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防人之心不可無,姐姐是認為他在真相還沒水落石出前就放下仇恨,心胸也未免太寬大,所以才會提醒你多注意,或許他這麼做,其實是想要讓你在愛得無法自拔之際才惡狠狠地傷害你啊!」
聽了柳云云的話,車汝月只覺好笑,她朝著柳云云搖了搖頭,便自顧自地拈起食盤中精緻可口的點心吃起來。
如果閔奇善恨一個人,還願意這樣寵著她,讓她過著錦衣玉食、茶來伸手的日子,那倒也挺舒服的呢!
沒想到,原本的笑話,竟然不是笑話……
這日,車汝月聽到丫鬟說閔奇善回府的消息,便宛若蝴蝶一般的想要飛去找他,這些日子在他的眷寵下,她已逐漸回復到當年出事前的心境,活潑且熱情。
那時候的她,有他寵著、溺著,就連她不愛在商場上打滾,他也都義無反顧的學著幫她爹一起打理家業。
有時她心情悶,他就會抱著她在窗前呆坐一晚,什麼也不問,就只是靜靜的陪著她。
與其說是她鍥而不捨進入他的生命中,倒不如說是他無聲無息地滲入了她的生活裡,讓她再也離不開他。
只要他能活著就好!
在他生死難辨的那幾年裡,她總傻氣的這樣向上天許願,就算兩人永世不得相見也無妨,她只要他能活著就好。
可後來知道他還活著,她卻更貪心了,不只希望他愛她,更希望他能忘掉往日的仇怨。
蓮足輕移,車汝月來到閔奇善房外,好奇地伸手用口水沾濕窗紙,戳破了一個洞,她想先瞧清楚他在做啥,才知道自己等會兒該用什麼方式嚇他。
彷彿這幾年的生離不曾有過,她露出頑皮的神色,一如既往。
當那溫潤醇厚的嗓音從房裡頭傳出時,她的臉上甚至揚起一抹滿足的笑容。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
「我確定。」閔奇善的聲音聽來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
「可是,那也是你的孩子。」樊衣剛的語氣顯然非常不認同。
閔奇善沒有改變心意,只是冷淡的說道:「我知道那也是我的孩子,但他來得不是時候。」
「或許有辦法的……」
「不!」他不要月兒再冒一絲風險,所以他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這是怎麼回事?
車汝月的笑容僵住了,渾身像中了定身咒幾乎無法動彈,皓白貝齒緊緊咬住自己的菱唇,即使已嘗到了血的腥甜,她亦不肯鬆口。
方纔,她親耳聽到的是什麼?
他竟然不要自己的孩子?
雙手忍不住朝著自己的腹部按去,她這裡……蘊育了一個新的小生命嗎?是他的孩子……
可惜巴掌大的小臉還來不及綻出笑容,腦中已先響起他那堅定的話語——
他不要這個孩子,所以要樊大夫暗暗將孩子處理掉,甚至不想讓她知道!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總是這麼疼著她的人,竟會不要自己的孩子,或者,是不要……她的孩子?
淚珠毫無預警的墜下,一顆接一顆,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重重跌碎在地面。
難不成因為恨著她,所以他不想要她生的孩子?
但如果真是這樣,他又為何要對她那麼好,不管湯藥的苦用自己的唇哺餵她,還天天都讓盡忠職守的李總管盯著她用餐……
或者,他這些疼愛真如云云姐所說的,不過是一種報復的手段?
想到這裡,她渾身泛起一陣惡寒,原本滿心的甜蜜霎時消散,整顆心空洞洞地像摸不著邊際。
不行!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她得弄清楚才行。
她的手搭上門板,輕輕一推進了屋,兩個密謀中的男人聞聲回頭,眸中皆有不容錯辨的驚愕與詫然。
「我可以請問一下,你們在說什麼嗎?」她端莊有禮的問道,甚至還試圖露出一抹笑,只是那個笑容,看來卻是比哭還難看。
「我們沒說什麼。」瞧她那不尋常的臉色,閔奇善心中一凜,聰明如他很快就意識到她或許聽到了他們所說的話。
他抿唇不語看著她好一會,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將她蒼白而荏弱的模樣收進眼底。
心微微的揪疼,他走了過去,伸手想要將她攬進懷裡。
「今兒個有乖乖吃藥嗎?」他一如往常的溫柔詢問道。
頭一回,見他伸出手來車汝月沒有自動偎過去,她只是冷冷地瞧著他,往後退了一步。
「我是不是有身孕了?」既然他不肯說,那她就直接開口問。
她必須得到一個答案,否則她真的會瘋掉。
「車姑娘,你……」眼見她連番追問,閔奇善的臉色又驀地一沉,樊衣剛於是想出聲打圓場。
閔奇善卻沒給他機會說下去,自個兒說道:「是,你是有了身孕,但這個孩子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的話宛若一把劍,在頃刻間刺入車汝月的心,讓她的心瞬間破裂,從頭到腳都冰冷無比。
這就是云云姐所說的嗎?這就是他的報復——
在她最沒防備的時候,再給她狠狠的致命一擊?
對於她的追問,閔奇善抿唇不答,雙眸卻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他的眼神好複雜,淚眼迷濛的車汝月壓根就看不出他的心意。
「回答我的問題。」她強自冷靜的問道,心中不斷祈求他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不要她的孩子?雖然只是個還未出世的生命,可那終究是他的孩子啊!
為何他不要?
「你該回房去休息了。」終於,閔奇善開了口,但沒有給她答案,只是催促著她回房休息。
重傷初癒,她並不適合情緒這樣激動。
「回答我,為什麼?」
「因為當年的真相還沒有水落石出,我不信任你,不希望你成為我孩子的娘。」
「喂!你說什麼呀?」聽到他的話,一旁樊衣剛氣急敗壞的喊道,想要阻止他說出更多違心之論。
「就因為你不信任我,所以便要樊大夫打掉我的孩子?」車汝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大受打擊地搖了搖頭。
如果他只是不能信任她,她可以做更多的努力好讓他相信她,但是,他不能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傷害無辜的生命啊!
「是的,因為不能相信你,所以我不要你生的孩子。」像是毫不在乎她心裡血淋淋的傷痕,閔奇善字字如針地說道,彷彿他是真的這樣認為。
「好……我知道了。」淚水驀地止住,車汝月淺淺的笑了,雙眸定定凝望著他,沒有絕望嘶吼,也沒有再哀傷落淚。
說完了話,她轉身打算離去,背影雖然挺得筆直,可身子卻在要踏出門檻時不禁一晃,要不是閔奇善眼明手快地一個箭步衝上前,她只怕就要摔落地面。
「她怎麼了?」瞪著懷中已然失去意識的人兒,閔奇善面容一掃方纔的冷漠,著急地朝著樊衣剛吼問道。
「她昏倒了。」因為不滿他剛剛的口不對心,樊衣剛小心眼的不肯上前,張口說著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廢話!我當然知道她昏倒了,我是要你來瞧瞧她為什麼昏倒?」是因為方才受了太大的刺激?還是像樊衣剛所說的,她的身體太虛弱又重傷初癒,現在並不適合孕育娃娃?
「你幹麼那麼緊張?剛剛不是還很冷酷嗎?」樊衣剛就是不懂,明明很簡單的事,為什麼閔奇善非得弄得那麼複雜。
照實說不好嗎?他瞧車汝月不是不能講道理的人,只要好好跟她說,相信她會理解的。
而且就算現在這個孩子沒了,將來也還是會有,他就非得用那麼冷酷的方式說話,還胡言亂語什麼不能信任她這種亂七八糟的話嗎?
現在把人氣昏了,他才來著急給誰看?嗤!
估量車汝月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只不過是氣急攻心,樊衣剛故意站著不動,偏要惹得好友著急萬分。
閔奇善暴怒地問道:「你到底要不要過來為她把脈?」
「不要!」
瞇起一雙黑眸,閔奇善氣得就連額上的青筋都已浮現。
「你別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她現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要是她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就別怪我找你討回她的命。」
「你當然不敢對我怎麼樣,因為你還得靠我好好調養她的身子,若是沒了我的妙手回春,她搞不好一輩子都不能當娘了。」
「你……」閔奇善氣壞了,可理智也告訴他,樊衣剛真的該死的說對了。
對他來說,此時此刻最重要的,確實是養好車汝月的身體。
不過,她究竟為什麼會把自己搞得這樣虛弱啊?
「啊,怎麼又昏過去了?」
詫然的驚呼突然竄進兩人耳中,閔奇善驀地抬頭,就見柳云云一臉幸災樂禍地倚在門邊。
「她常常這樣昏倒嗎?」心知這幾年最瞭解車汝月狀況的應該就是柳云云,於是他連忙朝她問道。
「是啊。」柳云云點了點頭,像是早就習慣了這種景象。
「為什麼?」
「這就得問你啦。」
「關我什麼事?」他已經幾年沒回京城了,她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怎能怪到他頭上。
「你不知道嗎?」柳云云冷笑的揚唇反問。
瞧他心急如焚的樣子,她內心五味雜陳,只想火上添油。既然他從不肯讓她好過,那麼她當然也不要他好過。
反正依閔長謙的計劃,這兩個人最後都得死,死是簡單,但要怎麼讓他們至死都痛苦,那才是大快人心。
「我該知道什麼?」
「自從她得知你的死訊後,就沒好好過日子,初時她鎮日都哭,差點兒哭瞎了那雙水亮的眸子,後來,她也不知打哪來的想法,認定了你沒死,所以不顧街坊鄰居的議論紛紛,每日都上你家同你的爹和你大娘晨昏定省,有時甚至還會應你大娘的要求,幫忙打理你家的生意……她是個千金小姐,哪能承受這樣的疲累,久了自然累病了,你說是吧?」
「她竟然……」聽到柳云云的話,閔奇善整個人彷彿被雷劈中似的,驚痛又難受,腦袋瓜也亂烘烘的。
果真是個傻女人,她最該顧好的是自己吧,怎麼會如此癡傻地顧著他這個生死未卜的未婚夫婿呢?
她真傻,傻得讓人心都緊揪著,傻得讓人再捨不得見她受一點苦。
瞧她昏了過去,閔奇善更加肯定自己的決定沒錯,如果這個女人知道自己肚裡有了孩子,一定會想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
不行,絕對不行!他不能讓她冒險……
「現在你終於知道,這個笨女人是用怎樣的心情在愛著你了吧?」柳云云說,滿意地看到他臉上深受打擊的神情,這讓她覺得他不再那麼高高在上、惹人生厭。
「只不過,現在知道也太遲了,因為她就算再笨,也不敢再愛你了,誰會明知你要對自己腹中的胎兒不利,還傻傻地待在你身邊?」
「就是這樣,你才以為你有機會?」
「嘖,你想想,如果老夫人知道她原來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以閔家男丁單薄的情形來看,她想成為當家主母,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了吧。」
柳云云看似頗感惋惜,可從她眸子裡,閔奇善卻清楚地瞧見她的幸災樂禍。
「滾!」他朝她怒喝一聲,眼神兇惡得像是要殺人。
「走就走,我倒要看看等她醒來後,你要怎麼面對她。」見閔奇善動怒,柳云云開心極了,還好她今兒個沒有早早就寢,才能看到這齣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