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石大人巷的臨時大總統府大門外懸掛起八盞大紅宮燈,門前又移來四五十盆花木,應時的鮮花開得茂茂盛盛,四季常青的松柏蒼蒼翠翠。除去一班政府要員、京津名紳之外,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定,二公子袁克文,三公子袁克良率領一班子幕僚清客,齊刷刷地站在門外恭候。
「夜宴!」
當馬車拐進石大人巷的時候,李子誠朝穆和楊度兩人看了一眼。
「宴無好宴啊!」
心裡嘀咕著這別又是什麼「鴻門宴」,馬車伕卻搖起輕脆的鈴聲,膠皮大輪平穩地在門前停住。
一見馬車停穩,大公子袁克定穿著簇新的西裝來到車門邊,微微彎腰,高聲說。
「請李先生下車!」
「要冷靜!要冷靜!」
沒有料到袁世凱的歡迎場面如此隆重的李子誠,在最初的激動之後,這會已冷靜下來,宴無好宴的這個理自己還是懂得,可一下車,詫異的看著對站在車旁的這個人,如何稱呼時,楊度卻幫自己解決了難題。
「這就是袁大公子芸台先生。」
接著他又指著克定身後的兩個人說。
「他們是二公子寒雲先生、三公子規廠先生。」
見袁府三位公子迎候在旁,李子誠打量了一眼後,便雙手抱拳,邊下車邊說。
「不敢當,不敢當!」
而袁克定扶著李子誠的手說。
「家父極為欽佩李先生,愚兄弟更是對李先生崇敬不已。今日李先生光臨寒舍,乃我袁家的光榮。」
袁克定的話說得如此誠懇,令李子誠心中暗自驚訝。這些天來自己的雙耳灌滿了稱頌之辭。似乎這一切頌揚自在預料之中,普通百姓的讚揚也可以理解,袁世凱是什麼人?袁大公子是什麼人物?居然也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大出意外。
一起走到門邊,正要跨進大門,只聽見一聲高喊。
「李先生到!」
而在袁克定接車恭維時,袁世凱卻已從大總統府內走出率著眾陪同官員,站在大廳地台階上恭候李子誠。燈光如晝之中,皓月失色之下,當李子誠一行人一進入袁世凱的視角,他便立即率領眾官員走下台階,急步而不失穩重地迎上去,在陪同官員的介紹下,他一把執起李子誠的手,熱情而誠懇地說道。
「致遠啊,這一路勞困,本不應該在今晚相約,可我袁某若不為致遠您洗塵,以盡地主之誼,只怕他人會笑話袁某不盡人情啊!」
「謝……謝謝大總統!」
李子誠也立即回應著凱,說著見面之後地寒暄之語。
「大總統如此厚待子誠,實是令子誠汗顏!」
對於李子誠表現出的緊張與尊敬,袁世凱不但是安然受之,更為他表現出的緊張而倍覺欣慰,甚至於心間還因為產生自喜之感。與陪同李子誠前來的一行人寒暄過後,袁世凱並未鬆開李子誠的手,而是執起他的手直到走進夜宴之中,這才戀戀不捨的鬆開。
眾人一起走進臨時大總統府的餐廳。餐廳內意大利水晶吊燈正放出雪亮的光芒,大圓桌上早已擺滿了山珍海味、玉箸銀杯。尚未落坐,袁世凱便開口說道。
「今夜此宴特為李先生而設,請上坐!」
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子,無官無爵的,誰敢領這個情?今天若是領了這個情,明個不知道還會領下什麼禍。
「大總統主持國事、穩定國局,居功甚偉!請大總統上座!」
李子誠連忙先恭維再推辭,最後又是一鞠躬,見李子誠這番作態後,袁世凱倒是大大方方地落座在上席。待袁世凱坐下後,李子誠、袁氏兄弟、楊度等也依次坐下。
剛一坐下,李子誠便開口說道。
「這些日子裡,大總統對我照顧備至,非常感激。原本想抵京後一定專門向大總統道謝的,沒想到大總統這般客氣,我愧不敢當。」
這會在說話的時候,李子誠完全把自己擺到了過去的位置,那種「跟班」的位置,雖說在伺候領導上,自己並不是高手,可現在不管他袁世凱是對自己有所求也好,有所需也罷,這種人寧可捧著,也不能得罪了。
而袁世凱卻面帶贊色說道。
「李先生才學氣節,老夫甚是尊敬,小小一點意思,不足以言謝。來,喝酒吧!」
袁世凱舉起酒杯,大家都抿了一口。放下酒杯,袁世凱又命克定給李子誠夾菜。席上,袁世凱絕口不提「銀子」兩字,也不說國內的政局,一個勁地和李談家事,談讀書。直到最後,在讀書上實在沒辦法和袁世凱再談下去時,李子誠才慢慢的不由自主的把話朝政局上引著。
「老夫三十多年來為國家辦事,深知國事弊端重重。」
袁世凱看了李子誠一眼,雖只是短暫的接觸,但他卻認準了一點,這李子誠是個「實誠」人,根本沒什麼心機,於是便繼續說。
「李先生年紀輕,可能不知道。早在康有為初到北京的時候,我就為他代遞過變法奏折,以後又參加了強學會。兩宮迴鑾後,我和張文襄公一起上變法三疏。後來在山東在直隸練新軍辦新政,這一切為了啥?還不都是為了國家的富強!」
袁世凱說到這裡,拿眼睛盯了一下李子誠,被盯視著的那一瞬間,李子誠能夠感到這眼神裡有一種威懾力量,似乎又藏著很深的潛台詞。
而楊度連忙在旁邊插話道。
「是的,大總統當年為中國的新政辦了很多實事。好比前幾年全線通車的京張鐵路,就是大總統在直督任內委任詹天祐修建的,全部鐵路完全是我們中國人自己設計自己施工的。老百姓都說,這條鐵路長了我們中國人的志氣。」
楊度這段話說得袁世凱很高興,他知道這李子誠志在實業,要想從他那弄銀子,就得讓這個實誠人看到自己實業的一面,於是便接著這個話題說。
「李先生那時應在歐洲求學,可能不太清楚。這條鐵路雖只有三百多里長,但中間經過居庸關、八達嶺,穿山過水,地形複雜,工程浩大。洋人說,中國修造這條鐵路的工程師還未出世。袁某鼓勵詹天祐大著膽子干,要什麼東西,我為他採購,經費我提供,別人說閒話,我給他支持。也是詹天祐爭氣,到底建成了。詹天祐就是當年曾文正公派出去的留美幼童。曾文正公很有遠見,為國家培養了很多人才,少川也是這批人之一。」
少川是國務總理唐紹儀的表字,聽聞大總統提到自己,唐紹儀正欲插話時,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不能插話,只是略顯尷尬的向李子誠點頭致意。
詹天祐修造京張鐵路,李子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在後世京城張鐵路和詹天祐都如同民族英雄一般,但其中細節卻一直被人們所忽視,或是沒有朝中要員的支持,單憑一個詹天祐能修成那鐵路嗎?
聽了袁世凱這番話後,李子誠知道袁世凱能有今天之成,和他會識人用人不無關係,於是連忙說道。
「詹天祐做成這番事業,也多靠了大總統您當年的支持信賴。」
袁世凱微微笑了一下說。
「凡是有真才實學,願意為國家出力的,老夫一向都支持。革命黨如果真正是為了中國在辦事,但凡任何能有益中國富強之舉,老夫也一定支持。」
談話漸深,袁世凱的謙遜和熱情,給李子誠一種沒有絲毫距離的親切感。和袁世凱談話時,李子誠感覺自己的心裡,竟然對自己曾對他產生百般防備的感覺,而心生愧疚之意,甚至想起歷史書上對袁世凱的誤解,和對袁世凱的言論抨擊和言論羞辱漫罵,真是替面前的袁世凱抱不平呀!更是覺得袁世凱受了巨大的委屈和冤枉。
就在李子誠似乎心有恍惚之時,袁世凱卻又繼續說道。
「致遠世居於海外,我還想請致遠你幫我一個忙。」
這時袁世凱伸出一隻粗短的手臂來,將肥厚的手掌揚了揚。
「關於實業方面的學問,老夫所知不深,想請李先生給我傳授一下。」
被袁世凱再一個輕輕的恭維,甚至恭成了「先生」,倒是讓李子誠面對袁世凱的熱情和親切,在心生警意之時,又生出些許感動,於是急忙回應道。
「彼此彼此,大總統素有帶兵之威名之外,又在民眾心目中有極高的威望,更有傾助實業之名,說不上賜教,我們可以共同切磋……」
就這樣,兩位人在夜宴之上,推杯換盞,交談甚歡。被袁世凱這般恭維著,李子誠甚至發現自己已經品不出吃到嘴裡的飯菜是甜是酸,更品不出佳釀的甘醇和冽爽。而此時此刻,面對袁世凱給予他的這種至高無上的禮遇,面對賓至如歸的親切場面,面對袁世凱那如春風拂面的熱切言詞,李子誠放眼望著燈水通明、豪華豐盛的夜宴,竟然有一種天上人間的幻覺。
「這……這當真是夢嗎?」
(呵呵,被大總統恭維,真虧主角還能受得了,這錢啊!有魅力!求收藏!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