒用!
她氣急敗壞地暗自痛罵自己一句。
原本跟孫奕迦回家,就有豁出去告白的覺悟,所以才鼓足勇氣開口試探,結果到了節骨眼上,她又膽怯了,一句「對,我愛上你了!」像是梗在喉嚨的刺,不上不下地刺得她好難受,連呼吸都困難。
沒辦法,越是如此,她越發覺自己有多重視這男人,多害怕說出真心話的結果就是連朋友都做不成,因為自己說什麼也不想失去他……
「很高興我們想法一致,反正結論就是要解除婚約,我回去會努力想個不被趕出家門的好辦法。」她站起身,假裝若無其事,視線再也不敢對上他的。「時候不早,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要不要留下來和我睡看看?」
如果先前他那句話像雷電當空劈下,這句就是海嘯,瞬間將她吞沒。
不能看、不該看,眼睛卻不受控制,她原本盯著地板的視線忍不住挪移,對上那張笑得比女人還媚的俊美臉孔,再也捨不得將目光移開。
「當然,我也只是開開玩笑。」孫奕迦笑睇她驟然火紅的臉蛋。「走吧,我送你回去。」
只是……玩笑……
凝視他起身走向玄關的背影,柯鈺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大失所望?只覺得一顆心——
糾結如麻。
玩笑?
呵,當然不是。
「要不要留下來和我睡看看?」
這一句,是問真的。
停紅燈的空檔,孫奕迦好整以暇地轉頭注視身旁似乎疲憊入睡的女人。她知不知道一個人睡熟了便會放鬆,不像她一樣,雙手緊抓胸前的安全帶不放,小臉還紅得像蘋果一樣?
哼,連最簡單的裝睡都不會,還想和他玩心機?
她愛上他了,顯而易見。
明明不是會和男人調笑的性情,居然說被他吃了也不錯?開口的一瞬間,單純得像白紙一樣的心思就全攤在他面前了。
難得的是,他不覺得反感。
換作是別的女人,自己便會懷疑她從一開始主動積極結交就居心不良,裝腔作勢也是為了賭一賭能不能讓他日久生悄,無論事實是不是如此,朋友就做到這兒,省事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