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羽萌和孟采瑜這陣子常常陪紀書庭聊天,很清楚她和齊御麟之間的感情糾葛。
孟采瑜語重心長地勸著:「身為女人,我可以瞭解你的厭受,以前你的確被齊御麟傷害過,但愛情本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得到真愛的過程,常常會痛、會受傷,你如果不是真心愛著他,怎麼會覺得痛?就是因為在乎,才會痛。」
孟采瑜一年前才剛結婚,老公是個出色的青年才俊,對她疼愛有加,她現在可是超級好命的少奶奶。正因她的幸福也是歷經曲折,得來不易,對於感情有很深的體會。
東羽萌也說道:「書庭,你知道嗎?昨天我們一起去看喜劇電影,當全戲院的人都哈哈大笑時,只有你一個人沒在笑,你的表情好茫然,我想你一定不知道電影在演什麼,甚至想不起來片名和男女主角是誰吧?」
喔,自己怎麼這麼糟糕啊?紀書庭真想打自己的頭。「羽萌,非常對不起,我……」
「別說對不起啦!」東羽萌甜甜笑著。「你知道我不會在意的,我只是想提醒你……誠實面對自己內心的聲音吧!不要再被過去的痛苦所困住,人應該展望未來,而不是困在過往的記憶中,不管你選擇哪一條路,姐妹都支持你,你一定要好好想清楚,不要再與幸福擦身而過。」
好友的體諒卻讓紀書庭更加愧疚,唉……她知道這幾天自己宛若遊魂,拚命安排公事讓自己忙,閒暇就找姐妹看電影、上街血拼或是一起做Spa。但,她的一顆心卻飄飄蕩蕩的,不知遺落在何處?
孟采瑜也頻頻點頭。「羽萌說得沒錯,我也覺得你好像在逃避什麼,不夠誠實面對自己,你似乎一直在抗拒,但你拚命抗拒的情感,或許就是你真正渴求的。因為害怕受傷,所以拚命把那份情感推開,緊緊閉鎖心房。」和書庭宛如親姐妹,看著她的眼神,她就知道她內心真正的想法了。
靜默了好久,紀書庭幽幽歎息。「你們說的我都懂,但是……我還看不清自己的心,我好像陷入好濃好濃的迷霧中,越走越黑暗,黑霧越來越濃,越是驚惶地想找到出口,卻越迷失,真的不知該怎麼做……」
她好迷惘,愛情,太傷人了,尤其是徹徹底底、瘋狂地愛一個人,更是會傷到體無完膚。她無法否認齊御麟在她心裡的地位,但曾經為了這份愛,她摔得好慘。
對她而言,最慘的並不是失去性命,而是連自尊都失落……
她真的害怕;不敢再義無反顧地把自己的心繫在一個男人身上。只要他笑,她就覺得全世界都發亮。倘若有一天他不再愛她,那她直的會墜入萬劫下復的地獄。
這些年,她耗盡力氣、吃盡苦頭,汲汲營營地奮鬥,就是為了找回自尊。萬一又惡夢重演,她真的沒有力氣再面對了……
孟采瑜勸著:「別這樣,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我們感覺得出他是真的愛你。當年,他為了不讓你受苦,忍痛推開你,他的心其實比你更加煎熬。他除了獨自承受說不出的苦,還要一直背負你對他的怨恨,這份重擔,沒有人可以分擔,有苦只能往肚裡吞。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對你一往情深,這麼好的男人,再加上你們兩人又如此相愛,為何還要錯過?」
她輕握住紀書庭的手,傳遞最深的支持。「就說我的例子吧,你們都知道我和惟剛結婚之前,也歷經了種種考驗,流了好多淚水,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回想過去因為愛情所吃的苦、流的淚,我會說,滋味的確苦,但很值得。只因我深愛他,我渴望能和他手牽手一直到老,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害怕。因為,我在他身邊,他在我身邊。愛,就是這麼簡單。」
東羽萌也苦口婆心地說:「把過往的陰霾都拋開吧,勇敢地接受他的愛。庭,兩個人之間,除了愛情,還需要信任。我知道你無法放下齊御麟之前對你的傷害,害怕惡夢重演。但你不信任他,不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要如何展露他的愛和決心?你如此懷疑他,對他是很殘酷的煎熬。」
盂采瑜揚起溫暖的笑容。「我們真的不想看到你一直困在矛盾中,苦了自己,也苦了齊御麟。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加油,勇敢一點,真愛不會憑空而降,得到真愛的過程,一定要穿越一條險惡的道路,要披荊斬棘,姐妹們希望你可以勇敢地擁抱愛情,擁抱真正心愛的男人。」
姐妹們的勸告深深烙印在紀書庭心底,一直玩到夜深了,三人吃完宵夜各自回家,她還是不斷地想著孟采瑜和東羽萌的話。
她習慣在睡前泡個熱水澡,首先在一缸熱水內滴入可以助眠的熏衣草精油,再加入泡泡沐浴精,讓整個人完全浸泡在熱水和一堆香噴噴的泡沫中,放鬆緊繃的軀體。
她還在浴室安裝了立體環繞音響,以遙控器打開音響,想讓美妙的音符撫慰不平靜的心。
但,飄入她耳中的不是悅耳的樂聲,而是他那沉重的嗓音……
「我們當年的愛沒有錯,只錯在時機不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倘若我的存在對你已經變成困擾,我會走。」
她將身子一直往下沉,想讓泡沫完全淹沒自己,淚水卻已不由自主地奔騰而出,聽到他說「對不起」,她的心好痛好痛。
事實上,她知道當年不完全是他的錯。她是心甘情願跟他私奔的,不是被逼的,就算私奔的代價很慘烈,但她原本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經過這幾天的沉澱,她知道齊御麟不曾虧欠過她。事實上要不是當年他狠下心趕她走,她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業成就,不會在熱愛的設計領域發光發熱,她不會變成一個充滿自信的女人。
這些年來,她一直把對他的恨意當成逼自己前進的力量,卻忘了,獨自扛起「負心」這個代價的他,要忍受多麼大的煎熬和自責?
嚴格說起來,她真正恨的並不是齊御麟,而是十年前那個無知的紀書庭,她痛恨自己不該那麼草率莽撞。
心底的傷痕,是自己鑄成的,並不是旁人,不是他、不是……
完全認清這個事實後,她的淚水嘩啦啦地墜落,身軀開始發抖,不斷以手掌拍打臉頰。「紀書庭,這一切的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本來就該為當年的莽撞付出代價,你……好自私、好自私……」
她不該口口聲聲說當年都是他的錯,把責任通通丟給他。可,即使她這麼任性,齊御麟卻還是像十年前一樣,愛慘了她。就算被她恨,被她仇視,還是默默吞下所有的原罪,只因為……他愛她!
「愛」這個字說起來很容易,但,要多麼深愛一個人,才能有這份包容心,做到無怨無悔的付出?
「我真的好糟糕,懦弱又自私,竟然以恨當借口來逃避一切
她是一無可取的女人,為何他還這麼愛她?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帶給他真正的溫暖和幸福,他何苦把如此濃烈的愛放在她身上?這麼渺小又自私的自己,真的還有資格得到他的愛嗎?真的可以嗎?
他說他要走了,他說決定權在她的手上,戒指就代表他的命運……
她到底該怎麼做?她真的還有資格擁抱他嗎?
浴缸裡的水早就冷了,但紀書庭卻不想出來,只是縮起身子不斷自責,佈滿淚水的臉龐滿是無助……
今天要下台中視察分店的營運,但紀書庭因為前一天晚上輾轉反側,睡眠嚴重不足,便要身為秘書兼助理的安琪開車來接她。她不想搭高鐵,因為還要到另外一位客戶那邊拜訪,有車比較方便。
手機傳來簡訊鈴聲,她拿起手機檢查,原來是安琪通知她再三分鐘就到樓下了。
紀書庭準備下樓,將iPad放入包包時,不經意地看到了一直放在裡面的珠寶盒,她的眼神充滿迷惘,明天……應該就是齊御麟要離開台灣的日子了……
唉……她真實的情緒是騙不了人的,好想打電話給他,好想好想!但,她要對他說什麼?她永遠忘不了他把戒指放到她掌心時,眼底的傷痛……
「……倘若我的存在對你已經變成困擾,我會走……戒指,這戒指,請你保留,它屬於你的,就算你想扔了它,我也不會過問。」
「一直到今天,我依舊深深感動,十年前,你願意拋棄一切跟我私奔。我們當年的愛沒有錯,只錯在時機不對,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有足夠能力保護你,只會讓你受傷。對不起……」
她真的要這樣結束這段感情,以後再也不見他,甚至不知道他往後會在哪一個國家,就像浮萍般,隨著流水各自漂泊,各分東西,一輩子都沒有相聚的機會?
慌亂之中,鑰匙從她手裡掉到了地上,她歎了一口氣撿起鑰匙,還是好想打電話給他,可是,她已經準備好要跨出那一步了嗎?
天啊!太多問號在她腦中拚命轉轉轉,她的頭快要爆炸了,先下樓吧,不能讓安琪久等。
上車後,平常活潑聒噪的安琪一反常態地安靜,只是對她說了聲:「總經理,早安。」之後就沉默不語,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
紀書庭不解地問著:「怎麼啦,你身體不舒服啊?那換我來開車吧,還是你沒吃早餐?走,我請你吃頓豐盛的早餐再上高速公路。」
「不是,我身體沒有不舒服,可是,我的心在哭……」安琪突然大哭,淚汪汪地道:「總經理,你聽到了嗎?我的心哭得好慘啊,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好想我男朋友……」安琪越說越傷心。「你也知道我們兩人是遠距離戀愛,他遠赴英國唸書,為了節省機票錢,我們都要熬上好幾個月才能見一面。我兩個月前原本要去英國找他,可是卻遇上歐洲百年大雪災,一堆機場都關閉了,就算我想盡辦法要轉機也行不通,我已經好久沒看到他了,想他想得快發瘋,只能每天晚上和他通視訊……」
安琪哭得鼻頭髮紅。「昨天晚上,他在視訊裡告訴我他得了重感冒,整個人昏昏沉沉,一點體力都沒有,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氣色好差……我看了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他的身邊照顧他。我真的受夠了,我不要只能在電腦上看到他,昨晚他哭了,我也哭了……為什麼我只能隔著冷冰冰的電腦螢幕親他,發狂地想抱抱他,卻怎麼都抱不到,我要的不多,只想要一個真實的擁抱啊,嗚嗚……」
「別哭了。」紀書庭不忍地安慰她。「你先把車子停在路邊,換我來開。」
兩人交換位置後,車子又重新上路,安琪抽了好幾張面紙抹眼淚,但淚水還是嘩啦拉猛掉,紀書庭看了也跟著難過,提議道:「這樣吧,我放你三個星期的有薪長假,你趕快訂機票去英國找他。」她是個好老闆,助手們有問題,能幫的她一定盡量幫。
「我也很想過去,可是現在不行。」安琪越哭越凶。「他最近要期中考,壓力很大很大,考不過的話很多學分還要花時間重修,就得延後畢業了。所以在他大考期間,我不能去找他,不能讓他分心,我寧可現在忍耐,也希望他快點畢業拿到學位,早一天回到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