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各莊灣北部的小篷來,並不是的一個海灣,當第二十四旅團發起登陸時雖然浪高六英尺,但是進展順利,天亮前一小時,第二十四旅所屬四十八聯隊所乘汽艇拖曳的舢板向岸邊駛去時,站在徵調商船的松前正義大佐的臉龐映著朝陽光,此時他的眼中儘是決然之色。
「縱是悉數陣亡,亦要打下膠澳!」
松前正義在心下輕喃一聲。
汽艇拖曳著舢板在距離岸邊還有百米距離時,汽艇停下了舢板的士兵開始划著船朝岸邊劃去,每一個都緊張的看著海岸,王各莊灣的慘狀依然刻在每個人的腦海中,到水深齊胸時,扛著作戰裝備的士兵開始下水。
幾乎是在一跳下船的時候,町田一郎便覺得自己往泥裡陷,。退潮後露出的海灘,那是混亂著海泥的黑色沙灘。有些扛著機搶的士兵越陷越深,沒頂淹死了。其他人幾乎花了整整一兩個小時才掙扎到外的堅實的沙灘。
此時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但登小篷來的松方正義卻長鬆了一口氣,因為正像師團長推測的一樣,沒有遭受任何抵抗。
「快,快快的,向王各莊灣方向挺進!」
儘管天空下著暴雨,道路一片泥濘,但第四十八聯隊依然迅速繞過小篷來,向王各莊灣進軍。
暴雨的緣故,天色有些陰暗,到日軍抵達的時候,雨已經轉小,因為除去嶗山和小篷來之外,地面並未有太多的遮擋物,設立在山包高處的機槍陣地,視野相當的開闊,即使受到了雨水的遮擋,卻還是能看見遠處的人影。
「注意,敵軍從小篷來方向迂迴過來了!」
指著小篷來與嶗山之間的開闊地閃動的人影,施明濤急忙喊了一聲。
「狗日的,早說過那裡應該佈置一個排的」
可這話也不過是一說,施明濤知道小篷來山比這座小山包大多了,在那地方佈置一個排,根本就起不到作用,佈置一個營的話,很難保證他們完成阻敵任務後能安全的撤回來,在敵方佔有絕對火力優勢的海岸線,佈置大量防禦部隊幾乎等於自殺。
一個二式標準機槍組成員需要6個人才能維持,包括:機槍指揮員,1號負責射擊,2號負責攜帶三腳架,3、4、5號負責攜帶彈藥、後備槍管、挖壕工具和其他物件。為了保護指揮員,1號、2號配備有手槍,其餘三人攜帶步槍。但在實際使用中,許多戰鬥部隊會把機槍組成員減少到只有3人:射手,副射手攜帶槍管和負責裝填和觀瞄手,有時甚至連觀瞄手都省去,讓副射手兼任此職。
而此時梁食所在的機槍組同樣減少到三人一個機槍手,一個供彈,另一個拿著望遠鏡查看射擊的效果,隨時為機槍手指引目標並加以矯正射擊效果。
「調整好了嗎?」
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從小篷來方向迂迴過來的敵軍,李程朝問了一聲。
「嗯!」
點下頭,梁食的嘴裡沒吐出一句廢話,眼睛貼著瞄準鏡,右手突然壓下了擊發連桿,機槍響了。
疲勞和渾身濕透的軍裝在折磨著每一個士兵,提著步槍朝著那座山包突擊時,町田一郎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打下那座山包,然後好好的烤烤火,把衣服烤乾,最好能喝一口酒,突然,前方傳來槍聲。
槍聲連續「滋滋……」作響,那機槍聲與町田曾聽過的「啪啪」聲不同,這槍聲猶如那撕破布匹時發出的聲音,在槍聲傳來的時候,前方突然響起了「啪啪」聲,接著闊地間又吐出幾道火舌。
「啪、啪」
山包的敵軍和聯隊的機槍兵的機槍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暴雨後的寧靜。先頭部隊與敵人交戰時,町田所在中隊停止了前進,然後在大隊長的指揮下,開始集中兵力,準備發起一次突擊。
天空中烏雲密佈,暴雨轉成小雨,前方的機槍歡叫著,而伏在田垅處的町田,聽著那清晰可辨的撕布般的機槍聲,心臟卻不時的亂笑著,他抬起頭,可以看到在樹梢,小鳥「卿卿喳喳」地叫著,在天空飛翔,
到處可以看到高梁被割光後露出的光禿禿的地面。如果沒有這槍聲的話,這是一幅多麼寧靜祥和的風景畫埃簡直是米勒的《晚鐘》,是一幅名畫!
但此時這幅名畫卻完全被槍聲破壞了,就在這時空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嘯聲,那是艦隊在提供炮火掩護,聽著那嘯聲,町田知道眼前的這片土地被炮彈撕裂得一塌糊塗!並且會被屍體的惡臭和鮮血塗抹得亂七八糟!
在山包的防禦陣地,第八連的官兵一個個趴在散兵坑內,眼睛盯著開闊地日軍的動態,看到他們停止進攻後,抱怨聲立即從他們的嗓間迸發出來。
「有人生沒人養的,咋不沖了,衝過來好讓老子的步槍開開葷不是。」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空中便傳來一陣破彈破空的嘯聲。
「隱蔽、隱蔽……」
士官和軍官們的吼聲讓士兵們紛紛跳出陣地,像飛似朝著反傾面陣地跑去,將自己完全縮在反傾面陣地的散兵坑中,有的人還沒有完全進入掩體,敵艦發出的炮彈就雨點般地落下來。一瞬間,剛才還完好無缺的陣地,爆炸聲四起,煙火亂竄,被炮彈掀起的石頭、泥土更是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散兵坑裡的官兵們,被傾下的炮火震得五臟欲裂,一個士兵雙手捂著耳朵罵道。
「狗日的小鼻子,打仗就靠幾門破炮,要是沒有了炮,老子與他們全用槍一對一的幹,他狗日的肯定打不過我們!」
正說著一發重型炮彈落了下來,數百公斤的炮彈直接夷平了一兩個散兵坑,更掀起了數噸重泥土,將數名官兵全埋在泥土裡。
炮擊持續了十數分鐘,炮彈幾乎把山包來回犁了兩遍後,海敵軍的炮擊終於停了下來,而山包完全變了個模樣,再不見一絲青色,曾經鬱鬱蔥蔥的山頭,這會儘是翻開的泥色,其中還有散落著一些被炸碎的屍體碎快,
躺過炮擊的施明濤第一個衝出散兵坑,
「快進入陣地!日本人馬就要進攻了!」
他一邊喊著,邊揮動著手裡的衝鋒鎗,朝著山腹的陣地衝去。
大多數官兵的耳朵早已經被鬼子的炮火震得聽不見排長的喊聲,但一看見排長衝出去,並揮動著衝鋒鎗,就一個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紛紛拿著槍衝出了反傾面陣地,回到了自己作戰的位置,也不用軍官再下命令,就一個個將槍彈推了膛,把手榴彈的保險一個個拉出來,一一擺在順手的地方,一切熟練地完成了,便趴在掩體,用一雙雙警惕的眼睛,盯著前方山下的日軍的行動。
軍官的軍刀斜指著天空,原本縮在田垅後的士兵紛紛站起身來,排著並不算鬆散的散兵線,朝著前方的山包衝去,之前他們已經確定了中國人的防線就在山包,只要攻下那裡就能開闢出登陸場,而此時那座小山包幾乎被海軍的重炮夷為平地,面還會有幾個活人。
「呼……」
喘著粗氣,端著步槍衝鋒時,儘管腳下的泥土粘腳,但町田還是拼著命的朝著山包的衝去,靴的泥越來越多,腳越來越重,速度越來越慢,過慢的速度使得他明白,此時他和所有人一樣,是一再好不過的靶子。
突然機槍響了起來,在那讓人恐懼的撕布聲中,町田聽到身邊不斷響起慘叫聲,他本能的想要伏在地,但在即將臥倒的瞬間,卻突然感覺胸前像是被氣錘擊中一般,那氣錘接連重擊兩下,不待他發出慘叫,整個人便猛的趴倒在泥濘的田野中,血和著泥水從他身下的流了出來,神采在那雙眼睛中消失了。
槍聲、慘叫聲、呻吟聲,在天地間迴響著,這一刻死神在王各莊的高梁地的歡騰著,收取著生命,曳光彈在空中拖著紅色的、綠色的曳光線,光線連綿著,在空中匯成一道道彈雨組成的鐮刀,在那無形鐮刀掠過的地方,總會掀起一陣陣腥風血雨。
即便是雨後的天氣,溫度並不高,可高強度連續的射擊還是將槍管打得通紅,因為敵軍的距離過近,為了節約換槍管的時間,梁食幾乎不會去換槍管,而是吩咐副射手直接用水倒在槍管,以冷卻槍管,在他的旁邊還有幾桶水,足夠冷卻槍管之用。
「倒水!」
每一次射擊百發子彈左右,梁食都會冷靜喊出這麼一句話來,一壺水倒在槍管,只騰起一陣白色的水蒸氣,在水蒸氣遮擋視線時,他才會緩一口氣,甚至接過戰遞來的香煙,吸幾口煙,放鬆一下神經,當蒸氣淡去時,他又會再次投入戰鬥之中。
槍歡叫著,黃銅彈殼不斷跳出在空中劃出炫麗的弧線,單眼貼著機槍,從瞄準鏡中看著子彈奪去敵人的生命,梁食卻完全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在陣地感受不到那種殺戮的感覺,但是成片的日軍衝過來,又被機槍如同收割麥子一樣撂倒,那種成就感是難以用言語述的,可對於梁食而言,他卻沒有任何成就感。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為他的冷靜驚歎,事實,對於梁食來說,在他的眼中,此時他並不是在進行一場單邊的殺戮,而是像過去的訓練一樣,只不過那些固定的靶子,此時變成了會移動的靶子,如此而已,所以,他才不會有任何成就感,或者說,他不會因為那種成就感,而影響到射擊成績發揮。
架在三腳架二式通過用機槍的射擊精度遠談不高精度,遠不及馬克沁機槍,只能說是精度一般,但相比於馬克沁機槍,他卻有著自己的優點,它配有後座減震器、擊發連桿以及光學瞄準鏡,這一切使得機槍射擊就像是遊戲一般,長時間連續射擊根本不會讓人感覺到疲憊,但此時這種單調,而沒有新意的掃射,卻讓人感到了有些疲憊,不過輝煌的戰果卻鼓舞了射手,機槍每噴出火舌就意味著有日本鬼子倒下。
剛剛從小篷來方向迂迴過來的日軍顯然十分的盛怒,一次次進攻被打退下來後,進攻的頻率也開始加大,規模也壯觀,然而在佔據極佳地形優勢的第八連面前,他們的進攻都是徒勞無功的。從發起衝鋒開始,到他們身前,那是一段魔鬼距離,成片的屍體就倒在了那裡。
在泥濘的田野之中,本身快速行軍就是一種奢望,在這種情況下衝過機槍封鎖下的數百米的開闊地帶,更是做夢,即便是有一些幸運兒僥倖衝到山腳下,可要進攻山頭卻更困難,更何況等待他們的還山腹處的防線,而最終大多數日本兵只聽到那恐怖的如撕布一般的機槍聲,這甚至是他們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偶爾一些幸運兒好不容易衝到山腳下,躲避了機槍的射擊後,卻又被腳下突然炸響的地雷奪去了性命,偶爾當地雷在空中爆炸的瞬間,山腳下再也沒有了能站著的「幸運兒」
在射擊了不知多長時間之後,梁食的身邊已經佈滿了彈殼,他已經不知道打出去多少子彈了,那些彈藥箱被扔得到處都是,還好有觀察員除了觀察敵人的動態外還擔負起打開彈藥箱,把子彈鏈傳給供彈手,否則真的還忙不過來。
而在梁食的腳底下踩著的不再是土壤碎石,而是一堆閃亮的子彈殼,它們已經鋪滿了周圍所有的地方,原本250發一箱的彈鏈被加長了,每一次停頓射擊的時候,一旁的副射手總會用水壺倒槍管倒著,機槍堡內的瀰漫著的蒸氣與硝煙,機槍射擊的時候彈出的彈殼飛舞,機槍口冒出妖艷的火光,它們在這個機槍工事內構成了一幅讓人難以想像的炫麗的畫面,可惜所有的人都忙於消滅敵人,誰都未曾注意到這炫目的一幕。
但衝鋒的四十八聯隊的的日軍可沒有他們這麼輕鬆,海的艦炮從未終止過炮擊,只是效果太差,尤其是山包中部的突起部位,形成了一個對海死角,而四十八聯隊的火炮,卻根本就沒有運岸,此時海軍的炮火支援所起到的作用僅僅只是在山製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坑。
而山下發起進攻日軍屍體中流出的鮮血混合著雨水在田地間流淌著,整個田野到處都是一片片暗紅,在雨水的作用下,暗紅色的血泊向四周擴散的範圍越來越大。那些日軍士兵看著堆積如山的屍體,恐懼在不斷的蔓延,一次又一次的衝鋒,換來的只是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或許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死神正向他們揮著手,死神正在向他們露出笑臉。
每當指揮官下令撤退停止進攻都總會讓這些久留米人長鬆一口氣,終於又撿回了一條命,雖說大多數日本兵,在戰場可以用悍勇無畏來形容,但是面對這種只有死亡的衝鋒,還是會充滿畏懼,而每一次當他們組成的肉彈隊發起衝鋒的時候,往往會在距離山包還有百米的時候,就會倒在泥濘的田地間。
「班哉……」
在海的炮擊再一次加大力度後,數百名日本兵再一次蜂湧似的朝著山包衝了過去。
儘管每一次炮擊都會奪走幾個甚至更多兄弟的性命,但此時仍然活著的官兵們看著日本兵一步步向陣地衝來。300米、250米、200米、150米……近了,更近了!
端起手中的衝鋒鎗,施明濤扣動了扳機,他叫喊了一聲。
「打!給我狠狠地打!」
一時間,輕重機槍、步槍、手槍、手榴彈,一齊向衝來的日軍傾瀉過去。
「長官,電話通了!」
這時滿面硝煙的通信兵拖著野戰電話撲了過來,他身破爛的軍裝滲著血,顯然是受傷了,每一次炮擊後,他都會去接通被炸斷的電話線。
「長官,電話……」
什麼撤退?
打的正是氣盛的施明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長官是什麼意思,現在大傢伙打的正舒坦,怎麼能說撤就撤呢?
「長官,我們才剛來,不能撤!」
「必須要撤,沒必要為那裡浪費兄弟的性命!」
話另一頭的營長語氣中未有一絲猶豫的味道。
「你們開了一個好頭,不要讓這個好頭,再回到日本人的頭!」
話中的話語顯然是意有所指,施明濤明白了長官的意思,他是害怕,或者說是擔心,擔心出現成建制部隊被日本人圍殲,即便是他們現在佔據著有利地形,那也不過只是一時半會的優勢,就像現在,隨著日本軍隊源源不斷的登陸,早晚會清醒過來,到那時,可就真沒有撤出去的機會了。
望著那些臉膛完全被硝煙染成黑色的兄弟們,施明濤知道,在這個時候,或許把活著的人平安的帶回家,才是他最重要的任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