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說,該怎麼辦?」彭遠征揮了揮手。
褚亮皺眉沉聲道,「彭鎮長,這個胡進學真是太惡劣!當初競標的時候,他是怎麼跟鎮裡打包票的?現在好了,工程剛開工沒有兩天,他就要打退堂鼓!不行,絕對不能遷就他——什麼資金鏈出現問題,要出問題也不至於就正好是這兩天吧?」
「他肯定是在跟鎮裡玩花槍!彭鎮長,同志們,我建議對胡進學採取一些強硬手段——競標的是他,承諾建設的也是他,如今停工的也還是他!這是一個項目,怎麼能說停工就停工?還反了他了!」
胡進學因為比較傲慢,很少把鎮裡領導放在眼裡,所以多數鎮幹部都不怎麼喜歡他。因此褚亮的話很就引起了眾人的共鳴,季建國也附和道,「就是,彭鎮長,我看褚書記說得有道理。這個胡進學我還是比較瞭解他的,這人鑽了政策的空發家致富,是擅長搞一些歪門邪道!鎮裡不能讓他牽著鼻走!」
彭遠征皺了皺眉,淡淡道,「拋開胡進學這個人如何如何,暫且不說。據我瞭解,他倒也沒有撒謊,像他們這種企業,資金鏈一旦斷裂,後果會非常嚴重,這種缺口不是幾十萬、幾百萬能堵起來的。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不僅僅是惠豐一家面臨這種問題,鎮裡其他的紡織企業都在面臨同樣的困境!」
彭遠征這麼一說,褚亮等人就都無語了。
「同志們,我不是替胡進學打掩護,而事實上,我也很惱火。」彭遠征歎了口氣道。「但我們必須要面對現實。根據我的判斷,胡進學在半年之中,是沒有能力再繼續建設商業街項目了。所以,我們必須要另外想轍!」
「而可行的一個法就是換開發商。這樣,我馬上再跟其他兩家企業溝通一下,爭取對方的支持,讓有實力的企業從惠豐手上接手這個項目——如果實在不行,我就跟信傑企業集團再談談,讓他們旗下的房產開發公司介入進來!無論如何。這個項目不能半路夭折!」
「行。彭鎮長就直說吧,需要我們做什麼?」褚亮掃了彭遠征一眼,大聲道。
「今天我召集大家開這個緊急會議,主要議題不是商業街的改造擴建工程,而是全鎮經濟面臨的生死存亡問題。」彭遠征這話一出口,褚亮等人就都臉se一變,心道彭鎮長這思路邏輯跳躍得也忒離譜了吧?怎麼一下就從惠豐集團資金鏈斷裂、商業街工程停工上升到了「全鎮經濟生死存亡」的高度?
「現在是世界xing的經濟大衰退,對於國內的影響也很大。競爭加劇、產能過剩、原材料上漲、世界紡織市場需求萎靡,出口越來越難,這是紡織企業經營困境的關鍵因素。我這麼泛泛地說。大家可能沒有什麼直觀的感受——」
彭遠征抬頭來環視眾人,「大家可以想一想,我們全鎮大大小小一共有29家紡織企業,基本上都面臨著惠豐集團同樣的困境。如果照此下去。不出三個月,就會有企業關門停業,而不出半年,大多數企業都會破產倒閉。近30家企業倒閉,上萬勞動力失業,對於咱們雲水鎮的經濟是何等的重創?又會造成怎樣的負面影響?我們這些在座的鎮領導又該如何向區領導交代?」
季建國嘴角抽搐著。他扭頭望著自己身邊臉se同樣很難看的褚亮。yu言又止。
「老季,你有話就說,現在我們是集思廣益,獻計獻策,誰也別遮遮掩掩,該說的就說!」彭遠征直接點了季建國的名字。
季建國歎了口氣道,「彭鎮長,上次我們出去考察。在南方一些城市,他們的紡織企業也出現了經營不善的狀況。開始限產甚至是停產。我就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但當時沒有引起重視。哎!」
「現在想也不晚。我希望大家都敞開來談談,如何能讓我們雲水鎮的紡織企業走出困境,渡過難關。」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zheng fǔ幫助企業解決經營xing的問題,無非就是政策扶持和資金協調。但現在這種局面,很顯然,爭取銀行貸款是很難的了。全國、全省和全市的紡織企業都是效益嚴重下滑,面臨資不抵債的風險,哪家銀行願意冒這種巨大風險?就算是有zheng fǔ做擔保,也白搭。
「彭鎮長,我們是不是可以幫著企業方面協調一下貸款,爭取銀行的支持……但是我又擔心這是個無底洞,再多的錢投進去也會打了水漂。」黃河沉吟了一下,輕輕道。
賈亮也點點頭附和,「不錯,爭取銀行貸款或許不是太大的問題。但是,短期內有銀行資金注入,只能解決一時只需,從長遠來看,還是治標不治本。我們改變不了國內市場和世界經濟的大趨勢,我們這麼一個鄉鎮,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彭鎮長,如果大氣候如此,也沒有辦法,我們只能面對現實。該破產的就破產,該倒閉的就倒閉,我們是zheng fǔ,也不是金融機構和投資公司,有些市場xing的問題,我們根本無力解決。」褚亮歎息道。
彭遠征默然不語。說實話,幾個鎮領導的發言讓他有些失望。
良久。他點燃一根煙,深吸了一口緩緩道,「同志們,坐以待斃是不行的。這麼多紡織企業如果破產倒閉,對於鎮裡的負面影響太大。重要的是,我們在座這些人,誰也承擔不起這個歷史責任!」
「我有個初步的、不太成熟的考慮。我想,如果真是市場的陣痛,那麼,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當機立斷,順應大氣候和市場形勢,盡大可能地幫助企業趟過這趟渾水。」
「鎮裡的紡織企業之所以扎堆出現問題,除了市場的影響之外,本身也存在諸多問題,比如產業鏈條比較狹窄,產能單一。再比如設備老化、技術落後。從原料、織造、印染到成衣和交易紡織產業鏈太短,尤其在紡織和印染環節各自為戰,這其實為企業埋下了深深的隱患,就算是今天不爆發,ri後也會爆發。」
「我們的紡織企業其實停留在『剪刀織布』的層面上,很多企業老闆從外地出差或參加展銷會時,把自己看中的布料剪下來帶回來進行模仿生產——在我們這裡,所謂的紡織就是仿製。而這種仿製觀念直接導致了企業競爭力缺乏,市場困境一出來企業立即就要垮。」彭遠征將手裡的煙頭掐滅,「這個問題,我來鎮裡任職調研時有過考慮,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擱置了。現在想起來,真是有些後悔啊,同志們!」
「所以,我覺得,我們應對這場紡織企業危機,可以採取這樣的戰略應對:企業轉產、兼併整合、產業升級。」彭遠征緩緩起身來望著眾人,「有條件和有意願的,我們可以幫助企業轉型轉產,上其他項目,大限度地降低損失;而對於一些小型的紡織品企業,我們可以建議其走兼併整合抱團取暖的路,大家集中優勢資源共抗市場風險;至於產業升級,其實是一種宏觀戰略,只能作為長期規劃目標。」
「好了,時間緊急,我需要馬上去區裡向區領導匯報工作,而同志們也分頭行動起來。老賈、老黃,你們協助我處理商業街項目換開發商的工作;褚書記、建國同志,你們兩位召集鎮裡的紡織企業進行座談,充分聽取意見;其他的同志堅守崗位,處理鎮裡的ri常工作。」
說完,彭遠征就匆匆出了會議室,他沒有猶豫,立即向區裡趕去,準備向區長顧凱銘做專題匯報。
這樣的工作匯報是必要和必須的。趁現在問題還沒有集中爆發出來,他抓緊向上級匯報爭取區裡的大力支持;如果等大面積的企業破產、員工下崗失業出現,等上面追究下來,這就變成了他的領導責任,要吃不了兜著走。
這就是一種政治智慧了。
……
……
彭遠征趕到區裡,沒有找到區長顧凱銘。莫出海說,顧凱銘去省委黨校學習去了,今天上午剛走。彭遠征覺得有些奇怪,在區裡班有可能被市裡調整的關鍵時刻,顧凱銘怎麼離崗去參加什麼思想政治研討理論班?
顧凱銘不在,他猶豫了一會,就扭頭上了三樓,找區委書記秦鳳。
沈玉蘭正在(書書屋shushu5)拖地,扭頭看見彭遠征,起身笑了笑道,「彭鎮長?找秦書記?」
「是的,沈主任,我有重要工作要向秦書記匯報。」彭遠征笑笑。
「彭鎮長,zheng fǔ方面的工作,你應該找顧區長吧?這兩天秦書記身體不太舒服,剛吃了藥休息,你是不是明天再來?」沈玉蘭嘴角淡然一曬,似有嘲諷之意。
彭遠征眉頭一挑,淡淡道,「顧區長去省裡學習去了,這項工作非常重要、也很緊急,我必須要馬上向秦書記當面匯報!」
說著,彭遠征就要上前去敲門。
沈玉蘭一個箭步擋在他的面前,嗔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啊?不是跟你說了,秦書記生病了正在休息,你明天再來!多緊急的工作啊,一天都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