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她若無其事的說,跟著進屋,猜想這男人該不會因此又搬家吧?
「你來幹嘛?」他把黑色公文包扔列沙發上,面無表情,逕自走到廚房開冰箱倒水喝。
「來找你。」她走到他身前,誠懇的說:「阿斌,我不知道你鬧什麼彆扭,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
「對!」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怒沖沖的說:「這麼多年來我到現在才發現我根本不認識你!」
她呆愣住,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童嘉莞。」他幾乎是沉痛的凝望著她說:「我沒辦法把你當成我心裡的那個莞莞了,對不起。」
童嘉莞腦中一片空白。這是在演哪出戲?他幹嘛道歉?為什麼她聽不懂他的話?
「阿斌,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沒誤會。」他的口氣又變為冰冷。「你跟我的身份地位已經不一樣,以後還是別來我這個寒酸的小地方,要是讓你的男朋友知道……」
「等一下!阿斌。」她實在聽不下去他的胡言亂語。「我跟你哪裡身份地位不一樣?我也只是一個辛苦賺錢的上班族,拿固定的死薪水養活自己,到底哪裡不一樣?還有,我沒有男朋……」
「你說得沒錯。」他像是終於克制不住,對著她吼叫:「是我心胸狹隘,我在吃醋嫉妒,我自卑!因為我無能為力!」
童嘉莞咽口口水,初次見到如此失控的許文斌,心裡有點慌亂。
「你在說什麼?」
「你真的不懂?」他突地湊近她的臉,深邃黑瞳直望進她眸子,眼裡燃燒著熊熊熾火,和他平常的冷淡截然不同,她這才明白他內心擁有強烈且深刻的情緒。
童嘉莞像是終於看穿了他,終於感受到他埋藏多年的熱情,可是,她更真實的發現到自己對許文斌並無法給予相同的回應。
他扯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得更近,近到她再也無法裝傻。
那雙熟悉的眼睛裡盛滿男人的慾望,熾熱的火幾乎要穿透她的心,這是第一次他如此赤裸裸的表現出情慾的渴求,童嘉莞忍不住潤了下唇,心裡竟有點害怕,不自覺掙扎著想掙脫他的手。
許文斌定定凝望著她,眼眸閃過一絲黯淡,旋即抓仕她的下顎,粗魯的吻住她的唇。
童嘉莞一時無法接受他真的會吻她,手腕被他抓得很痛,她卻不忍心推開他。
他的吻裡沒有甜蜜,而是帶著苦澀的絕望,竟然讓她一陣心痛。
她在折磨這個相伴多年的男人,可是,她終究不能為他做什麼。
他放開她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別這樣,阿斌,我還想繼續跟你當朋友。」她悲傷的與他對望。
許文斌身子一僵,臉色泛自,宛若大夢初醒,用力甩開她的手,撇過頭走到旁邊。
安靜半晌後,他輕聲說:「莞莞,我們已經不可能當朋友。」
簡單一句話,卻重擊了童嘉莞的心房。
是她太天真幼稚了嗎?明明知道會傷害他,卻自私的想維持友好的關係,沒去顧慮到他的心情,可是……
「為什麼不行?」她衝口而出:「我們一定要當男女朋友,你才願意待在我身邊瑪?阿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不想跟你上床啊!」
許文斌不由得苦笑,她又一次徹底拒絕他……也好,現在的他們已經走向不同的路。
「莞莞。」他轉身直視著她,堅定的說:「我要辭職了。」
「辭職?」
「這個星期六在翔亞超媒體的總公司廣場有一場抗議活動,我會去參加。與其等著事後被公司炒魷魚,不如識相點,自己先走人。」他嘲諷的說。
「抗議什麼?」
許文斌臉上的表情庵地變冰冷,陰沉的說:「如果公司以為只要送點錢就可以擺平事情,那也太瞧扁人了。」
童嘉莞領悟過來,著急的追問:「你是說上次跑馬拉松過世的那個同事?你們是為了他才跟公司抗議?」一見到許文斌點頭,她直率的脫口而出:「可是,那是意外!」她不懂他想要抗議什麼。
許文斌注視她的眼神更冷冽了,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是意外。」他平靜的說。
童嘉莞歎口氣,委婉的說:「阿斌,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難過,但是醫院的診斷……」
「不是意外。」許文斌斬釘截鐵的打斷她的話。「我看得很清楚,這不是意外,他是被公司害死的!」看見童嘉莞無言的望著他,他撇了下嘴。「這就是我說我們已經不適合當朋友的原因。」
「阿斌……」
「我朋友賺的錢一毛也沒機會花就死了。你知道他一天花多少時間待在辦公室、他有多久沒休假了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吧……」他深呼吸,幾乎是憤恨的吐出:「一個人的死算什麼?有幾天的新聞熟度?我沒辦法再繼續當那群黑心商人的奴隸!」他激動的說,接著用一種沉痛的目光凝望著童嘉莞。「莞莞,你能懂嗎?你一定不懂吧?現在的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因為你已經變成一個唯利是圖、眼中只有錢、什麼也可以放棄的女人。」
聽至此,童嘉莞才懂許文斌對她的誤解有多深。就因為她跟夏力展走得近,使直接把她歸到「黑密商人」那一派?
可是,也許她早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幫公司著想、幫她的老闆著想……她根本就不清楚許文斌工作單位的實際情況,又憑什麼不定論說他的朋友死因是意外?她確實已經站在許文斌的對立面。
「莞莞,你回去吧,以後別再來了。」語畢,他逕自走進浴室,沒去理會她此刻低落的情緒。
童嘉莞獨自默默坐在沙發上,眼角瞥見自己剛剛幫他買的便當,她突然想起兩人已經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她心裡湧起一股悲哀感。
如果說她在無意間走進一個讓許文斌厭惡的世界裡,那麼,許文斌也早已選擇了和她截然不同的另一邊……他們曾經擁有的默契,已經不復在。
許文斌或許可以灑脫的拋棄他們多年來的情誼,但童嘉莞不行。
自從那天在許文斌的公寓裡,兩人把話講明之後,她就不斷在思考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以致他們感情破裂?
難道男女之間真的不存在純友誼?他們可是十年的朋友,她一直很珍惜彼此多年來的情分,可是他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許文斌說她變了,她真的變了嗎?要求他把她當成一個朋友看待,真的是她太自私太過分嗎?
「力展,這次多虧有你挺我。」夏翊翔感激的對堂弟說。
「我是公事公辦,你的公司並沒有問題。」夏力展聳了下肩膀。
「話不能這麼說。」夏翊翔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自嘲:「這次想趁機整我、抽我銀根的人不少。」他心知肚明晉亞銀行採取的行動有麼關鍵,其它家銀行都在看夏力展的動作,多的是想落井下石的生意人。
「別想太多,這人情我遲早會要回來。」夏力展酷酷的說,引來夏翊翔微曬。
「你沒趁機對我下手,寧姨可能會被你氣死。」
「放心,我媽會比你我都長壽。」語畢,兩個堂兄弟頗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童嘉莞默默坐在辦公室沙發一隅,觀察站在窗前對談的兩人。
這對堂兄弟應該是許文斌最痛恨的人吧?一個只關心他的企業能不能安然度過危機,另一個呢,則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沒錯,幫了親人一個大忙。
他們甚至沒有想過那個猝死的員工。
童嘉莞腦海裡不自覺又浮現那天許文斌眼裡的不平、充滿憤慨的身影……她不認為誰對誰錯,這是立場的問題。
而她的立場又是什麼?
「我先走了,等會要跟韓國的客戶開會。」夏翊翔又和夏力展閒聊了幾句,旋即離開,走前還不忘和童嘉莞道別。
相較於晉亞銀行體制內某些高層的傲慢,夏翊翔是一個毫無架子的老闆。
但在許文斌眼中,是怎麼看待這個老闆?把他當成一個貪財無良的商人?
「嘉莞,再幫我泡杯咖啡。」
「是。」
夏力展的聲音讓童嘉莞瞬間回神,發現自己早該起身收拾桌上的咖啡杯盤,竟還在原座發愣,真是太失職了。
然而,她才剛伸出手觸碰瓷杯,夏力展卻倏地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深邃眼眸直率的盯著她,令她不由自主臉紅,暗暗揣測該不會被他逮到她出神的傻樣?
「老闆,有什麼事嗎?」她想抽回手,發覺他抓得很緊。
夏力展用另一隻手拍拍身邊的沙發,示意:「你坐下來,我有話要問你。」
「老闆,你可以現在就告訴我。」
但夏力展看起來很堅持,手還按在沙發椅上,雙眸瞬也不瞬的直瞅著她。
童嘉莞只得妥協,坐回原座。
等她一坐好,夏力展突然湊過來,手輕撫它的髮絲,柔聲問:「你最近在煩什麼?」
她愣住,有點措手不及。
自從夏力展直言被她「甩掉」之後。始終與她維持著該有的距離,很少逾越上司與下屬的舉動,頂多偶爾開開玩笑戲弄她,更沒有在上班時間對她表現出過乎親暱的動作,她都以為他已經對她「死心」了。
可是此時此刻,他看著她的眼神卻是異常認真,彷彿他已經暗中觀察她很久了,不禁令她揣想,該不會他一直沒放棄過?
童嘉莞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把心裡的煩惱向他傾訴,可一想到這事跟許文斌有關,又怕他會想歪……
「老闆,你喜歡我什麼?」
這下,她真讓夏力展想歪了。
「我的特助小姐:你是在引誘我嗎?」他似笑非笑的凝睇著她,那眼神讓童嘉莞刷地臉紅,感到不自在的整整裙角,把心思拉回正題。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我現在變了嗎?」
迎向她認真的目光,他終於察覺她的裡膚,居頭擰起,揣測道:「嘉莞,有話直說,我抓不到重點。」
她幽幽的說:「我想不通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他好奇的問。
「我在想我有多愛錢。為了賺錢,可以犧牲什麼?錢在我眼裡是不是北任何東西都重要?」
夏力展怔愣住,他先是訝異的瞪著她,接著莞爾一笑,圈起手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
「你讓我想起我爺爺。」他調侃道。
「董事長?他問過你一樣的問題?」
他點了點頭,聳肩。
「你怎麼回答?」
「我每次的答案都不同,你要聽哪次的?」他有點調皮的說。
「如果現在我問你呢?答案是什麼?」
他佯裝深思,一手撫著下巴皺眉頭。「嗯……為了公平起見,你要不要先把你的答案跟我說?」
童嘉莞輕歎口氣。「我想不透,賺錢一定要犧牲什麼嗎?有錢就是骯髒的嗎?」
夏力展一聽,像是早猜到她會這麼想,不覺大笑出聲,那模樣讓童嘉莞忍不住臉紅了,「幹嘛笑我?」
「因為你啊,太可愛了。」他捏了下她的鼻子,皮皮的對她吐舌頭。
童嘉莞不滿的噘嘴。「你是說我蠢?」這種諷刺似的可愛她可不想要。
「不是蠢,是你太認真。」他正色的說:「這問題沒有標準答案。」
「你覺得我在庸人自擾?」她尷尬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