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倩茹跟著張默染進了學校。她心裡也清楚,自己來鎮裡不能總是呆在彭遠征的辦公室裡,跟他在一起,這樣人家終歸是會說閒話的。但要說讓她一個人留在市裡,也是很寂寞的。
既然這樣,不如在這所學校裡做點事情,也算是一種體驗生活了。馮倩茹拿定了主意。
見馮倩茹堅決要立即開始她的代課老師生涯,彭遠征無奈,只得獨自返回鎮zheng fǔ。
褚亮站在院中,見他一個人返回來,不由奇道,『彭鎮長,馮小姐呢?『
『呵呵,她跟張默染去學校了,當幾天代課老師吧。『彭遠征笑笑,『她是學歷史的,也有過代課老師的經驗,應該不成問題。『
『呀,彭鎮長,這樣也挺好。讓咱們鄉下的孩也跟馮小姐接觸接觸,見見世面,開闊下眼界!『褚亮笑道。
兩人正在說話,賈亮從辦公樓上匆匆跑下來大老遠就招呼道,『彭鎮長,正好我找你有事!『
「有事?」彭遠征心頭一跳,突然泛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賈亮跑過來,伏在彭遠征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褚亮自己呆著沒趣,就逕自上樓了。
聽了賈亮的話,彭遠征臉se驟然一變。
他皺了皺眉沉聲道,「老賈,胡進學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剛開工沒兩天,就又停工了?你找他談過沒有?」
「我找過他了。」
「他怎麼說?」
「他說他們集團的資金鏈突然出了一點問題,他萬不得已之下,把投在這個項目上的臨時錢抽了回去。先應應急,完了再解決這邊的問題。」賈亮輕輕道。
彭遠征怒道,「這人怎麼說話就跟放屁一樣!競標的時候。我再三問他資金有沒有問題,他拍著胸脯說絕對沒有問題!結果剛開工,就給鎮裡掉鏈!豈有此理!老賈,你把胡進學給我叫過來,我親自跟他談!」
「行就行,不行就換企業!」
彭遠征的聲音很冰冷,也很生硬。
賈亮知道彭遠征動怒了,也不敢再說什麼,立即回頭去打電話。聯繫胡進學。
彭遠征怒沖沖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李華本來想過來匯報個工作,見領導很不高興,就沒敢露面。
彭遠征在辦公室裡抽了兩根煙,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把胡進學給等來了。胡進學面se尷尬地走了進來。還沒等彭遠征開口,就主動訴苦道。「彭鎮長,我知道領導對我很不滿意,但是請領導給我幾分鐘的時間。讓我解釋一下。」
彭遠征面se沉凝,點點頭,「你說,我聽著。」
「是這樣的。從上個月開始,我們集團的資金鏈就開始出現問題。但是我並沒有太當回事兒,因為有銀行貸款撐著。但到了這個月,集團名下的四五家紡織廠突然都開始出現大面積虧損,彭鎮長啊,幾乎是一夜之間,公司就成百萬、上千萬的虧啊,很多訂單被退回,倉庫裡的貨發不出去,而發出去的貨也收不回貨款——我這心裡火急火燎的,跳樓的心都有了。」胡進學長吁短歎。
「領導啊,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敢做這種不地道的事兒啊。我先把商業街工程的資金臨時抽回來救救急,領導,請你給我半個月的時間,只要我渡過這個難關,領導怎麼收拾我都成!至於商業街工程,請領導放心,我老胡就是傾家蕩產,也肯定會把這個工程做完,不能讓雲水鎮的父老鄉親指著俺的脊樑骨罵娘!」
胡進學拍著胸脯表態道,只是他眉眼間的焦灼和惶然不安情緒閃動著,讓他這種表態和承諾顯得空洞虛無。
「惠豐集團不是效益一直很不錯的嘛,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彭遠征皺了皺眉,但他的腦海中馬上閃過一絲異彩,他霍然起身來凝聲道,「老胡,你們公司有幾家紡織廠?」
「制絲廠、針織廠和毛紡廠加起來一共有五家,佔據了我們集團的大半壁江山,如今這半壁江山傾倒,我真是想死了……」胡進學順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兒。
彭遠征心頭一跳,臉se也漸漸變得無比的難看。
他突然想起了兩件事情:第一,從1990年到1992年正是世界經濟開始衰退的階段,此期間發生了冷戰後的第一次戰爭——海灣戰爭。1990年8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海灣戰爭發生在1991年1月17ri-2月28ri,是以美國為首的多國聯盟在聯合國安理會授權下,為恢復科威特領土完整而對伊拉克進行的戰爭。雖然這次經濟危機遠不如98年的金融風暴那麼席捲整個東南亞,但也給國內經濟帶來了重創。
第二,在這場經濟衰退中受傷嚴重的,當屬紡織品行業了。國內很多地區的紡織行業在九十年代以前曾是各地的支柱企業,為經濟發展做出過大的貢獻,產品在世界~~shushu-首發~~市場享有廣泛聲譽。然而,從九十年代初開始,紡織品行業逐步步入嚴冬,生產經營一步步陷入困境,到九十年代中後期,不少企業連年虧損,以至於資不抵債,紛紛破產倒閉。
此時此刻,他想到的不僅是惠豐集團一家企業的問題。根據他之前的調研,雲水鎮的鄉鎮企業中,起碼有三成以上是紡織企業,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家庭小作坊。惠豐集團驟然處於困境之中,其他企業其實也可想而知了。
「老胡,鎮上其他紡織企業的情況咋樣?」彭遠征凝重地問了一句,其實他心裡也很清楚,自己完全是多此一問。
「情況都差不多,有些還比不上我們。我們起碼還能撐幾個月,但多數應該很就要減產甚至停產了。」胡進學歎息著,「彭鎮長,您是有學問的人,您倒是說說看,怎麼好端端地,市場就變成了這樣?這幾乎就是天降災難啊!」
「競爭加劇、成本上漲、國際市場需求萎靡,這是導致紡織業大蕭條的三大因素。」彭遠征沉聲道,「雖然看上去挺突然,實際上那張多米諾骨牌早就被推倒了,只是反應到咱們這裡,還需要時間。」
「行了,你不用在我面前訴苦了,你馬上回去,聯絡其他紡織企業的老闆,今天下午來鎮裡開會,鎮裡領導要跟你們談一談。」彭遠征果斷揮了揮手,示意胡進學走。
胡進學本來準備一肚「理由」和借口,準備給彭遠征做耐心細緻的說服工作,結果不成想彭遠征這般「通情達理」。
望著胡進學離去的背影,彭遠征忍不住長歎一聲,煩躁地起身狠狠一拳擊打在牆壁上。
他疏忽了。他終歸是人不是神,忘記了在時下這個經濟危機大chao席捲之下的時代,作為雲水鎮重要產業的紡織業即將頻臨巨大的困境。這個困境如果走不出去,這些紡織企業多數都要跑產倒閉,給雲水鎮經濟將帶來致命的打擊,同時,造成的負面影響也是不可估量的。
怎麼辦?
彭遠征頓時感覺一陣頭大。
他是zheng fǔ官員,不是企業家啊。他固然是穿越者,但也不是萬能的上帝。
人力有時窮啊!
彭遠征眉頭緊蹙,下意識地又點上一根煙,陷入了良久的思索之中。
……
……
「華,你打電話通知所有的鎮領導,馬上到會議室開會。」彭遠征的聲音低沉有力,李華立即應下,卻又隨口問了一句,「彭鎮長,李書記病了,還要通知她嗎?」
彭遠征嘴角輕輕一抽,「不用了,讓雪燕同志先養病吧。」
十分鐘以後。彭遠征面se凝重地走進會議室,褚亮幾個人看到他這副神情心頭皆是詫異,心道剛還好好地怎麼突然之間就晴轉多雲了?大概只有賈亮隱隱猜出了些什麼,卻是默然坐在那裡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和黃河負責商業街擴建改造項目,承包商惠豐集團突然停工,將建設資金撤回,對於兩人來說當然是很不高興的。他們為這個項目已經傾注了太多的jīng力和心血,如果項目半路流產,豈不是讓人鬱悶死了,眼看到手的一筆耀眼政績也會隨之化為泡影。
彭遠征慢慢走上主席台坐下,他默默地凝視眾人,良久無語。
「同志們,現在,我們全鎮面臨著巨大的危機。」彭遠征掃了褚亮一眼道,「剛,我跟惠豐集團的胡進學談了談。他把商業街改造項目的資金撤回了。為什麼?因為惠豐集團的資金鏈出現了斷裂,集團旗下五家紡織企業同時大面積虧損,訂單退回、產品積壓、貨款難收,如果照此下去,恐怕破產倒閉也不是什麼誇張的話。」
眾人的臉se一變。
商業街項目剛剛停工,消息還沒有傳開,很多鎮領導都不知情。
「所以,我們現在當務之急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讓這個項目恢復建設。咱們搞這個項目動靜很大,也付出了很大的jīng力,尤其是賈亮和黃河兩位同志,是晝夜盯著這個項目……奠基儀式的時候,市區領導都來了,如果就這麼停工,我們真是難以跟上面交代,也無法跟鎮裡群眾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