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千堂知道她所想的,故意刺激她道:「你是怕開了會倒嗎?」
「我才不會讓它倒!」單曉陽氣呼呼駁斥。
「那你說,你想讓你的店怎麼賺大錢呢?」褚千堂斂下精明的眸,存心引導她到這話題上。
「想要賺錢的話,就必須有吸引客人上門的特色……」單曉陽認真的思考起來,殊不知自己上了他轉移話題的當。「對了,我的書鋪可以提供內閱,兼賣茶水和糕點!」她靈光一現的拍掌道。
褚千堂一臉錯愕,料不到她會如此回答。「這主意是很好,但真的會有人想一邊看書、一邊喝茶嗎?」他提出質疑,想聽聽她怎麼回答。
「會有很多人來的!」她肯定的點頭。「來京城後我才發現,京城有窮人,但富人更多,而且富人真是有錢沒處花,我在食堂打雜時,就常聽到許多公子爺說,他今天花了多少錢買最新品種的花,又花了多少錢看最新的戲曲,都圖個新鮮趣味,所以我想,書鋪若能弄得高雅一點,兼賣高級茶點,肯定會吸引貪圖新鮮的富家子弟。」
褚千堂聽得很驚喜,真覺得有過一番歷練的她,比一般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還要聰穎過人,只是……「你不怕這麼一來,窮人就不敢踏進你的店了?你的書不只是想賣給富人吧?」
單曉陽托著下巴想了想,「那我們就把賺來的錢買書送給窮人……不對,窮人都沒錢上私塾了,送書也看不懂……我們應該先教他們識字!」
褚千堂聽她說得沒頭沒腦的,笑道:「你說你想開書鋪賺大錢,又說你想教窮人識字,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好怪,為什麼兩件事不能一塊做呢?
單曉陽眸光一亮,知道她想做什麼了。「我想賺很多錢,幫助跟我一樣窮的窮人,請夫子教他們識字對了,我還要請大夫做義診,幫沒錢看病的窮人看病,我不想再看到有孩子像龍兒一樣沒錢治病了!」
「你真是個好心腸的姑娘。」褚千堂讚歎著,他是何德何能,才能被這麼美好的姑娘喜愛上?
「我只是比一般人更瞭解沒飯吃、沒錢看病的滋味罷了。」單曉陽聳聳肩,並不認為自己有多善良,他和老爺、夫人,不都在做同樣的事嗎?
「過來。」褚千堂朝她勾勾食指。因為太感動了,他想稍微親親她,就算會因此慾火焚身也要親。
「幹麼?」單曉陽緊張道,最近她發現這男人外表正派,但其實一肚子壞水,老在獨處時對她這樣、那樣,讓她好羞。
「不過來嗎?」褚千堂只好自個兒過去了,傾身就咬住她敏感的耳垂。
單曉陽一顫,曲起手肘推著他。「不行啦,如意看見又要笑我了。」
「那我就親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褚千堂在她耳邊吹著熱氣。
單曉陽聽得臉都紅了。什麼看不到的地方?他在亂講什麼啦!
突然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如意揚高的嗓門,破劃了一室曖昧。
「褚總管、小姐,好消息!襄兒小姐回來了!」
雲襄兒竟回來了!
這消息有如平地一聲雷,驚得單曉陽腦中一片空白,在隨著褚千堂來到招待、議事的蘭院大廳時仍恍惚著,直到看見有個身穿櫻色衣裳的姑娘背著她和老爺、夫人說話,她才回過神來。
那位就是襄兒小姐?
她終於要見到人見人誇的雲家才女雲襄兒了,那可是褚千堂以前愛慕過的姑娘——她感覺到緊張,心跳變快,不住地想深深吸氣。
看到她這模樣,褚千堂這才想到這是她第一次見雲襄兒,還沒做足心理準備,低聲安撫她道:「別緊張,襄兒小姐人很好,你會喜歡她的。」
「我沒緊張……」單曉陽笑笑的說,不想讓他以為她對雲襄兒有疙瘩,但看到他微揚的唇,她的心還是莫名一酸……襄兒小姐回來他很高興嗎?
褚千堂當然高興了,雲襄兒離家出走後,最頭痛的莫過於他了,如今她回來,不僅讓老爺、夫人安了心,他也不用擔心聯姻的事有變數。
而他卻不知,雲襄兒這一回來,卻對單曉陽造成極大的衝擊。
這時候,雲老爺和夫人看到他們來了,叮嚀著女兒道:「千堂費了好大的勁找妳,妳可要好好向他道歉。」
「可不是,你可要跟我說清楚,這一個多月來你跑去哪了?」褚千堂大步朝前跨去,語氣裡免不了帶有慍怒。
再見雲襄兒,他心裡早沒有眷戀,磊落得很,但自小一起長大的濃厚情誼,仍讓他忍不住想以兄長之姿數落她一頓。
「千堂哥,我真的很對不住……」雲襄兒轉過身,舉手投足儘是大家閨秀的風範,但那雙柔美的杏眸並沒像外表那麼溫婉,在她想向褚千堂賠罪,瞧見他後頭有一道女性身影時,一雙明眸聰靈的閃動著。「你後面……」
該不會是爹娘跟她說的,千堂哥找來假冒她,卻日久生情喜歡上的姑娘吧?
褚千堂轉過身,看到單曉陽往後退了一步,一把將她拉回來。「妳在躲什麼?」她該不會是誤會他對襄兒小姐還有私情,在鬧瞥扭吧?
「我才沒在躲……」好吧,單曉陽承認當她看到他走向雲襄兒時,有那麼一下下想離開這裡,她這樣子很小家子氣吧,她得大方點。
終於,她鼓足勇氣跨出一步,想毫不閃躲的面對雲襄兒,然而就在她看清楚雲襄兒的面容時,第一句竟脫口道:「襄兒小姐,你好美!」
雲襄兒似聽到多有趣的話,秀氣的掩嘴笑著,「曉陽姑娘,我們不長得很像嗎?妳也很美啊!」
……不,她們不像。
單曉陽真的是震撼極了,眼前那張臉明明像她,但又不像她,雲襄兒儀態萬方、高貴優雅的像朵空谷幽蘭,剎那間讓她自慚形穢,心裡生了忐忑不安的變數——
第一個變數發生了。
雲襄兒這個正主兒一回來,單曉陽就不用再假冒她去赴知府大人的壽宴。
也因此,原本搬到單曉陽房裡做為赴宴用的華美衣裳和髮飾,都要搬到雲襄兒房裡去。
如意心疼她道:「小姐,你別難過,褚總管會買更好的衣裳給你的。」誰教帳房吃緊呢?要不把這些衣裳和髮飾都送給曉陽小姐也無妨。
「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襄兒小姐的,我有什麼好不捨的?」單曉陽笑說,看似豁達,卻在她抽起頭上的珍珠智子放進盒子時,眸裡閃過落寞。
這是千堂第一次親手為她別上的響子,已經不屬於她了。
她曾擁有過的東西,全都不屬於她了。
她像是從高高的雲端上摔下來,感到空虛悵然——她罵著自己,她原本就不是雲家人,不是真正的鳳凰,本就不該貪求不屬於她的東西,她在作什麼白日夢?她早該認清自己的身份,做回原來的自己!
褚千堂在知道雲襄兒打算親赴知府大人的壽宴後,真心替單曉陽聽到高興,她不用再辛苦假扮雲襄兒了。但來到她房外,看到她抽起頭上的珍珠響子歸還時,心裡驀地湧現不捨。
那簪子本來是她的,是他為她別上的,現在卻不是她的了。對於不用假扮襄兒小姐赴宴這件事,她是怎麼想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努力他全看在眼裡,她也說過,雲家許多人都待她像家人般好,所以她想扮演好襄兒小姐來回報他們,現在,她什麼都不用做了,心情又是如何?
褚千堂在意示如意出去後,忍不住開口問:「曉陽,你不用赴知府大人的壽宴了,你覺得好嗎?」
聽到褚千堂的聲音,單曉陽回過神,迅速整頓好心情,笑嘻嘻道:「當然好啦,我本來還很擔心,要是我在知府大人面前出了差錯,被認出是冒牌貨怎麼辦,如今襄兒小姐回來,讓我鬆了口氣呢!」
她可是真心這麼認為的,讓雲襄兒親自去赴宴是最好的結果,她也能落得輕鬆,可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覺得輕鬆,還有種白忙一場的挫折感?她一定是傻了,待會得去洗把臉振作一下。
褚千堂並沒被她的表面話給唬弄過去,他看得出來她眸裡的失落。
他該怎麼做,才能彌補她心裡的遺轍?
想起她似乎很喜歡那支珍珠簪子,他是不能動用帳房的錢,但這些年來,他也攢下了一些銀子,買支同樣的珍珠簪子給她並不困難。
他想給她驚喜,想再次看到她真心的笑顏。
再三日就是知府大人壽宴的大日子,雲府上下籠罩在既緊張又興奮的氛圍裡,也因為該天小姐要夜宿,下人們要打點的可多了,忙碌得緊。
整個雲府,就只有單曉陽最悠閒,在魏夫人的課停了之後,她多出很多時間,不僅想離府就能離府、大口吃飯沒人管,就算持起裙擺用跑的也沒人會糾正,讓平時被罵慘的她好不習慣,甚至覺得空虛寂寞,彷彿自己在這兒經歷過的事、曾為了扮演雲襄兒所做的努力,都因為她不被需要而化為雲煙。
罷了,就算是夢一場也好,只要褚千堂是真實的存在、他是真心愛她的就夠了。
是夜,單曉陽睡不著,便下了床,往褚千堂寢室的方向走去。
身為總管的褚千堂是府裡最忙碌的人,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獨處了。
只要能見到他、跟他說說話,她內心的悵然就能排解。這時候,他應該準備要休息了。
然而,在她走到一半時,竟看到了雲襄兒走在前頭,還敲起他房門,她嚇了一跳,反射性的躲在樹後。
這麼晚了,襄兒小姐找他有什麼事?
一會見,單曉陽看到褚千堂出來了,雲襄兒一副哀戚的對他訴說,他只是靜靜的傾聽著。
「雖然發生了那種事,但我還是會嫁給鳳映人,不會讓你為難的。」
發生什麼事?小姐好像嫁得心不甘情不願。
褚千堂出聲了,但單曉陽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遠遠一瞧,只覺得他在安慰、憐惜襄兒小姐,讓她心裡酸溜溜著。
不行,她不能小家子氣的吃醋,她要大方點,他們只是在外頭說話,又沒做什麼……
單曉陽轉過身,倚著樹幹,乾脆不看了。她沒注意到雲襄兒離開了,她的一片裙角露出樹外,吸引了褚千堂的注意。
「曉陽,這麼冷,你在外面做什麼?」
他這麼一喊,單曉陽心虛的嚇了一跳,拍拍胸賄回身。「來、來找你啊!」
褚千堂看她穿得單薄,瞳眉上前替她披上外衫。「別著涼了。」
「襄兒小姐來找你做什麼?」單曉陽感覺到他的關心,拉緊身上的外衫,卻忍不住地問,好吧,她還是很在意他們說了什麼。「我沒有偷聽,只是剛好撞見……」
「小姐在離家的這段期間遇上她的未婚夫婿,發生了一點摩擦,但為了大局著想,她還是會嫁到鳳家。」褚千堂簡單帶過,不便說太多雲襄兒的情事。「妳可不要胡思亂想,她只是習慣找我商量事情而已。」
能看到曉陽吃醋是件好事,但也是件難受的事,他可不愛她以為他對襄兒小姐還有情,一個人獨自煩惱,他希望她是快樂的,全心信任著他。
褚千堂說得輕描淡寫,但聽在單曉陽耳裡,感受卻全然不同。
襄兒小姐常找他商量事情,也不避嫌在晚上談,他們感情真好……他曾經喜歡過襄兒小姐,襄兒小姐現在和未婚夫婿產生嫌隙,還勉強自己嫁人,他真的一點都無所謂嗎?真的一點都不憐惜襄兒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