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以樂,你在哪裡?」姚以傑的聲音陰陰沉沉,聽起來很恐怖。
「我在哪裡?當然是跟我老公在一起,甜甜蜜蜜的享用晚餐,你不要打電話來吵我,破壞氣氛。」她不好意思的看了齊孟石一眼。
「四點就在吃晚餐?我是你哥,撒謊最好打一下草稿,何況剛剛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女人。」
她嘿嘿嘿的傻笑。「哥看錯了,我怎麼可能上電視呢?」
「正確的說法不是上電視,而是上新聞,你是不是遇到搶匪?」
「沒有,我看起來就像窮酸學生,搶匪怎麼可能盯上我?你看錯了,我好端端的,一根頭髮都沒有少。」
姚以傑可不是那麼容易唬弄的人。「姚以樂,我現在過去找你,你在哪裡?」
「我真的跟我老公在一起,沒有騙你,你等一下哦……」她連忙將手機遞向齊孟石,用無助的目光和無聲的唇語請求他幫忙。
遲疑了一下,齊孟石接過手機,對著另一頭道:「我是齊孟石。」
「齊孟石……你真的跟姚以樂在一起?」
「不是我還會有誰?難道你以為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嗎?」
「我妹對你百分之兩百死忠,不會紅杏出牆!」姚以傑已經控制不住的扯開嗓門大吼,他從第一眼就看這個男人不順眼了,可是偏偏姚以樂愛得要死,說什麼不嫁給他,她就要當修女。
「我對自己也很有信心,我的老婆當然不會紅杏出牆。」
雖然他的口氣和聲音一如認識的齊孟石,姚以傑還是決定再求證一次。「你可以發誓,我妹現在真的好端端的跟你在一起嗎?」
「她是我老婆,我會照顧她,不用你擔心。」懶得聽姚以傑繼續囉唆下去,他俐落的切斷通訊。
「我去一下洗手間。」生怕挨罵,姚以樂趕緊跳起來跑向洗手間避風頭。
看這樣子,他真的不能帶她回家,搞得齊家烏煙瘴氣也就算了,萬一姚家的人放心不下跑來探望女兒,麻煩就更大了。
這是他們第二次相遇,相隔一個月,小平安又長大了一點,可是看起來超級狼狽,好像在泥地滾了好多圈,不過,她卻驕傲的挺起胸膛,好像此刻是在接受表揚,而不是聽訓話。
「為什麼又跟人家打架了?」育幼院的王院長對她實在很頭疼,她不是不懂事不聽話,而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們罵我們育幼院的小朋友。」她很理直氣壯。
「我不是說過了,每個人都有表達自己想法的權利,不需要太在意,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挨了罵不會因此少一塊肉,何必跟他們計較?」
「這不是計較。」她微皺著眉,不認同王院長的說法。
「那是什麼?」
「如果不叫他們閉上嘴巴,這等於向惡勢力低頭,絕對不可以!」
王院長怔住了,站在門口聽她們對話的齊孟石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王院長和小平安同時轉向門口,這才發現慈愛育幼院每個月一定會來拜訪一次的貴客來了。
「齊夫人和齊少爺來了啊。」王院長連忙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深深一鞠躬。「真是不好意思。」
齊夫人對小平安揚起笑容。「沒關係,這位小姑娘很有正義感。」
「院長,我帶小平安去擦藥。」齊孟石走進辦公室將小平安帶了出去。
他先帶她到車上取來隨身攜帶的醫護箱,再走到第一次相遇的後山小山坡。
「你這個小不點怎麼敢跟人家打架呢?」打開醫護箱,他小心翼翼的幫她清理傷口,再上藥。
「我的力氣很大。」
「不管力氣多大,你是女孩子,遇到男孩子還是比較吃虧。」
「不會,我身上有很多法寶,他們沒辦法傷害我。」她掏出掛在脖子上的口哨,吹了一聲,接著從隨身側背包翻出雙截棍、噴霧劑、小沙包、彈珠……等等,最後再跳起來表演一段拳頭秀。雖然傷痕纍纍,打拳時會常扯到傷口,可是她連皺一下眉頭都沒有。
「沒想到你的花樣這麼多,不過,凡事要小心,太輕敵只會讓自己吃虧。」
「我知道,媽媽說過,小平安想要平平安安長大,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所以平安很努力學習保護自己。」她再一次在他旁邊坐下來。
「你媽媽教得很好,可是你媽媽一定不喜歡你跟人家打架,你不說過了,你媽媽喜歡你當小公主嗎?小公主絕對不會打架。」
他沒辦法指責她的行為是錯誤的,但絕不能放任她老是跟人家打架,這一次是小傷,下一次呢?沒有人可以保證她每一次都會安然脫險。
她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對哦,如果媽媽知道小平安打架,她一定很難過。」
「沒錯,小平安很愛媽媽,就絕對不能讓媽媽難過。好了啦,現在我們來打勾勾約定,以後你再也不會跟人家打架了。」他伸出手,她也跟著伸出手,可是兩人的手指剛剛碰到,她又縮了回來。
「如果他們再欺負我們育幼院的小朋友,怎麼辦?」
「君子報仇,十年也不嫌晚。」
她做了一個鬼臉,「這是在欺騙小孩子。」
他差一點爆笑出聲,這個小丫頭難道以為自己是大人嗎?「小平安將來比他們還有成就,這不就是最好的報仇方式嗎?」
「我知道啊,可是……」
「小平安很愛媽媽不是嗎?那就應該為媽媽好好保護自己。石頭哥哥可以向你保證,他們最後悔的是你變得很有成就,所以你要努力讀書,絕對不能輸給他們。」
「我會很努力讀書,絕對不會輸給他們。」
「這就對了,我們可以打勾勾了嗎?」
她用力的點點頭,伸手跟他打勾勾。
他真是瘋了!為了掩飾她身上的傷痕,他竟然丟下台北的一切帶她來到台中的一座山上度蜜月,這也就算了,為什麼他必須遭受「犯人」般的對待?
「你們是……」民宿老闆娘的目光質疑的繞著齊孟石和他身後的姚以樂打轉,三更半夜跑來投宿的男女總是透露著詭異的氣息。
「我們是夫妻。」齊孟石說完,姚以樂立刻探頭出來點頭附和,可是,她幹麼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躲在齊孟石身後?或許是因為傷痕纍纍,有家暴的嫌疑,不方便大刺刺的示人,不過,這讓她看起來更像個受虐兒。
「可是……」民宿老闆娘看著他提供的身份證,配偶欄是空白的。
「我們還沒有辦理結婚登記。」為什麼他必須向一個陌生人解釋這些呢?
「對啊,因為新婚第一天出了一點狀況,忘了要去辦理結婚登記。」姚以樂又熱情的補充說明。其實昨天——新婚第一天,齊孟石並沒有到公司上班,按照計劃他們要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可是一大早就搞得亂七八糟,宿醉更是讓頭痛死了,這件事當然完全拋到腦後。
「出了一點狀況?」民宿老闆娘歪頭看著姚以樂,新婚第一天就遭到家暴,這個女人真是可憐!
「我身上的傷跟齊孟石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她看得出來民宿老闆娘此刻在想什麼,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怎麼有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你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幫忙。」民宿老闆娘對她的態度轉為熱情,同是女人,當然要互相幫忙。
「老闆娘真好人,謝謝你!」
齊孟石真希望此刻手上有一卷膠帶,可以將這個女人的嘴巴封起來,她的腦子究竟是什麼結構,難道她聽不懂人家真正的意思嗎?
「老闆娘,這裡到底有沒有空房間?」他的耐性正在一點一滴加速流失。
「當然有,你們要住幾天?」
「我們先預付三個晚上,如果需要延長天數,我會提前一天告訴你,還有,給我們最好的房間。」他從皮夾取出信用卡放在櫃檯上。
民宿老闆娘收了信用卡刷下三天的住宿費,簡單說明民宿提供的服務,並指明他們房間的位置,然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取出客房的鑰匙給他,在這同時,她不忘對他身後的姚以樂又說了一遍,「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儘管跟我開口。」
「我知道,謝謝老闆娘。」
齊孟石一手提起放在腳邊的行李——這是來這裡之前臨時上百貨公司購買的衣物,一手拉著那位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大步走向他們住宿的客房。
進了客房,齊孟石看到床鋪是兩張分開的單人床,不禁怔了一下,看樣子,民宿老闆娘已經認定他有家暴的傾向,不過,這樣也好,他也還沒有準備好跟姚以樂進展到真正的夫妻關係;姚以樂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開心得好像來畢業旅行的孩子,蹦蹦跳跳,好奇的東看看西看看。
這間客房很大,客廳和臥房明顯的分開來,臥房的旁邊有一個陽台,陽台上擺了木製的圓桌圓椅,晚上可以坐在這裡一邊泡茶一邊看星星。
「這是我第一次住民宿。」每次父母和哥哥帶她出去度假,他們住的一定是最高檔的飯店,雖然很享受,但是缺少那種率性的感覺。
「這也是我第一次住民宿。」若非憂心在飯店遇到認識的人,他是不會投宿這種設備不齊全、餐飲和出入也不方便的民宿。
「我一定會喜歡上這裡。」她挑了靠近陽台的單人床,往後一躺,好舒服哦!
這個女人完全忘了他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沉住氣,這兩天他好像一直站在火山口,沒有一刻情緒穩定,而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感覺不受控制。
「我們先來談談吧。」
她不安的坐起身。「我們要談什麼?」
「我們要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
「不要忘了,你是來這裡養病的,待在這裡的時間,請你務必『安分守己』,不要舊的傷還沒好,新的傷又來報到了。」短短的幾天,他對她的信心已經蕩然無存,她絕對達不到他的期待——當個安分守己的妻子。所以,這會兒他只能先警告她,要她這幾天務必好好約束自己的行為。
「你放心,這裡應該不會出現搶匪。」她相信搶匪對這種地方沒興趣。
他一向自認為看人很準,可是這個女人卻重重的給他一擊。
人生難免會有意外的狀況發生,凡事要保留一份警覺性——這個道理他再也不會忽略了。「若是有搶匪出現,你不用強出頭,我會處理。」
「如果你剛好不在我身邊呢?」
「你不必擔心,這幾天我一定會待在你身邊。」雖然他總是隨身攜帶筆電,可以處理部分的工作,但是這幾天,他會好好盯著她,以免她又惹出麻煩,不然三天變成六天,他的損失更龐大。
「是啊,你要從這裡開車去上班,大概也不方便。」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他懶得糾正她,這個女人的思考邏輯與眾不同,說出來的話當然也是奇奇怪怪,教人搞不懂她怎麼會有這種反應。
「我們待在這裡的這幾天,若沒有我的陪伴,你不准離開民宿半步。」他會盯緊她,但是不代表她會乖乖待在他的視線範圍。對她,他已經學聰明了,事先做好必要的防範,這樣才可以降低「驚奇」發生的機率……如果再來一個「驚奇」,心臟就算可以維持正常功能,只怕也會變得衰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