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沉思時,轎子已經抵達古府,張勞親自來接她,但一句話也沒多講,直接領她到廚房。「這間小廚房隨你使用,完成菜色後,會有人領你到用膳房。」雖然他並不贊同公子邀她過府,但是她的身份既然是公子的客人,他還是會以禮待之。
「好的。」對於這個總管,柳延秀還是有些懼怕的,總覺得對方不喜歡她,像是隨時會取她性命。
他留下她離去後,她反而鬆了口氣,轉身便要動手執行今天來的目的,但當她真正看清這個廚房有多大後,她咋舌。
那位閻羅總管怎麼說來著?,「這間小廚房隨你使用」,這間「小廚房」都比書院裡整個夫子閣大了!
「柳姑娘可以開始了嗎?」忽然「小廚房」裡冒出了左右兩排約莫十個的人,恭敬的向她請示。
她略驚。「你們是?」
「我們是總管吩咐來協助您的,有任何需要請儘管指示。」
柳延秀張了嘴:,卻不知該如何指示。不過是蒸條魚,哪需要什麼助手?況且這兩隊人馬都可以去街上開桌辦席了。
這太誇張了!
她想要讓他們離去,但想起之前在轎裡的情形,想必這些人也不會聽她的,她呆了半晌後,垂下臉來,輕輕指著門口道:「我是有地:方需要你們幫忙……請你們全出去在門口守著,不許貓進來偷吃我的黃魚--」
魚蒸好了自然有人幫忙捧著,在這,她做任何事都有人搶著做,好像她是花拳繡腿,多做會闖禍似的,這讓柳延秀有些無奈。
現在。她正讓人領著前往用膳房的途中,不過不斷的繞了幾個廊閣,已教她頭昏腦脹,這裡究竟有多大呢?她恐怕估量不出來。
「柳姑娘,到了這裡請您腳步放輕。」突然側身的丫頭小聲提醒。
她這才左右張望,瞧是到了哪?需要特別放輕腳步?
他們現在正經過一座院落前,這裡的戒備似乎特別森嚴,圍著一團又一團的護衛,她暗訝也好奇是誰坐鎮裡頭,需要經過的人這樣誠惶誠恐、小心翼翼才行?
「是客……」剛才低聲提醒她的人說的含糊,接著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她沒機會再多問,便領著她匆匆掠過此地。
在走過九彎十八拐的長廊後,柳延秀終於來到張勞口中的用膳房,經過這一段路,她算是瞭解古牧耘住的宅子有多奢華。
當她抵達用膳房時,這座大宅的主人己經坐在膳桌前等她了。
看見他,她的內心無預警地起了一陣漣漪。每次見到他都有不同的感受,今日也許是因為他待在自己府中,僅著一件簡單的繡雲長衫,長髮未高束,而是用錦帶束在脖子後,整個人看起來墮落而墉懶。
這麼輕鬆自在的古牧耘,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他瞧見她來,臉上表情看似沒多大變化,但眼眸浮出淡淡的笑意。
「端過來吧,讓我嘗嘗。」他指示她身後負責捧菜的丫頭,那丫頭不敢稍頓,立即就將剛蒸出籠的黃魚呈上桌。
但其實桌上己有十幾道菜擺著,唯有正中央空出一個位置,似乎就是留給這道魚的。
黃魚上桌後他向柳延秀招招手。「肚子不餓嗎?過來吧。」
她這才點點頭上前,就他對面的位置要坐下,但剛要入座,眼楮餘光就瞥見張勞暗示的眼神,她立即又站直身。顯然坐錯位子了,那要坐哪呢?
目光再次往張勞那飄去,依著他無聲的指示,柳延秀坐到古牧耘左側邊的的位子上。
「用膳吧。」見她坐定後,他平聲道,便開始靜靜的吃飯。
柳延秀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她發覺不知是用膳房太大,還是怎麼著?這用膳的氣氛冷清到令人不舒服,也間接影響用膳的意願。
暗忖著,若沒有她作陪,平日就他一個人,即便面對這麼一大桌子的菜,還是覺得清清冷冷,就算菜是熱的,但心不熱,這好滋味也會變得索然無味吧。
她不自在的舉筷夾了道離自己最近的菜,也沒在意吃的是什麼,一面嚼一面觀察身邊用膳的他。
而他居然只吃了她做的那道蒸黃魚,其他的碰也沒碰。
直到他將整條黃魚吃去泰半,放下筷子,這時張勞立即送上一杯水以及手絹,要讓他漱口、拭嘴。
「呃……你吃飽了?」她訝然的問。
「嗯,吃飽了。」
「可是除了這道魚,滿桌子的菜你都沒有碰啊,這是為什麼?」她忍不住問。
他奇怪的望著她,你佛她問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話。「這魚不是你做的嗎,我說要嘗,所以嘗了,這有什麼問題?」
「我不是說我的魚如何,而是其他的菜--」
「那是為你準備的,怎麼,不合你胃口?」他挑眉問。
聞言,週遭的人立刻緊張起來,若貴客說一句不好吃之類的話,那表示他們的手藝不好,不是以在此任職,轉眼就會要他們打包離府的。
察覺氣氛突然變得緊繃,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朝他慢慢的搖首,斟酌用字。
「菜很可口,只是我好奇你為何不碰?」
說完這話,她好似聽見身後有一道道長長的吐氣聲傳出,看來在這兒當差很不容易呢!
「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你吃就好。」他淡然的說。
「你說這一桌十二道菜,都是為我一個人備的?」她頗驚訝。
古牧耘沒說話,但表情充分表達出不懂她為什麼會吃驚?
「我……沒、沒什麼,那就……謝謝了。」人家盛情款待,她能說什麼?低下頭,她只好拚命的吃,畢竟這麼多的佳餚只靠她一個人努力,不吃浪費。
用完膳他沒有先離席,而是望著積極吃東西的她,見她再怎麼大吃仍能維持好看的吃相,他的嘴角略略揚起。
靜默的瞧了柳延秀一會後,他才開口,「聽說,你將我的人全趕出廚房了?」
正要放入口中的菜在她嘴前頓了一下。怎麼他連這種小事也曉得?「我i存他們幫忙擋貓。」她慢條斯理的再將菜放入口中,外表看似沉穩,其實內心很不安,擔心不知這樣會不會害那些人受罰?
「我這沒貓的。」他嘴邊有道淺淺的笑痕。
「喔?沒有嗎?我不知道,我以為有。」她繼續裝傻。
他笑出聲,「下次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你可以直說,在這裡你可以決定任何事。」
她愣住。下次?「你認為…我還會再來第二次?」
「你不想再來嗎?」
見他的笑容消逝在唇邊,她的心微微緊縮,莫名感到不忍。「如果你肯再邀請我,我會來,但是別再為我一個人做這麼多菜了,除非你也陪我吃才行。」
「好,下次我陪你吃。」極淺的笑紋又重新回到他臉上。
她暗訝,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因為他這笑,容忽然感到溫暖起來。甩了甩頭,柳延秀繼續低頭用餐,他則繼續耐心的待著,一點也沒有先行離開的打算。
既然他不介意等,那她索性吃得更自在,重點是能吃多少算多少,少浪費一分是一分--沒辦法,她就是這種小老百姓個性。
「這個…昨晚怎麼就這樣回去了?」她猶豫了一下才問出口。既然他不打算走,那就閒聊吧,不然太沉悶了。
「有了決定,自然就該走了。」
「好歹打個招呼再走。」
「我留下勞叔了不是嗎?」
「他又不是你。」
「…我知道了,下次離去前,一定親自道別。」
「嗯。」
「那今天這頓飯,算是……交朋友?」她特別強調「朋友」兩個字。
「算是吧。」他的口氣重了一點。
「你怎麼會……我是說,為什麼最後會決定放過我?」她屏住氣息問。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結果卻是死裡逃生,弄不明白他的心意,又不能理解他是真的願意讓她高攀?不問不安心,掙扎一下她還是問了。
只是她這一開口,又讓古牧耘沉默下來了。
「倘若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的。」她忙又搖手解釋,生怕因為她的逼問,讓他改變主意,高塔上的門又關起。
「我說。」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清冷,但還是肯開金口,邊喝著張勞端給他的溫茶,一邊斜眼望她,表情有些冷凝。「事實上,你說了很多別人不敢說的話,我確實因此大怒,還差點一掌劈死你,但在息怒後卻也決定要試試看,自己若與一個自以為瞭解我的人交朋友,往後會發生什麼事?」
「就因為如此,你決定與我結交?」她訝然。
「當然不只如此,我…我還不討厭你,至少與你在一起時,不會感到厭煩,如你願,我當你是朋友,所以你也最好保持你的承諾永不背叛我!」他面容一整,立即變得讓人望而生畏。
柳延秀眨巴著眼楮,木吶地點首。「我會做到的,朋友本來就是不能背叛對方的。」
聞言,那對陰冷的眼眸終於渲染上笑意。古牧耘心情極好的問:「用完膳,待會還有事嗎?」
「呃,沒事。」她本來要說有事,因為之前就盤算好早早離開這裡後要去找挽聲的,但在他的笑容下,她竟說不出想要立即走的話。
「沒事就陪我巡馬廄吧,這兩天來了一批塞外的大宛馬,你跟我去瞧瞧,也許挑一匹馬,以後能陪我一起練騎。」他提議。
她則是無所覺的又點了頭。
昨日由古府讓人送回書院時,近晚膳時分,因為要替父親備膳,柳延秀沒能有時間再繞去傅挽聲那一趟,只是她心中一直掛念著這件事,所以一早起床,便打算早些出門去見他,但才走出書院大門就見到坐在杏樹下的傅挽聲了。
她微訝的走上前,「挽聲?」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傅挽聲面色不豫,盯著她在自己面前站定後才道:「一早上哪去?」
「咱們是不是心有靈犀,我正要去找你,你就自己來了。」見他氣色不佳,她小心的討好。
「你是要去見我?」聽到這話,他臉上的抑鬱之氣淡了些。
「嗯,昨天就想去了,但抽不出空來,想問你那天酒醉回去後,你爹可有不高興?」既然見到人了,柳延秀立即關心的問起。
他擰了眉。「近來我爹似乎有事煩心,沒能管得上我,我已多天未曾見到他。」「這樣啊,傅大人如此忙碌-勞心,你得多關心他才好。」傅挽聲的父親在泉州是位極有人望的好官,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才對。
「我知道,爹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昨日一整天不見,聽說是上了古牧耘那作客了?」他這口氣有點酸。
「你昨天有來找過我?」聽出他的不悅,她小聲的問。
應該是她爹告訴他的吧,知道他對古玫耘有敵意,自己在人家那待了一整天,也難怪他會不高興。
「我午時過來的,直待到晚膳前才離去。」他沒好氣的說。
他等了她那麼久啊?
但她也是差不多那時候回未的,兩人沒見到面,大概是錯過了,不過昨天挽聲找她的事,怎麼她爹隻字也沒提過?
她不住輕歎,明自她爹是存心不說。
「對不起,我不知你來過,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你會立刻趕回來嗎?」傅挽聲的語氣越來越差。「就算趕不回來,你可有想過我會來找你?」不等她回答,他又再問。
「我……」
「昨天一天,你在古牧耘那都做了什麼?有趣嗎?開心嗎?愉快嗎?」
她張口要答,但才發出聲音,他又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