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夫人對她有著天大的恩情,所以當褚總管找上她,告知襄兒小姐離家,需由她來伺候這個長得像襄兒小姐、得假冒襄兒小姐赴知府大人壽宴的單姑娘時,她一口接下且答應保密,只是沒想到,這單姑娘的吃相那麼嚇人。
這樣她真能扮成襄兒小姐嗎?如意不禁懷疑。不過,有褚總管在,應該沒問題吧?
如意退下後,單曉陽更以風捲殘雲之勢把飯菜吃個精光。
飯後,她拿了塊糕點吃,想到孩子們嗜甜,但甜點是奢侈品,她向來都只買一支糖葫蘆分著吃,如果弟妹們也能嚐到這美味就好了……
對了,打包給他們吃!
單曉陽突發奇想的把其他杏仁糕放入一條乾淨的帕子裡包好。
她知道弟妹們的住處,明天就帶去給他們吃,他們一定會很開心。
叩叩——褚千堂敲了敲門,踏了進來,單曉陽只來得及打好結,藏在背後。
「公……不,褚總管,有什麼事嗎?」她緊張道,可不想被他發現她偷藏了糕點要給弟妹,那太丟臉了。
說到這位褚公子,她本來還以為他是哪個名門貴族出身的少爺,原來是位總管,不過聽如意說,身為雲家總管的他可不簡單,老爺、夫人平時是不管事的,府裡的大小事幾乎都由褚總管說了算,儼然是個地下主子。
單曉陽曾被他捉到她扒竊,知道這人精明,可不能小看他。
褚千堂一看到單曉陽穿著雲襄兒平日穿的衣裳,一時震懾住心魂。
天啊,她好美!雖然眉、眼,鼻、唇,跟雲襄兒無一不像,但仔細瞧,仍可以看出差異處,雲襄兒的五官較為細緻古典,單曉陽則充滿朝氣。
他幹麼這樣看她?
單曉陽已經嫌穿女裝縛手縛腳了,一被他這麼專注的盯著看,身上更像是有蟲子在爬,很是彆扭。
之前如意將她的辮子解開,讓她一頭長髮披散在背後,還在她頭上插了好幾根貴死人的髮簪、挽了髻,讓她覺得好笨重、好不習慣呀,他是不是也覺得她打扮成這樣很奇怪?
「單姑娘,吃的還習慣嗎?」褚千堂終於收斂目光,揚起溫厚的嗓音問。
「怎麼會不習慣,真是太好吃了,我這輩子還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飯菜呢!」單曉陽盡量讓語氣聽來輕鬆些,不過這也是實話。
褚千堂看著桌上的情形,不用問也知道她吃得很開心,開心到雞骨頭沒放在小盤子裡而是丟在桌上,而且,她也吃太多了。
看來,他得先教她正確的用膳禮儀。
還有,她的站姿像個男孩,太流氣了,完全不像個拘謹的大家閨秀。雙手擱在背後也不太好看,好像是……
「單姑娘,你背後藏了什麼?」
「沒有啊,哪有!」單曉陽心虛的乾笑道。
褚千堂一看就知道她作賊心虛,雖說她是因為要治她弟弟的病才不得不扒竊,但她的手法熟練,照他看來是個慣犯,難保窮怕了的她一看到這房裡許多昂貴的物品,忍不住手癢的想帶走。
「拿出來。」他表情嚴厲的朝她伸出手。
「什麼?」單曉陽心跳漏了一拍,裝傻道。
「拿來!」他語氣多了分嚴厲。
幹麼那麼凶,活似她幹了什麼壞事?
單曉陽覺得委屈,不想乖乖聽他話。「我不要!你幹麼一副我是小偷的看我,我又沒偷什麼!」
褚千堂冷冷抿緊唇,快步走向她,然後朝她身後一捉,攫住一個小小的包袱,包袱上的結一鬆開,杏仁糕撒了一地。
「你好過分,都髒了……」單曉陽顫著聲音指控,她氣得要命,把一個個糕點撿起來拍淨。「我本來要留給小紅他們吃的……」
他一定覺得奇怪,幾塊杏仁糕有什麼好藏的,但對他們這種窮人來說卻是珍饈。他只會當她是小偷,畢竟她曾偷過他一次,他對她自然會有所防備。
當褚千堂看到撒了滿地的杏仁糕時,排山倒海的懊悔瞬間遍佈全身。
原來她藏的是杏仁糕,是要留給弟妹們吃的。
他真不該因為她扒過他一次,就對她存有偏見,誤會她偷房裡的東西。
那些被她當成寶的杏仁糕,她明明可以大方的說是要帶給弟妹吃的,卻倔著不說,是覺得她這行為很丟臉難堪,怕被他瞧不起嗎?
養尊處優、被細心照料的襄兒小姐,又何曾把食物當成寶的偷藏起來過?
她跟襄兒小姐不只長相不完全一致,氣質不一樣,連生長的環境都有如天壤之別,讓他對她多了分心疼。
「別拍了,髒了。」褚千堂心懷內疚的勸道。
「拍乾淨還可以吃,為什麼不?」單曉陽敵視他,存心跟他唱反調。
褚千堂歎了口氣,自知被她討厭了,試圖做些彌補,「我來擦。」
他?單曉陽才不相信堂堂總管會放下身段做這些。「不用你假惺惺!」
「我不是假惺惺。你穿的那麼美,可別弄髒了衣裳。」褚千堂字字真誠。
他說她美?他不覺得她穿女裝很怪嗎?
單曉陽滿是錯愕,當她看到他取出一條白色帕子輕拍拭糕點上的塵土時,她才知道他是說真的。
真難以相信,自她當扒手被他逮住後,這男人在她的印象裡只有精明幹練,原來他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看得她心口有點暖。
這一刻,她的眼光被他的動作給吸引住。
他擦得好小心翼翼,糕點都沒有碎掉。
他的手指好修長,比她短小又粗糙的手漂亮多了。
單曉陽順著他修長的手往上看,穿著白色錦袍的他身形頎長,氣質沉穩,那方寬、沒有胡碴的下巴乾淨得好看……她生平第一次好奇地去觀察一個男人,陡地,她覺得空氣都變得有點熱了。
褚千堂並沒注意到她的窺視,在拍淨糕點後,囑咐道:「單姑娘,你以後不用再留糕點給你弟妹,我會交代那邊的廚子做給你弟妹吃。」
算是向她謝罪,誤把她當成小偷。
單曉陽正盯著褚千堂看,他突然把臉轉向她,對她說話,她幾乎沒有防備,臉龐一下子就滾燙了起來。
「你是說真的嗎?」他願意對她弟妹那麼好,讓他們吃到一樣好吃的糕點?
「真的。」褚千堂保證道。
單曉陽眸子亮了,好生感動,她沒想到他人還滿好的。「那、那可以做糖葫蘆嗎?如果他們能一人一支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褚千堂被她興奮的情緒感染,揚著唇角笑道:「不只糖葫蘆,只是他們想吃的甜點,應有盡有。」
「太好了!」單曉陽早已忘卻了心裡的委屈和對他的敵意,樂不可支地笑著。
褚千堂泛起微笑,發現她個性雖然沖了點,但,本質上是單純不記恨的,是個好相處的姑娘。
而且還有顆凡事為弟妹著想、犧牲的心。
她當扒手是為了發燒中的弟弟,答應假冒襄兒也是為了弟妹,現在他竟只靠著糖葫蘆就收服她的心,她真是個好姊姊。
褚千堂眸裡閃動著溫柔,忍不住想逗逗她。「對了,單姑娘,有件事我想問,你把杏仁糕包起來,不怕放到明天會壞掉或生蟲嗎?」
單曉陽睜大眸,一副沒想到的表情,丟臉的垂下頭。
褚千堂真覺得她的反應好可愛,像極了無辜的小狗,竟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他猛地回過神,抽回手,語氣一下子又變得平板,「住在這裡,還有什麼問題嗎?」
單曉陽仍垂著頭,她看著那快蓋過鞋尖的紗裙,認真道:「我覺得裙子太長了,短一點才好走路。」
褚千堂唇角抽了抽,心中一歎。
「單姑娘,明天起你有許多東西要學習,早點休息吧。」
這丫頭是很有趣,可一點都不像個擁有閨秀風範的姑娘啊。
這可不行,魏夫人明天就來了,他得請魏夫人好好幫他改造她!
住在雲家的第一夜,單曉陽眼睜得陡大,睡不著。
她身上蓋的錦被太舒適了,床榻柔軟得像雲朵,她好像不是她,是個陌生人,她真怕她所看到、碰觸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害怕一閉上眼睛,待明天醒來後,就會回到那間簡陋的茅屋裡。
她用力捏了臉頰——會痛,好痛!這是真的!
當然褚公子也是真實的人,他稱讚她穿女裝很美,他用帕子幫她擦拭糕點,他有一雙修長好看的手,他承諾說要請廚子幫弟妹做糖葫蘆,這些都是真的……
單曉陽把錦被拉到眼睛下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褚公子,她的心情就很好,不過褚公子到底叫什麼名字?她只知道他是雲家威風凜凜的總管。
明天再問他好了,她該睡了……
正當單曉陽想入睡之際,迷迷糊糊的聽到門外傳來耗子的叫聲,她禁不住吵,穿上外袍下床,推開房門,不過凶耗子沒看到,倒看到一隻剛出生,爬得慢吞吞、不時撞牆的小耗子。
小耗子模樣可愛,她一時起了同情心。
「好可憐,你被你娘拋棄了嗎?」她心疼地把小耗子放入手心,帶進廂房裡。
褚千堂特地請來鼎鼎有名的魏夫人來教導單曉陽禮儀。
魏夫人曾擔任過太后的貼身女官,本身也出生書香世家,對禮儀十分講究。
當她抵達的那一刻,被派到竹院照料單曉陽起居的僕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單曉陽絕對會被魏夫人教訓得很慘。
「你竟在打哈欠!大家閨秀怎麼能打哈欠!」臉部削瘦的魏夫人嚴苛的拿著扇子比著她斥道。
「因為昨天太晚睡……」單曉陽連忙摀住張大的嘴,小聲的道。
這個老太婆鼻子挺得高高的瞪她,好可怕喔!褚公子人呢,把她丟給這個老太婆後就不管她了嗎?
其實褚千堂是個大忙人,一大早要到米倉巡視,還有一大堆雜事要分派給僕役做,另外還兼帳房的工作,簡直分身乏術。
「站好!」
單曉陽也想乖乖站好,但許是她不習慣睡太柔軟的床榻,腰有點酸,想揉揉。
魏夫人眼底冒火的用扇子打她的手背。「不要亂動!」
才和單曉陽相處半個時辰,魏夫人就發現這丫頭站沒站相,不是打哈欠,就是東摸一下、西捉一下癢,這像什麼話,宮裡五歲小公主的禮儀都比她好。
「你從這裡走到那邊給我看看。」她指示道。
要她走路?單曉陽怕極了跌倒,拎高裙子走,還一時改不了在食堂端菜的習慣,走得很快。
「哪有姑娘像你這樣拎著裙子走,還走那麼快!給我慢慢走!」魏夫人吼著。
單曉陽瑟縮了下。好吧,要她慢,她就慢慢走。
她走得慢吞吞,真覺得兩隻腳都快絆在一塊兒,彆扭至極。
魏夫人臉皮抽搐著。「你是老人家嗎?給我快一點!」
快點走不行、慢點也不行,要她怎麼走?
單曉陽從來沒有像個大家閨秀般生活過,女扮男裝在外的她習慣自由自在、不受束縛的日子,現在得處處計較,令她極為痛苦。
她深深吸了口氣,再度跨出步伐,豈知這回她竟大意踩上裙擺,往前跌了一跤,下巴撞上地面,好痛哇!
特別來竹院看她的老爺、夫人,立即上前關心她。「曉陽,你有沒有受傷?」
單曉陽抬起臉,摸了摸下巴,幸好沒破相。「我沒事,謝謝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