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326高級轎車駛離了國務總理官邸,此時,天se早已全黑了,總理官邸內的道燈早已經亮了起來。
在王寵惠乘坐汽車離開之後,李子誠站起身,看著路燈下的後花園,平整的草地經過一番jīng心的修飾後,給人一種綠se地毯的感覺,也許在草地上自己吃個燒烤,倒也挺愜意的,但此時,他卻沒有心情在那裡浮想其它,眼前更為迫切的問題困擾著他。
雲南、貴州、廣西三省,也就是中國有名的「西南實力派」很有可能會以一些理由拒絕派出制憲代表,在過去的一年中,儘管zhōng yāng控制地方的力度在加大,但是西南地方實力派卻依然保持著他們的半**,甚至如鐵桶一般,全不給zhōng yāng插手其中的機會,而現在……
「一但三省拒絕派出制憲代表,那麼勢必有可能引起全國上下的連鎖反應,從而導致制憲會議的再次破產!」
「三省即然通電支持制憲會議,那麼其再行反對,必將持以不容反駁之理由!」
「如zhōng yāng過於緊逼,其甚至有可能導向革命黨……」
先前的對話不斷的李子誠腦海中浮現出來,相比於前者,真正更讓他擔心的恐怕也就只有西南實力派倒向革命黨的確可能,畢竟在歷史上,「炮黨」可就是先靠西南實力派,後來又靠著西南軍閥發動了一場場「革命戰爭」,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地方。
即便是西南實力派發動叛亂,李子誠都有信心平息叛亂,但是,誰也不可能否認一點,即便是規模再小的內戰,都有可能打亂現在的時局,一但局勢發生變化,那麼……
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絕然不假,現在,在李子誠看來,此時的局勢穩定是極為難得的。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避免中國發生新的動盪。
在心下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李子誠回過頭去,看著一直坐在那的李四勤。
「阿四!」
「少爺!」
李四勤連忙站起身來。
「有什麼辦法阻止這些嗎?」
少爺的問題,讓李四勤的心下一沉,他稍加思索後,眉間閃過一道冷意。
「殺了他們!」
「殺?」
哦。就是暗殺了!
暗殺!幾乎從有政治活動以來,暗殺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很多時候,為了解決一些問題,暗殺都是最簡單的辦法,但……暗殺真的可以解決問題嗎?
在李四勤道出這兩個字眼時,李子誠倒是不懷疑特勤局有這個能力,事實上。繼承了大半個保安部的特勤局,不僅有能力完成這件事,甚至他們還「頗具專業xing」。在保安部中就有一個機構專門從事這種「事物」的研究,不過也僅只限於研究。
就像在李子誠的心底,一直都有一個備用計劃,那個計劃就是以暗殺為核心,通過暗殺去解決一些問題,而為了完成那個任務特勤局一直在進行著前期的準備工作,他們做起這種事情來自然是輕車熟路,甚至有可能將暗殺演變成一場意外。
意外!
意外真的可以掩人耳目嗎?
在某種程度上,暗殺,幾乎就是民國初期的政治生態。甚至於在某種程度上。暗殺被賦予了政治合法xing,且被上升到愛國的高度。
就像各國駐華外交官都注意到,袁世凱從搬進zhōng nan hǎi之後「不過只離開過他的宮殿三次」,內裡原因,幾乎是眾所周知的,袁世凱封閉在自己的隱居之所。是因為內心中有一種恐懼,「這位大總統與世隔絕,大抵由於怕人行刺」。
這個觀察與事實不會相差太遠。共和取代**後,革命黨的暗殺慣xing仍在。1912年1月16ri,袁世凱就曾在běi jīng東華門外遭到革命黨的炸彈襲擊。在南北議和順利,袁世凱流淚逼清帝遜位成功的當下,卻仍然免不了要被趕盡殺絕,他內心深處對革命黨的觀感可想而知。
在袁世凱遇刺的前兩天,光復會領袖陶成章在上海廣慈醫院中彈身亡。接著又是宋教仁,又是……
暗殺,對於中國來說,幾乎就是政治的必然,如果說那種暗殺不過是革命黨的毫無希望的盲動或者革命黨之間的內鬥,那如果自己同樣也採用暗殺去解決問題……又會帶來什麼呢?
如果暗殺成了一種手段,甚至成為一種習慣……想著這些問題,李子誠的心臟猛然一跳,也許自己苦心構建的一切都將被改變,這……是你希望的嗎?
捫心自問的之後,沉思良久李子誠回頭看著李四勤,搖了搖頭。
「那……不是解決問題的手段!」
「少爺!」
原本試圖辯解的李四勤,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在他的意識中,他看待問題從來都很簡單,那就是一切都以少爺的意志為中心,而他只需要努力完成就行了,既然少爺反對,那他也就不需要再堅持。
「還有其它的選擇嗎?」
少爺的問題在李四勤的腦海中閃動著,現在,他必須要解決這個問題,可還有什麼辦法呢?
「……舉國上下,無不關注著制憲會議……」
關上收音機,中村無為從桌子旁站起身來,一盤早餐幾乎原封未動地留在桌子上。他慢慢地走到窗子跟前,又開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遠眺窗外天津租界的景se,雖是一片chūn光明媚,但是他的臉se卻是極為yīn沉的。
「這些混蛋!」
他輕聲地詛咒著以表示憤恨。接著他又輕輕地用一連串的咒罵以發洩他對袁世凱、李子誠以及他們的zheng fǔ的強烈仇恨和敵意。
中村無為是一個ri本商人,不過他並不像其他ri本商人那樣,在生意上表現的非常謙遜,他經常以一種冷淡的態度來對待一切,甚至包括他的生意。事實上,做生意,不過只是他的副業,在天津幾乎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位「中村社長」的來歷,頂多只是知道。中村是一個大阪人,大阪人,似乎天生就是生意人,他在中國做著一些生意。不過就是那種小生意。
自從「膠澳事變」後,ri本商人在中國的生意就變得越發難做起來,更何況,現在隨著中國替代型工業的建立,甚至隨之建立了出口導向型工業,ri本商品不僅未能如願佔領中國市場,甚至在南洋、印度、非洲、拉美、美國等地需要面對來自己中國商品的競爭。而在另一方面。加之中國禁止工業原料出口的舉動,無疑給了原本依靠對華輸入工業品,進口工業原料的ri本商社以致命的打擊,在這種情況下,越來越多的ri本商社或是倒閉或是關閉,只有極少數的ri本商社,依然頑強的生存著,而中村商社就是其中之一。雖說他們的生意很是艱難。
不過,中村無為,這個ri本商人不過只存在於。表面上,在中國,並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或許,只有遠在夏威夷的少數幾人知道,這位中村無為實際上就是中國zheng fǔ通緝的「亂黨要犯」,曾滬軍都督、唐紹儀內閣工商部長的陳其美,現任的中華革命黨總務部部長。
大多數革命者一樣,隨孫先生流亡夏威夷之後,他一直渴望著回到中國。而中國發生的變化,尤其是袁李兩人的合作初顯成功,更是激起了他心下的一種反感,這種反感和他原先對李子誠的不滿情緒以及敵意結合起來,使他變得更加狂熱。
他一直認為,如果當年李子誠沒有倒向袁世凱。其沒有用錢款運動革命軍隊,那麼「二次革命」是能夠成功的,也是能夠打敗袁世凱的。「二次革命」的失敗,與其說是失敗,倒不如說是一種集體的背叛,正是李子誠的鈔票使得那些人背叛了革命,使得成千上萬的優秀青年死在「二次革命中」,而且死得毫無意義。
而陳其美相信自己是決不會也決不可能背叛的,流亡海外的經歷就能證明這一點。
在過去的兩年間,像所有的流亡海外的革命者一樣,他經歷過仇恨、經歷過絕望,同樣也經歷過希望,而且看到希望的道路上,和其它人一樣,他也曾寄希望於「袁李決裂」,並且相信,袁李兩人的權力鬥爭將會引發一場新的內戰,到那時,全國民眾都將認同他們的嘴臉,但是最終,袁李兩人的和睦相處卻使得他的這一願望就像一個瓷瓶被火車撞得粉碎一樣破滅了。
而隨後,面對革命以及生活上的困難越來越多的革命同志,選擇回國自首,以發表「悔罪書」的方式,接受了袁世凱的特赦,他們背叛了革命,在這種情況下忠誠和希望,信仰和自信,全成了泡影,留下的只有仇恨。陳其美的內心深處,他恨這個國家,恨袁世凱,恨那些高官,恨曾經的同志,恨那些國會議員,恨新聞記者,甚至於恨那些被迷惑的國民,而最最主要的就是恨那個人——李子誠!
沒錯,他恨他!
當年,苦心經營良久之後方才發動的「二次革命」,李子誠只是略施小計,就把革命在娘胎裡扼殺了,甚至於,從那時起,革命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甚至是徹底xing的破滅。
在年前,面對中國大量向美國派出留學生的時機,革命黨人立即全力在美國各個學校之中發展力量,以試圖向過去一樣,通過留學生改變這個國家,面對這種情況,在袁世凱試圖通過徹查,並遣返「謀反學生」以解決問題的時候,李子誠的卻是通過駐美商會向留學生發了成數百外簡易收音機,這件事絲毫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把收音機看成是給予留學生的的無害安撫,對於遠在美國的那上千名留學生而言,聽聽來自中國的音樂,倒也是一種愜意的消遣。
但李子誠的聲音就不是這麼無害了,就在革命黨試圖在留學生中發展力量的關鍵時期,那些留學生打開收音機收聽新聞。新聞結束時,那些留學生聽到了「膠澳事變」時曾經聽到的同一個聲音,內容也幾乎相同:
你們面臨著忠誠的抉擇,中國的未來掌握在你們的手中,你們掌握著中國的命運,國家派出你們前往他國學習,是為了更好的建設中國……
在這場演講之後。在留學生中發展革命同志,進而發動一場新的革命的夢想,就像南柯一夢似地被收音機的廣播粉碎了,而對於離鄉背井逃亡國外的陳其美來說。他不會接受革命遭受挫敗的命運。
在今年chūn節前,陳其美化名成「中村無為」以一個夏威夷ri僑的身份前往ri本,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他意識到,能夠給予革命幫助的國家,或許只有ri本了,對於ri本人來說。他們絕不願意看到中國一天天的強大,所以,他們才會支持中華革命黨,所以,他才會回到ri本,尋求幫助。
相比於黨內的許多同志,陳其美從來都覺得他自己更為出se,而且他還有一個善於思考的頭腦。所以他是用自己的步子,走出他自己的路來的。
曾經在反清革命時深入青邦的他知道,想要改變現在的局勢。就必須要進行一些事情,所以他比其它人更重視實際效果並進行邏輯的思考,因此他比其它的的魯莽的狂熱分子和不顧死活的亡命之徒更高明一籌。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ri本得到100萬ri元的經費,這一筆經費,甚至超過ri本人向中華革命黨提供的資助,而他遊說ri本人的方法非常簡單,他要刺殺李子誠!
李子誠是連雲系的核心,是國社黨的核心,只要殺了他。所有人都會把懷疑的目光對準袁世凱,到那時,一場新的戰亂就會由此展開,這一點,所有人都非常清楚,同樣也嘗試過。但一次又一次,幾乎所有人都遭受了失敗。
陳其美並不那麼傻,認為這項工作簡單易行。相反,由於多次刺殺的失敗,更加重了他行動困難。要想尋找一個刺客倒不是難辦的,問題是現在李子誠周圍已經築起了一堵很安全的圍牆,想找一個人或提一個簡單計劃,以完成這一使命,就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了。
在過去的兩個月中,他有條不紊地在腦子裡思索著一系列的問題,他甚至都沒有和潛伏在天津、běi jīng等地的黨內同志聯絡,只是一門心思的作著他的計劃。
幾天前,他會在窗前坐了兩個小時,一根接一根地吸著煙,直到整個屋子都瀰漫著藍se的煙霧,才擬出了一個計劃來解決這些問題。他對計劃進行嚴格檢查時,它似乎合理可行,但到最後卻總是經不起考驗,無法成立。想來想去,總有一個問題無法解決,即計劃的執行問題。
早在一個月前,zhōng yāngjǐng察總局就破獲了旨在刺殺國會議員的一個潛伏的革命黨團體,大量的黨內同志被逮捕,隨後革命黨京津兩地的全體領導人都不得不東躲**,較下層的成員們看到這種情況後,也大都大為喪氣。
現在,以前樂於提供協助的人,如藏匿被追捕的人、運送武器、傳遞消息,甚至提供情報等等,恐怕也不願再提供任何幫助了,可是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又要如何執行這一計劃呢?
為了能夠保證這一計劃的執行,陳其美通過其它渠道,通知潛伏國內各地的組織,要求他們的刺殺制憲代表,以阻止制憲會議的召開,從而轉移zhōng yāngjǐng察總局的注意力,而現在為了保證制憲會議的安全進行,zhōng yāngjǐng察總局和軍法執處對大量的革命黨組織進行搜索,數以百計的同志被逮捕,被捕者受到審訊,多個革命組織網全部被迫停止了活動。zhōng yāngjǐng察總局根據內部情報,抄了一家又一家,破獲了一個又一個貯藏武器和其他物資的密室。
而這一計劃,在轉移了zhōng yāngjǐng察總局注意力的同時,卻又增加了另一個計劃的執行,正向陳其美給先生發去的電報中所描述的那些事實一樣——缺乏資金,在國內外失去支持,人員減少和信譽下降,中華革命黨在zhōng yāngjǐng察總局和地方jǐng察的襲擊下正在分崩離析。
此時,陳其美卻獨自一人在反覆思考之後,喃喃自語道:
「一個沒有人注意的人……」
他挨個數了一系列他知道敢於行刺總理的人,但是這些人每個都在zhōng yāngjǐng察總局有一本厚厚的檔案,至於他自己,根本就不具備執行這種任務的能力。
他需要一個合適的人選!
快到中午時,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答案,他一會兒又否定了這個答案,但在躍躍yu試的心情下把它再次揀了回來。如果能找到這樣一個人……
又過了十幾分鐘,陳其美穿上外套下了樓,離開了他的住所,如果說,此前,他所思索的問題是需要一個合適的人選去執行他的那個計劃,那麼現在,他所需要的思索的問題就是——如何讓那個計劃變得完美而沒有任何不足,從而保證一擊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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