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英霞好驚嚇,張著嘴,仰望頭上那朵粉紅傘。天啊、天啊!心跳超快的,她超級感動的。怎麼辦?唉,怎麼辦喔,她融化了啦--何淮安你不要太迷人噢!唉呦喂,不能喜歡他啊!
回去的路上,何淮安幫她撐陽傘。
戴英霞呢?她默默地乖乖地跟在他身旁,變得異常沉默,臉紅紅的,一整個小女人樣。她的驕傲囂張呢?不知道啦!她現在滿心甜蜜,骨頭酥軟,皮膚癢癢,啊實在忍不住啦,她在傘底下傻傻的偷笑啊。等一下,右前方那個走來的女人,好像是公司的會計小姐,戴英霞趕緊拿起皮包遮臉。
「我們走快一點,快,泡茶泡茶!」戴英霞催促,但他很不聽話喔,何淮安忽然拐進一旁的花卉店。
「我順路買包肥料回去,我養的翡翠木要施肥了。」
很會拖喔!戴英霞緊張兮兮地隱身在一株茉莉樹後。「你快點啦!」
和他走在大街太危險了。
何淮安才不聽她的,他買完肥料,竟然又跟老闆娘聊起新進的盆栽,他考慮買下一株雪蔓草。
戴英霞扇著臉犧,熱到發暈,頗無奈地待在花草植物間,眼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泡茶這件事不斷地往後挪,想看的鋼琴還遠著呢!
她鼓著腮幫子,雙手抱胸,看何淮安笑晏晏地和老闆娘及老闆娘的女兒大聊植物經。真是,原本的十分鐘失控成六十分鐘,現在六十分鐘眼看著又要繼續失控下去了。本來因為何淮安買了把陽傘,她還挺感動的,現在被他晾在一旁,感動化為烏有,火氣漸漸壯大起來。這傢伙,也太我行我素了吧!她說要喝茶,他堅持先吃飯;她說走快點,他卻逗留起來。
戴英霞扇著臉,在艷陽下等他。看他笑著和老闆娘講話,戴英霞等著等著,竟然也笑咪咪著。唉,怎麼看何淮安越看越順眼呢?竟然還升起一種溫柔的感覺呢?自她變美麗,深諳與男人調情的手腕,享受被男人追求的快樂,不輕易給人機會。她開始懂得曖昧的樂趣,她總想著,她在等,等個真正讓她欽佩,讓她崇拜的男人出現。她不想再談過去那種浪費時間的愛情,她期待下一次戀愛就是一生一世,認真到底。她討厭經歷愛情一次次的輪迴,她希望下一次就是最終的圓滿。
那個人會是誰?
戴英霞恍惚地望著何淮安。
她竟然想像起那個人假如是何淮安,這假設是否太大膽?
老闆娘取下懸吊在半空的雪蔓草,小心翼翼地交到何淮安手裡。他買下來了,那盆雪蔓草啊在何淮安提握下搖擺晃蕩著。戴英霞的心啊,也像鐘擺晃蕩,對他那雙大大的手掌有不適當的聯想……想像被他擁抱,或那雙手在她背脊間遊走的觸感……噯,戴英霞咬嘴唇、揪眉頭,戴英霞快瘋了啦。厚,何淮安不要來亂她啦!
很好,六十分鐘,變成九十分鐘了。
最後,當他們又撐傘,又拎著雪蔓草,終於走進他的辦公室裡,終於可以看那架白鋼琴,然後--戴英霞驚呼,嚇到何淮安了。她衝到牆角,那個原本放鋼琴的地方。
「鋼琴呢?」她瞪住何淮安。「放在這裡的鋼琴呢?」怎麼不見了啦!
「鋼琴?」何淮安看戴英霞滑稽的在他原來放鋼琴的地方團團轉。
「在這裡的那架鋼琴呢?」
「噢,進廠保養了,有一個琴鍵卡卡的……」
「怎麼會這樣?」戴英霞好想哭,她跺腳,捶了捶胸口。
看她一副快哭的樣子,他糊塗了。
「什麼怎樣的?你想聽我彈鋼琴啊?改天啊?」
蒼天啊∼∼
戴英霞全身無力,這趟白來了。就算她平日對男人太囂張,上天也不能這樣玩弄她啦,是遭天譴嗎,嗚嗚。
何淮安笑出來。「幹麼啊?這麼沮喪?我彈鋼琴那麼好聽嗎?」
「讓開。」戴英霞推開他,頭低低,走向辦公室門口。
「欸?要回去了?」何淮安納悶地看她走出去。「不喝茶了?」
喝個屁!戴英霞翻個白眼,推開辦公室的門。
「喂?」他追上去。
「停!」她激動地在兩人間畫出一條縫。「你不要過來,你站好,我走了,今天的事當沒發生過,我沒來過。」她走了。
何淮安看她離開,那扇門砰地關上。他實在不明白,這戴英霞到底在搞什麼名堂?更不明白,自己是在跟著亂什麼?莫名其妙欸!她不喝茶了,他竟然很火大。更火大的是為她買的粉紅色的傘躺在地上,像在嘲笑他對她多餘的體貼。
這女人怎麼這樣啊?想來就來,要走就走,搞什麼?這樣很好玩嗎?
可惡!
戴英霞遲了半小時才進公司,曹復正在罵助理小方資料打錯,看到戴英霞,臉色緩下來。
「你跑去哪了?」
「不好意思,臨時有事現在才進來。」戴英霞慌慌張張地回座位。
老闆繼續罵助理,罵到後來老調重彈的說什麼再不努力,「若谷」的何爛人就要搶光他們的客戶了……
戴英霞拉開抽屜,排列文具,好尷尬,好心虛。聽著老闆數落起跟何淮安的仇,唉唉唉,他不知道她剛剛正是跟何淮安吃飯才拖到現在進公司啊。看老闆對何淮安恨之入骨,戴英霞啊,千萬千萬不要再去見何淮安,會出事的。絕對不要再跟那個人有任何交集。
可是,鋼琴呢?就這麼算了?
第二天晚上,王彎彎帶著戴英霞到「功社音樂中心」門外,她挾著戴英霞往裡邊走,戴英霞半推半就覺得不妥。
「彎,不要啦,我覺得太冒險了,彎!你確定要這樣?」
「相信我,基於長年跟著警察跑社會新聞的經驗,為了得到真相,有時是要不擇手段。鋼琴進廠保養,這正是大好機會啊。」昨晚聽過戴英霞打來訴苦的電話,知道她跟何淮安瞎耗半天滑稽到連鋼琴都沒看到,王彎彎決定介入調查,戴英霞不看清楚那架白鋼琴,後續還有得亂咧。
王彎彎拖著英霞往裡邊走。「既然他的鋼琴讓你這麼神經兮兮,咱就直搗黃龍!直接進去大瞧特瞧個仔細,你看我的,包我身上。」身為孤兒,王彎彎是天不怕地不怕,膽子超級大。
「可是……可是你又知道他的鋼琴是送到這裡?」
「YAMAHA的鋼琴幾乎都送這裡維修,而且這家離何淮安的雜誌社最近。走!」
她們手牽手,走向裡邊的接待小姐。
「兩位有什麼需要嗎?」短髮時髦,穿藍套裝的接待小姐,看見她們笑臉迎人的上前招呼。
戴英霞微笑地說:「是這樣的,我們想……想……」她想迂迴打聽,沒想到,王彎彎直接破題--
「我們是何淮安的朋友,順路過來幫他問的,鋼琴保養得怎麼樣了?」
靠……邊站。戴英霞驚駭地看著王彎彎,這傢伙撒起謊來面不改色,真是狠角色。
「哦……那架白色的鋼琴。」接待小姐微笑。「原本卡住的琴鍵已經換新的,只剩最後的調音就行了,晚上應該就可以送過去。」
賓果!果然在這。戴英霞驚喜地看了看王彎彎。
王彎彎鎮定地繼續說:「我們想看一下鋼琴。」
接待小姐有些遲疑。「請問你們跟何先生是很熟的朋友嗎?」
糟了。戴英霞尷尬地笑說:「挺熟的。」
王彎彎很酷地道:「她是何先生的女朋友……我們可以去看鋼琴了嗎?因為等一下還有事。」
「在裡面的『維修中心』,請跟我來。」接待小姐帶她們往裡面走,一邊閒聊地笑著說:「原來你是他女朋友……唉,我們一票女同事們要傷心了,何先生氣質好人又帥,我們這裡好多女同事迷他呢--」
呵呵呵,戴英霞乾笑。
小姐推開維修室大門,裡面有五架鋼琴,白鋼琴非常顯眼,就在最角落的地方。「何先生的鋼琴在那--」這時,接待小姐的手機響起,她說聲抱歉,走到外面講電話,留下王彎彎跟戴英霞。
王彎彎將戴英霞往白鋼琴推。「快去,早點看完早點死心!」
戴英霞衝到白鋼琴前,撇開琴蓋,看見譜架--「夏雪」兩字,刻在其上。戴英霞震住,皮膚竄過一陣的電麻,她蒙住嘴,激動地瞪著那兩個字。她母親的名字,沒錯,這是爸爸的鋼琴,爸爸當年訂製的白鋼琴!爸爸生前親自彈奏過珍惜過--
王彎彎看英霞驚駭的模樣。「真的是嗎?」她跑過去,也看見「夏雪」兩字。
「真的是。」連鎮定的王彎彎都打個冷顫。「太玄了,太戲劇性了!」
門外騷動,接待小姐走回來。
「兩位還好嗎?」
「鋼琴沒什麼問題吧?」一個男人的聲音問。
戴英霞跟王彎彎怔住。
戴英霞不敢回頭,她直覺到這充滿磁性的嗓音是來自某個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那個磁性的嗓音飽含笑意地問接待小姐:「敏宜,我的女朋友是哪位啊?」
要死了!王彎彎硬著頭皮,轉過身。靠!那位接待小姐竟然挽著何淮安的手,他們感情有夠好。他們彼此認識的?
敏宜笑咪咪地覷著背對他們的戴英霞。「那位穿套裝的小姐嘍,怎麼?淮安,你連自己的女朋友都認不出來啊?」
「我的女朋友不高興見到我喔,都不回頭看我。」何淮安調侃戴英霞。
唉!戴英霞歎息,轉身,看著何淮安。她眼眶潮濕,情緒激動。「你這架鋼琴從哪裡來的?」
何淮安看她眼裡蓄滿淚水,揶揄她的神情消失了。他斂容,看著戴英霞,問道:「怎麼了?為什麼哭?」
豆大的淚珠,不斷地落下她的臉龐。戴英霞哽咽,無助地不斷伸手抹去淚痕,卻崩潰地越哭越厲害。她抽噎,斷斷續續地說:「我跟你買這個鋼琴,拜託,賣給我。」
何淮安跟戴英霞還有王彎彎到鄰近的咖啡廳談話。咖啡館正播放著古典樂曲,讓戴英霞更是淚流不止,此刻,她強烈的感受到冥冥中父親似乎在給她指引,那架鋼琴的出現,絕非偶然,她要買回父親的遺物。
戴英霞情緒激動,王彎彎代她向何淮安解釋斡旋。
王彎彎問何淮安:「你鋼琴是去哪買的?」
何淮安注意著戴英霞悲傷的表情,他回答王彎彎:「這架鋼琴屬於我的鋼琴老師,我從小跟他學鋼琴--」突然他聰敏地聯想起來,難道……他看著戴英霞淚汪汪的眼睛,戴英霞也看著他。他跟戴英霞說:「我的老師姓戴,他叫戴青山。」
「他是我爸。」戴英霞激動道:「譜架上刻著的『夏雪』,是我媽。這鋼琴是我爸的遺物……」
「我懂了,原來如此。」何淮安朝戴英霞微笑。「所以……你是我鋼琴老師的女兒?當年染上肺炎住院的女孩?」
「對,是我。」
何淮安說:「我媽買這個琴給我的時候,說是因為戴老師的女兒住院,需要醫療費--」
「對,所以現在,我希望能把我爸的遺物買回去,拜託你開個價。」
「我不能賣你。」
「這鋼琴對我意義重大,我爸死的時候我才一歲多,對他沒有任何記憶,我現在只能聽他留下來的鋼琴曲懷念他,我希望把琴帶走,我需要他的東西證明他真的曾經在我生命中,我拜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