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入皇宮前,邊承歡和平家兄弟對平茉蝶再三叮囑,要她安靜坐定,萬萬不可隨意走動和喧鬧,孰料,才坐了半個時辰,她屁股就像長蟲似地,不停扭動身子真說想上茅廁,邊承歡只好喚來一名宮女領她去,片刻後,宮女神色慌張獨自回來,向他稟報人不見了,他心裡暗叫不妙,茉蝶肯定是好奇地溜去逛逛了。
正想喚身旁一名太監去告知坐在最後排的平家四兄弟,讓他們去尋找時,就見她回來了,他心頭暗笑,難得她這麼懂事,小逛一下就自己乖乖回來,但見她腳步定在新科狀元身後,不停往人家身上嗅,還一臉開心衝著人家笑,他臉色旋即大變,一來真覺不妙,二來,她無端的對著別的男人笑,他心頭頗不是滋味。
所幸宴席早開始,皇帝讓與會眾臣輕鬆用膳,會場交談聲不斷,其他人未立即發現異狀,見平茉蝶大刺刺的和新科狀元搭汕,還一副樂不思蜀不想回來的模樣,他立即差太監去將她喚回。
邊承歡正慶幸沒人發現她的異樣,卻瞥見他的皇后姊姊正拿一雙鳳眼厲瞪他,他心頭一驚,表面上則從容回以微笑,神色不變,安之若素,佯裝若無其事。
太監將平茉蝶領回他身後的座位,她還不知自己闖了禍,身體趴在桌上,拍拍他的背,不明所以的問。「承歡哥,你急著讓人叫我回來做什麼?」
在她座位旁的大臣們紛紛對她的舉動投以異樣目光,但眾人識相,自動收回驚訝眼神,對她的舉動視若無睹,眾臣也不在乎這小女娃怎能和他們平起平坐,說穿了,國舅爺愛帶誰來他們也管不著,皇帝和皇后對這個游手好閒的花心國舅爺可寵著呢!
邊承歡身體僵住不動,皇后姊姊那雙厲眼可還沒放過他,他只能微偏著頭,笑容僵硬地和身後的人道。「飯菜涼了,快吃!」
「噢。」平茉蝶坐回位子,端碗舉著,大口大口吃著,還不忘稱讚,「這皇宮的飯菜真好吃,御廚煮的果然就是不一樣。承歡哥,我可不可以去找御廚,跟他學做幾樣菜?」
「呱,他正忙著,沒空。」邊承歡正襟危坐,動也不敢動,這回,連他爹邊太師都回頭瞪他了。
「這樣啊,那改天好了。」不知情的平茉蝶天真的應著,瞥見旁邊的人老偷覷她未動箸,她直接朝那人拍胸保證,「大人,別再看了,我不會偷夾你的菜,你就儘管放心的吃吧。」
「呱,呵、呵呵。」以為自己有收紋好驚訝的目光,卻被逮著,那人尷尬地低首扒飯,不敢再抬眼,要是得罪國舅爺,可是吃不賓兜著走啊。
管不了兩道他最「敬畏」的眼神正虎視眺眺的注視著,邊承歡正欲回頭用眼神關照坐在平茉蝶身邊的大臣,忽地瞥見一道流露出些許鄙夷和輕慢的視線衝著她真來,那人一副目中無人樣,看完平茉蝶後又傲慢地回過頭去,白然沒和他的眼神對上,但他卻看清楚了,那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皇帝親手在其官帽插上金花的新科狀元沈祥雲。
他眼神陰鴛的朝沈祥雲的背影眼了一眼,忽地想到平茉蝶不知有無被那鄙夷眼神給刺傷,目光急切地往後探看,卻見伊人衝著沈樣雲的背影傻乎乎地笑著。
這是怎麼回事?人家對她投以鄙夷自光,她還樂呵呵的笑容回應,虧他還擔心她幼弱的心靈會受傷……這會,他們兩人都沒受傷,受傷的是他胸口裡這顆向來強壯無比又冷情的心。
自從十天前進宮三加君臣宴,回府後的邊承歡性情變得易怒,這轉變國舅府裡的奴僕感受最深,平日國舅爺雖少不了威嚴,可府裡蚊納般的小事哪會惹得他動怒,即使是訓話,之後俊臉通常會立即掛回瀟灑迷人的笑容。
可這十天來,別說爽朗笑聲,他連丁點笑容也沒有,只聽得見厲罵聲連連。
「休得聒噪!」
「混賬!」
「放肆!」
成日怒氣騰騰的邊承歡讓府裡一干奴樸提心吊膽,能避就避,就怕讓主子見了不順心,少不了又是一頓怒罵。
「這盆花哪來的?要紅不紅,說紫不紫,難看極了,把它給我撤了!」在長廊轉角瞥見一盆花,邊承歡沒來由地覺得煩躁。
「是,馬上撤。」跟隨在他身後的哈總管一使眼色,示意僕人立即照做。
這盆花其實是一個多月前,不知是哪位大人送的,說是從西方坐船來的希奇品種,當時國舅爺還頗喜歡的,特別讓人將其置放在長廊上,他每日來去便可觀看,沒想到這會在他悶怒之餘,連花都遭殃了。
他不知國舅爺怎麼了,也不知君臣宴上發生何事,只知這幾日皇后和太師接連召見,想必國舅爺又鬧了什麼事惹得他們不快。
不想出門,在府裡繞了幾圈,望回自己房裡前邊承歡煩躁地打發走所有人,「全退下,別來煩我!」
他關上房門,自己倒了杯水喝,接著瞪著水杯,煩躁的嘀咕著,「這水杯,還真醜!」
低眼,悶悶地怒著,他當然知道自己怎麼了,十二萬分的非常清楚自己心口的煩怒所為何來。
是她,她的笑容,她那溫柔的笑容對著的卻不是他,而是那該死的新科狀元!
那日君臣宴回來後,她還拉著他和她哥哥們猛打聽新科狀元的事,更扼腕的說若不是他差人將她請回座位,她肯定能和他再多說說話。
她滿腦子只想著那只白面猴,也不看看他的一張俊臉都不悅地拉下了。
平一永知道她在宴席上「糾纏」狀元一事已給他帶來困擾,怕她再惹事,藉口平家布莊太忙,要她回去幫忙。
她離開一天,他心煩就增添一分,離開十天,煩悶絲毫未減,反而層層疊疊的壓著心口,極不暢快。
皇后姊姊罵他不該帶舉止粗獸且不懂禮數、恣意妄為騷擾新科狀元的女子進宮,他爹更是氣急敗壞,怒罵他把邊家人的臉都丟盡了。
無論面對多嚴厲的怒罵,他都能不放在心上,不以為杵,繼續過他瀟灑自若的快意生活,可單單一個笑容,就讓他心頭呈礙糾結著,鬱怒憋悶,悒悒不歡。
索一個女子的笑,對他這國舅爺而言,比吸一口氣還容易,他只消開個口,還怕沒成幹上百的女子為他展笑顏嗎?
可他在乎的,卻只有茉蝶的笑,那溫柔又有如花一般嬌艷、會融化人心的燦爛笑容。
該死的!為什麼她的笑偏就不是對他恭放?
悶怒著,煩躁著,這幾日他看到任何事物都覺非常不順眼。
他無非是同小伙子一般為著心儀的姑娘家在吃醋,同時,也在思念著。
不知她返家後,是否會思念他……
一陣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他低咆,「沒事別煩我!」
「爺,有封您的信。」哈總管在門外揚聲。
「誰來信?」他不悅地問,八成是那些想陞官的小吏捎信來邀宴。
哈總管期期艾艾的道。「是、是小柱子。」他知道主子和平家人交情匪淺,是以平家小少爺的來信他也不敢經忽,就怕誤了要事。
雖不認為一個小娃兒能有啥要事,但平家人的事,哈總管早習慣擺在第一位。
「小柱子?」邊承歡皺眉,小柱子沒事給他稍什麼信,他真覺來信肯定和平茉蝶有關。
「快把信拿進來。」
「是。」哈總管推門進入,將手中的信遞給他。
看著信上略顯歪斜的筆跡,果然是小柱子寫的沒錯,雖有他六叔親自教導,寫字難不倒他,可字體就是扭來扭去像毛蟲似的。
打開信費力的看完,邊承歡怒不可遏,拍桌而起,「太過分了!」
「爺,發生什麼事?」哈總管惶恐的問。
「哈總管,我問你,最近你可有聽聞沈祥雲說茉蝶……茉蝶的壞話?」邊承歡咬牙切齒,氣得臉龐隱隱抽動。
小柱子在信中寫道,近日有傳言說新科狀元嫌棄茉蝶舉止輕浮、儀態不端,在君臣宴上猛巴著他不放,一心想當狀元夫人,可他才瞧不上眼,一個野丫頭給他當丫鬟他都覺得丟臉。
消息傳了出去,上平家布莊的人總不忘問上一句,一個人問,茉蝶尚且不在意,但天天都有人追著她問,而且傳言越聽越刺耳,亦越說越難聽,彷彿她倒貼,人家卻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終於讓她無法忍受了。
三天前,茉蝶不再出門,整天窩在家裡,兩天前,茉蝶把自己關在房內,不吃飯、不說話。
小柱子寫著,家裡人輪番上陣勸慰,沒人勸得動她,他爹又不想拿這事來煩擾他,說是姑姑「騷擾」狀元一事,肯定已害他被皇后娘娘責罵,可小柱子覺得現下只剩他一個人能勸得動她,他還擔心的寫著「姑姑再不吃飯,肯定會餓死的」。
這信送到他手中,最快也得一天的功夫,那就是說茉蝶已關在房內三天,三天都未進食,再不吃真的會如小柱子所言肯定會餓死。
平一永那日可能也瞥見皇后姊姊一雙鳳眼死瞪著他,才會不想再給他添麻煩,可事有輕重緩急,茉蝶關在房裡不吃飯,這麼天大的事當然該告訴他。
「爺,這……」哈總管面有難色,「之前是有聽僕人們私下說了一些,但傳言的事,不可盡信。」這幾日主子暴怒如虎,他哪敢說這些不知真假的流言。
邊承歡瞪他一眼,不再問,現下他也沒心思聽他說什麼了,不管傳言虛實,茉蝶心裡受傷是真,他得趕緊前去勸慰,讓她少受點苦。
「幫我備馬,我要出門。」
「是。」哈總管不敢多問,主子的指示照做就對了。
接到小柱子托人送來的信,邊承歡馬不停蹄的趕來平家,一進平家大宅只見平家上下慌亂成一團。
見到他來,平一永先是驚訝,知道是小柱子寫信給他告知茉蝶現況後,他才憂心仲仲的說。「方纔茉蝶出來一會,許是想到傳言的事,轉頭又哭著跑回房間,才一會功夫,小柱子他娘送飯給她吃,可她人居然不在房裡,這會我正讓僕人在宅子裡找。」
正說著,小柱子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爹,爹……」看到邊承歡也在,他喜出望外,「國舅爺,還好你來了,我姑姑有救了。」
「你姑姑人在哪兒?」邊承歡和平一永異口同聲問。
小柱子喘著氣,手指著後頭,「廚房打雜的阿義說他方才好像看見有人跑進茉蝶竹園,那背影很像姑姑。
「那肯定是茉蝶,沒有人敢亂闖進後院竹林。」知道她的去處,平一永稍稍鬆了口氣。
「我去找她。」
邊承歡毫不遲疑地轉身朝後院跑去,動作之快,讓平一永吃了一驚。
「國舅爺來了,姑姑肯定就不哭,也一定會吃飯了。」小柱子篤定的說。
「為何?」平一永不明所以的問。
「之前奶奶死了,姑姑不也窩在茉蝶竹園哭個不停,最後還不是國舅爺勸她出來的。
「那時你才丁點大,怎會記得這事?」
「是姑姑同我說的,她說了好幾回,還說這輩子除了平家人,國舅爺是她最信任的人。
「是,我們也是這麼認為……」平一永喃喃自語,平家人最信任的就是邊承歡,他相信邊承歡最信任的也是平家人,可他怎麼感覺承歡對茉蝶好似關心過了頭,雖然他是該關心沒錯,畢竟當初是他將茉蝶帶來平家的,可他的關心和關心他們兄弟似乎不太一樣,怎麼說呢?似乎還參雜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