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後,好友說話聲仍在耳際迴盪著,想著那件事李光臣意識到,如果能參與其中的這對於他來說,或許將是他這一生中辦的最重要的一件事,除去可為那部千年良法進言之外,更為重要的是,對於個人而言,能參與其中,亦是其人生榮譽的頂點,可謂是光宗耀祖至極。「莫非梁基亦有所舉措?」
想到好友的舉動,李光臣心裡一振。
「一定是了。在這個時候,誰又能真正無視呢?若是梁基能入其中,想來……我要是能……」
他沿著這條思路想呀想的,愈想愈遠,想得甚至如醉如癡,甚至達到物我兩忘的地步,所幸,現在他手頭並沒有積壓的案子,否則,他恐怕真沒有心思為顧客辯護。
下班的時間早過,他思想的翅膀還在高深玄妙處邀游正酣。
馮國璋的關鍵在哪兒?這位將軍大人聽誰的?
……他是袁世凱的人,有名的北洋三傑……如有法接近他就好了……對,好好琢磨琢磨,把這堡壘攻下……送禮對這位將軍大人不靈,雖說眾所周知,商販出身的馮國璋極是貪財,但是據說他在這方面卻有一些怪脾氣,他好「生意」之道,而不好他人相送,在外界已經有名。為保住名聲,他不可能為誰破例。
傳聞,曾有人想巴結他而大搞感情投資,送了十次禮品十次被退回,次次原封不動,弄得送禮者很是尷尬,同時也很納悶兒:這位馮老爺子究竟喜歡什麼?十次禮品次次不重樣兒,金銀寶石稀世奇珍無價古玩兒無不囊括其中,他居然一樣也沒看中。
他馮國璋絕非至聖賢人,為什麼不喜歡別人送東西?常言道,「當官的不打送禮的」,當今社會無官不貪。無吏不污。他馮國璋偏偏怪癖如此……
他馮國璋唯一的愛好就是生意,這別說河北,就是天津大港經濟開發區內,但凡是能數得著的工廠、企業。甚至就是連隴海鐵路沿線的工廠、礦場,大都有他馮國璋的股份,而他馮國璋入股,從來都是真金白銀的,絕不做什麼「參干股」之事,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生意人。做生意,就要公平……
想著關於這位馮將軍的種種傳聞,他知道像這樣資深年老的高官兒,倘若送禮不靈,便很難結識。自己與其相比,地位懸殊,即便走通路子得以相識,也難相知。求人辦大事只有兩種關係靠得住。一金錢,二情誼。第一種關係能見速效,第二種則不然。非情投意合知心換命不可。
可偏生,現在他壓根就沒有時間和他聯絡什麼感情,更何況,馮國璋也沒有必要和他這個小律師聯絡什麼感情。
倒在床上,只要一起到那制憲代表的事,雖是一夜未睡,但是李光臣卻沒有一絲睏意,這會他可謂是絞盡腦汁,可卻是百思不得其法,就在這時突然他想到了徐渭川。
徐渭川。這個人並不是官員,而是一個商人,而且在這河北這晉商通行之地,他卻能以陝商之身,他先後做過木材、糧食、食鹽、軍裝、軍火等生意,樣樣順手。財路通達,短短十幾年就積存了豐厚資財,在商界站穩了腳跟,顯露了頭角……
而其最成功的地方卻是為馮國璋打點生意,而馮國璋這個布販出身的將軍,更是將大半生意都交給他,而其在生意上凡有重大舉措都與他有關,或約他建議,亦或由他授意行事,又或出於他的手筆,故有「馮家財神」的美稱,被河北一帶的達官貴人們視為馮將軍的親信,也正因如此,其在河北可謂是炙手可熱!所以,巴結他的軍政大員極多,終ri門庭若市,賓客如雲。
徐渭川……
想著這個名字,李光臣頓時沒有了任何困境之感,聽說徐渭川並記住其姓名有三四年了。那時,李光臣剛開了一家律師所。他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就記住了,而且記得很牢,其因由不是李光臣的記憶力太強,而是他和徐渭川有過「生意上的往來」,準確的來說,他曾當過徐渭川的律師,曾幫他在天津租界的法庭同外國洋行打過官司。
那時徐渭川的商行為外國洋行收購羊毛,而洋行後來拒絕支付尾款,當時李光臣作為他的律師的在天津幫他打了這場官司,打贏官司後幫其索回多達數十萬元巨款,後來徐渭川雖有意招攬,但卻因李光臣心懷著要「打出一片藍天」的信念,而最終做罷。
事到如今,想到當時自己的那一番夢想和最近幾年的遭遇,李光臣的心下卻是感歎著說道:
「有些時候,人總得迫不得已做一些事情。」
心下如此思索著,看一下時間,不過才晚上七點,於是有些急不可耐的李光臣,便來到徐渭川住處。
一見到李光臣,這個曾想招攬的知名律師的到來,徐渭川可謂是高興得無以復加。兩人寒暄間,徐渭川就抽空吩咐家人安排酒菜。煙茶方罷,未及說話,徐渭川便拉起李光臣往外走,說是。
「今天個我可要陪老弟好好的喝上兩杯,老弟是咱河北的知名律師,終ri事務纏身,案牘勞煩,好不容易忙裡偷閒出來,應該徹底輕鬆,今天一定要喝個痛快才是。」
話時徐渭川壓根就不徵詢李光臣的意見,一憑自己意願行事,言談舉止倒有幾分見面熟的雍容氣度和江湖俠客的倜儻雅量。
徐渭川引著李光臣走進一個大院套小院的去處。屋宇富麗堂皇,室內陳設豪華,而在室內一張圓桌上擺放著各sejīng美菜餚,四張jīng致的紅木椅圍桌而設,在美麗的侍女則在一旁陪侍。
「老弟,稍等,今個,我又叫了兩個朋友,想來就到了!來,請坐!」
說著,徐渭川便硬拉著將李光臣按於主賓席,可謂是給盡了李光臣面子。對於這個三十幾歲的青年,徐渭川可謂是極為欣賞,當年和那ri本洋行打那官司時,就是天津也沒有幾個律師敢接。到不是因為那家ri本洋行有什麼背景,而是因為那家ri本洋行的社長,從來就不知講理是什麼,多年前,在一場商業官司中,其甚至請人殺死對方僱傭的律師,也正因如此。在天津,才沒有幾個律師願接與其相關的案子,最後徐渭川還是接了下來。
而且還打贏了官司,贏了官司不說,最後他還遊說ri本領事以「維持ri本商社聲譽」為名插手其中,最終成功索回了三十萬的款子,款不多,但卻顯出他的勇氣來。
不一會兒。進來兩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一看那兩位,李光臣當即反應出即將發生的事。他不由暗中叫苦。此時此刻,他哪裡有什麼閒情逸致喝什麼酒呢?對於喝酒,李光臣他曾向友人戲言誇口:
「在酒桌上,從未得一醉!」
雖說話是如此,可是,他找徐渭川旨在尋覓成就大事之路徑,而且希望速成,時間不允許他運用「迂迴戰術」,他只能開門見山「直取中軍」。他早已分析過了,只看這會徐渭川對他的態度。「直取中軍」已有八成成功把握。誰知這人卻在見面之後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李光臣心裡有事兒,哪有心思與這些人寒暄,可現在已經到了酒桌上,還能有其它什麼辦法?於是他只有點點頭。
「那就多謝徐先生了!」
而這時徐渭川卻是指著桌上的酒菜悄悄對他說:
「今個,不說它事,咱們兩人一定要喝個痛快。」
說罷徐渭川不待李光臣說話。便將他生拉硬拽到酒桌前。李光臣再次被摁到坐椅上。他騰地站起,抱拳施禮說:
「真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面就掃你們的興。光臣今ri拜訪徐先生,原有要事相商,未曾想一路急來,還不及向徐先生陳明原委就……」
「噢,明白了。好,改ri再玩,只下回不失約就行。」
中年人站起來,說罷悻然而去。
李光臣又連連向徐渭川致歉,說:
「我實出無奈,請仁兄多多包涵才是。我拜謁仁兄,是有……」
沒等李光臣說完,徐渭川便打斷他的話說:
「這裡不是談正經事的去處,我們去前廳吧。」
見徐渭川似有些不快,李光臣只好跟他上路。心想:
「有求於人的事兒無論多麼著急都得耐著xing子,客隨主便嘛。身居客位,只好任憑主人安排。」
到到了前廳,徐渭川看一眼李光臣,實際上從下人通報李光臣登門拜訪,他便能猜出他的來意,從報紙上報道那個消息之後,他便知道,遲早會有人來拜訪他。
「明新,說吧,有什麼緊要之事,讓你連酒飯也思了!」
徐渭川的臉上帶著笑,喝著茶時,語氣間的親近卻是他倆如同有數十年交情的摯友一般親密。
「這……」
雖說是來求助於他,可是這會當面求人,一時間李光臣卻全沒有原本在法庭上的伶牙俐齒,一時盡然語措。
「別這什麼這的,明新,你不是外人,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說著,徐渭川便點起一支雪茄煙,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他自然知道如何是做「生意」,做任何生意都需要投資,就像當年馮將軍還在新軍時,兩人即已結識,而他即與其身投資一樣,而現在,瞧著眼前的李光臣,他到是覺得這或許也算是一個生意。
對於李光臣之才,徐渭川自然瞭解,一直以來yu拉其為已用,而現在正是一個機會。
「不知,先生可知制憲會議將開……」
五月的昆明,早已是一派初夏之se,這座四季如chūn的西南邊陲重鎮,在中國的省會城市中,遠談不上什麼繁華,甚至在這個國內實業迅速發展之際,這座邊陲重鎮,幾乎見不到太多的實業之業,雖已是民國六年,但這裡的一切和宣統年間似乎沒有多大的區別,頂多也就是男人腦後的辮子剪掉了,巡撫變成了將軍,這或許是這座邊陲重鎮最大的變化。
辛亥革命後,雲南省最高軍政機關是雲南軍都督府。而此時則為開武將軍巡按使署,與他它不同,無論是雲南都督府還是現在的開武將軍巡按使署都是一個軍民合治的機構,都督兼管一省軍事和民政,不另設民政長或省長之類的行政首領。而這正是西南諸省與他省之不同,甚至在內務部隊進入四川等省的情況下。雲南、貴州、廣西三省,依然為內務部隊止部,更不要提內務部任命民政長或於三省推行民政長選舉了。
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西南三省才是中國真正的地方實力派,而對此,即便是zhōng yāng亦對這邊陲之地無能為力。而三省之中,又以雲南為領袖,在雲南軍隊中不少人是辛亥革命的參與者,同盟會會員亦有相當數量,不過,得益於袁世凱的威懾和zhōng yāngzheng fǔ的些許權威,現在三省遠未能發展為地方軍閥。
在開武將軍巡按使署會議室內,一個聲音不時響起來。
「……各省必須派出制憲代表參與制憲會議。如某省因個人私利廢公,國會將授權其省兩院議員另行選舉……」
唐繼堯這位開武將軍聽著秘書官在那念著公文,眉頭卻是緊鎖著。終於,在秘書官把公文念完後,他看著會議室內的一眾軍官們,半晌卻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從蔡松坡北上任職,他唐繼堯便成為雲南的最高統治者,在這邊陲之地便當起了土皇帝的角se,而其更是越發迷戀著這幾乎無人約束的權力,雖說還有省議會的約束,可對於省議會,他卻有著自己的辦法。只要「盯死」了國社黨,省議會也成不了大氣候。
為了對抗國社黨,他差人在報紙上發佈「滇人治滇」的口號,隨後又組織人弄「本地進步黨」,實際上就是旨在利用他黨擠壓國社黨,同時雲南邊陲與他省不同。各地土司皆在省議會有固定席位,而土司亦聽命與其,雙重擠壓之下,國社黨在雲南不過只有不過三十議席,遠發揮不了什麼影響力。
而現在,這制憲會議卻讓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一但制憲完成,那國家勢必將行以憲政,而憲政之後,他這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開武將軍勢必需交權,袁世凱任命這開武將軍,可不就是為了奪他民權的那一天!
憲政,
過去在前清那會,在他看來,或許這憲政是個好東西,但是現在看來,這憲政絕不什麼好東西,可他偏偏不能拒絕,因為雲南的中下層軍官和署內的那些文官,大都支持制憲,離開他們的支持,他唐繼堯這開武將軍還是將軍嗎?
就像是上個月,陸軍部電令雲南派出一旅士兵前往江蘇編練遠征軍,原本他想拒絕,可是消息卻經報紙傳來了,未等他拒絕,昆明商界便組織起來,弄什麼歡送宴,而中下層軍官更是紛紛請願要求參戰,雖說他百般不願派兵,但面對這種情況最後也只能選擇妥協。
在抵制內務部時,他還能用「別讓人家看不起滇人」的話語,說服眾人為了雲南人的臉面自行剿匪,從而拒絕內務部隊進滇,可現在……
「好了,現在,咱們中國到底還是走向了正軌了,我輩當年投身革命之舉,總算未曾白費!」
他的聲音一落,室內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聲,大都是和他一樣顯得很是樂觀。
「……有國務院小李總理在那裡撐著,袁世凱即便是百般不願,恐怕也只能同意立憲了!」
「可不是嘛,這就叫做惡人自己有惡人磨……」
「小李總理是惡人嘛……」
「瞧我,這話說的……」
在這一派樂觀聲中,唐繼堯的心下卻是不停的抽動著,眼前這些人的樂觀,卻是讓他的心思一沉,頓時感歎這些人的短視,難道他們就不知道……
「諸位也不要如此樂觀!」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說話的是由夔舉,他是開武將軍巡按使署的秘書長,也是唐繼堯最為信任的幕僚之一,這會他這麼一說,眾人立即靜了下來,都將視線投向他。
「諸位需知一點,雖說現在府院分治,到也使zhōng yāng政局顯出幾分平穩,可諸位需知一點,他袁世凱又豈會真心制憲,民二年天壇憲法草案因何草而不行?即有前車之鑒,今ri制憲,又豈能抱以太大希望?」
隨之,由夔舉的臉se一正,將視線轉向唐繼堯說道,
「將軍,如是袁氏真心制憲,想來以將軍之心,必定全力配合,可若是袁氏企圖以制憲為名,奪我地方之權,這就不得不防啊!」
由夔舉如此一說,眾人頓時沉默了下來,由夔舉是唐繼堯最為信任的親信,他現在這麼說,雖看似是向開武將軍進言,可實際上,根本就是唐繼堯借由夔舉之口挑明他的心機,不信任袁世凱?
不,他是……
「難道,就不派人參加制憲會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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