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扎的想起身,誰知竟被他環進懷裡,令她整個人坐在他大腿上。
他親暱的行為讓她羞赧不已,直想退出他的懷抱,「我、我自個兒坐就行了。」
「坐好!」盯著不斷扭動的小妻子,他雙眸微黯,將她摟得更緊。
由於他將她抱得好緊,她想掙也掙不開,只能聽話乖乖坐好,整個人緊貼他的胸膛,聆聽著那不知是他抑或是她過快的心跳聲。
確定她不再亂動後,赫揚才抬頭看著被自己掐在手上的鞋襪。他瞇起雙眸,估量著那兩隻和他掌心差不多大小的繡花鞋,沉聲問︰「你有纏小腳?」要不腳怎會這麼地小,像是娃娃穿的鞋?
茗晴一愣,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起這件事,不自在地縮起雙腳,低聲說︰「我沒有……」
「給我看看。」
她紅了臉,雖說女子的雙腿丈夫得以窺看,但她仍感到羞澀,緊張萬分的將白皙雙足由裙擺下探出來。
一見她那小巧玲瓏的蓮足白皙可愛、秀氣滑嫩,沒有一點扭曲變形,赫揚勾起了笑,捧起她的左腳道︰「你的腳很美,為什麼會受傷?」
茗晴本因他的稱讚不自覺露出微笑,一聽他問起這個沉痛的問題,小臉頓時覆上一層晦暗。
咬著唇,她斂下雙眸,「沒、沒什麼,就是兒時貪玩,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赫揚擰起眉,看著她不斷咬唇的小動作,黑眸一閃,「別說謊,我要聽實話。」
茗晴臉一白,身子一僵,「我沒說謊……」
見她仍不肯坦白,赫揚伸手抬起她的螓首,啞聲道︰「我是你的丈夫,而你是我的妻子,你身懷缺陷,難道我沒有資格知道原因?」
「我……」望著他慍惱的雙眸,她雙唇張了張,卻吐不出半個字。
該說嗎?應該吧。
如他所言,她是他的妻,除了代嫁這事無法坦白外,身為夫妻,她的確不該對他有所隱瞞。也或許他想知道,是因為要衡量該不該休了她也不一定……
思及此,她心微微一擰,深吸口氣後,直視著他闃黑的瞳眸,低聲說︰「你當然有資格知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那年,茗晴剛滿八歲,就已是個懂事的孩子。
「雜種!是誰准你來這兒的?」
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的茗晴,一聽到那嬌脆的嗓音,心一驚,連忙將懷中的小包袱藏在身後,轉過身來怯怯的叫,「姐、姐姐……」
「不准叫我姐姐!」星盈雙眼一瞪,凶巴巴的又罵,「我沒有你這個雜種妹妹!」她是旗人,但額娘說過茗晴是阿瑪和漢族女人生下的雜種,她可不承認自己有個有一半漢人血統的雜種妹妹。
聽見她的辱罵,茗晴難過地咬著唇,小聲說︰「我不是雜種……」
「我說你是就是!」星盈哼了聲,朝她走去,「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我……」她下意識掐緊身後的小包袱,搖頭,「沒、沒要去啦,我只是要上茅房……」
「上茅房?」星盈壓根不信,一雙眼緊盯她身後,「上茅房幹麼帶著包東西?你藏了什麼在後面?」
「沒有。」她這麼一問,茗晴更緊張了,慌忙的搖頭,「我沒藏東西。」
「少裝蒜,給我看。」星盈伸出手,一把便往她身後抓去。
茗晴連忙閃開,緊張的說︰「真的沒有……沒什麼……」
「我命令你拿出來!快點!」怎麼搶也搶不到的星盈氣得大喊,接著便往她衝去,拉住她的發拍打她的臉,撒潑地想扯下她身後的東西。
星盈個兒雖小,力氣卻不小,不一會兒茗晴臉上、身上就留下一塊塊紅印子,痛得她雙眼泛淚,「別打了……真的什麼也沒有……」
「你當我瞎子嗎?」星盈「啪」地一巴掌往她臉上揮去,更加使勁的拉著她的長髮辮,「快點!不然我就打死你!」
實在是痛得受不了,茗晴再也忍不住,用力地將她給推開。
「好痛……」星盈沒想到她敢回手,就這麼硬生生被她推倒在地,左手掌也被花園裡用來佈景的碎石子給劃破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冒。
「你這個小雜種,居然敢推我?」
手掌的刺痛令星盈更加生氣,她霍地跳起來想要衝上去教訓茗晴,眼角瞄到自己掌心直冒的鮮血時,她立即愣住,隨即放聲尖叫,「啊——」
茗晴也發現了,嚇得小臉蒼白,「對、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別叫了。」她緊張的哀求,生怕引來大娘,到時自己就走不了了。
可星盈哪會理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血,而且還是由自己手上冒出來的,她早沒了方纔的驕蠻,哭得淅瀝嘩啦好不可憐,拼了命的大喊,「血!好多血……額娘!額娘!我要死掉了!好痛呀——」
「什麼事?什麼事?」
「天啊!格格,你的手怎麼了?」
「快!快去通知福晉!」
星盈的哭喊造成一場騷動,得知底下人的通知,瓜爾佳氏不一會便來到花園,一見到女兒手上的鮮血,臉色倏地慘白。
「星盈!怎麼會這樣?」她緊張的捧著女兒的手問。
「額娘,好痛……我的手好痛……嗚嗚……」一見到娘親,星盈馬上撲進她懷裡,哭得更加可憐。
「星盈乖,別怕,額娘在這裡。」瓜爾佳氏急忙安撫她,讓下人去請大夫後,便抱著女兒惱怒的大罵,「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看顧格格的?居然看到讓她受傷?」
一干人還未說話,星盈已哭著大喊,「是那個雜種!是她推我!額娘,她偷東西,我要她拿出來,誰知她居然使勁打我,還把我推倒在地……嗚……額娘,你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瓜爾佳氏一聽,氣得瞠大雙眼,霍地站起身,一把拉出縮在僕人身後的茗晴,「你這個小賤種,居然偷東西還敢打我女兒?」
「啪」地一聲,一個巴掌重重往茗晴小巧的臉蛋揮下。
臉頰的疼痛像是火在燒,這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險些站不住腳,只能囁嚅的解釋,「大娘……我沒有……我沒偷東西……」
「沒有?」瓜爾佳氏一把扯下她抱在懷中的包袱,打開一看,裡頭除了幾件衣物外,還有一支玉簪。
看著那支玉簪,她瞪大雙眼,將它掐得死緊,恨聲說︰「你說沒偷?那這是什麼?」這的確不是茗晴偷的,因為她認得這支玉簪,這玉簪是這小賤種她娘的。
一想到那搶了她丈夫的賤女人,她就滿肚子火,因此就算知道玉簪不是偷來的,她也不會饒過那賤女人的女兒。好不容易有個借口借題發揮,丈夫又剛好出府至少十天才回來,她當然得趁今天好好教訓這小賤種!
「不是,大娘,那不是我偷的,那是我娘留給我的……」茗晴連忙解釋,伸手想搶回娘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還嘴硬!」瓜爾佳氏雙眼閃過一抹狠毒,反手又是一巴掌,「我說是偷的就是偷的!你偷了東西,還想逃跑是不是?很好,我就打斷你的腿,看你怎麼跑?」
不理茗晴泛白的臉色,她立即大喊,「來人,拿根木棍來!」
沒人敢說不,王爺不在府裡,就屬福晉最大,她說的話誰敢違抗?下人於是趕忙找了根木棍遞給她。
「大娘,那真的不是我偷的……」一見她拿來木棍,茗晴小臉慘白,平時被虐打的恐懼讓她抖個不停。
「還狡辯!沒偷東西為什麼要逃?你當我傻了嗎?」說著,瓜爾佳氏一棍就往她腿上揮下。
「好痛……」撕心裂肺的劇痛讓茗晴跌坐在地,疼得爬不起身,卻沒法解釋她會想逃,正是因為大娘這三不五時的虐打。
「跑?我讓你跑,看你斷了腿要怎麼跑?」
「不要,大娘……大娘我不敢了……求求你別打了……」
茗晴不停的求饒,可瓜爾佳氏卻像聽不見似的,依舊發狠的打。她一棍棍揮下,半點不留情,且專打茗晴那雙纖細的腿。
那椎心刺骨的疼痛年僅八歲的茗晴壓根承受不住,在一聲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響起時,她終於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劇痛,昏了過去。
直到她昏過去,打得渾身是汗的瓜爾佳氏才停下手,冷哼一聲,「把這賤種拖到柴房去關起來!三天不准給飯吃!」
一名下人不忍心,囁嚅的說︰「福晉,格格的腿好像斷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不然……」
「不然怎麼?」瓜爾佳氏雙眼一瞪,下人馬上噤聲,不敢再多嘴。
見沒人敢再多言,她才低聲警告道︰「要是有人敢私自給這賤種飯吃,或是請大夫來,他的下場就是被趕出府去!聽見沒?」
「是……」身為下人,即使同情,也沒人敢再有意見,只能不忍的將茗晴關到柴房。
直到瑞爾撒回來,才大發雷霆的將女兒放出來,自此之後,茗晴被打斷的左小腳已不能再像正常人那樣行走了……
從回憶中回神,茗晴眨去眼裡的苦澀,潤了潤乾澀的唇瓣,低聲說︰「額娘誤會我偷竊,我的腿……就是這麼斷的。」她的語氣很平淡,淡然得就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彷彿一點怨恨也沒有。
敘述時,她將星盈的角色說成她自己,但赫揚一聽就明白實際的狀況,氣得渾身緊繃,濃黑的眼瞳裡有著對她的心疼、憐惜、無奈,和濃濃的憤怒。
扳過她的雙肩,他直視她那認命的眼神,惱怒的問︰「你的腿都讓她們打斷了,為什麼還要嫁給我?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那欺人太甚的瓜爾佳氏,她怎麼敢?
怎麼敢在這麼對待茗晴之後,還要茗晴代替她那說謊的女兒嫁給他?怎麼敢因為她自己的女兒不想嫁他,便要求從小被她辱罵、虐打的茗晴代嫁?
而她又為何要答應?
他知道,她甚至為了怕他發現自己不是星盈,刻意顛倒、隱埋了一些事實,也刻意將這事輕描淡寫的帶過,但她可知道,打一開始就看出她不是他原來要娶妻子的他,聽見這些事情後有多麼的氣憤?
他氣瑞爾撒縱容妻女欺負孤苦伶仃的她,他惱那對歹毒母女對她狠毒的虐打及辱罵,但他更氣她的認命及愚笨!
她怎會傻得甘願為對她比對待下人還不如的那母女倆犯下這等欺君大罪?
他真的不懂,不懂她為何會答應這種事,難道她心中真的都沒有恨、沒有怨?
否則怎會將自己被硬生生打斷腿的事說得如此淡然、如此雲淡風輕?
她要不是真傻,就是太蠢,蠢得將那些完全不把她當人看的傢伙當成親人,才會心軟的答應這件蠢事!
不知他心裡所想的茗晴,在聽見他惱怒的大吼時,身子霎時一僵,原本鎮靜的小臉頓時染上一抹蒼白。
你的腿都讓她們打斷了,為什麼還要嫁給我?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他在氣她嗎?氣她明明是個瘸子卻妄想成為他的福晉,是嗎?
是呀,他是該氣,畢竟他本來就不必娶一個瘸子。
心狠狠一揪,讓她狼狽的直想逃,然而她卻動不了,因為他手臂仍緊環在她腰上手臂,也因為她那漸漸模糊的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