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第三二六章 哀莫大(中)
    「請講。」趙宗實點點頭。

    「官家到現在還沒有子嗣,若是後兩年生出個來,則全當我說的是廢話。」李昭亮呵呵一笑道:「可要是一直這樣的話,那大宋的嗣位八成就要落在小王爺的頭上了。」

    「老爺子休開這種玩笑,」趙宗實還沒接觸過這種單刀直入的丘八,登時坐立不安道:「宗實萬不敢有非分之想。

    「呵呵,」李昭亮心說,你就裝吧。便淡淡笑道:「小王爺或許沒這個想法,但事實如此,容不得你有其他選擇,要是別的幾位上台,還有你的活路麼?」頓一下,陰沉沉道:「正所謂『預則立、不預則廢」你是想立還是廢呢?」

    「……」趙宗實不說話了。

    「小王想過沒有,為何上百名同輩兄吊中,大家偏偏都擁戴你?」李昭亮淡淡笑道:「是,你曾經被拖進宮裡,當過幾天官家養子,可那不代表什麼,別忘了,你們現在還是叔侄相稱呢!」

    這句話,戳到了趙宗實的痛點,被烙鐵燒了一下似的。

    「其實大家最看重,還是你這個人本身。」李昭亮話鋒一轉道:「因為小王爺你最像官家,而大家早習慣了官家這樣的皇帝。」

    「什麼是官家樣的皇帝?」趙宗實削笑容有些怪異道。

    「與人為善,仁義待人,從不輕易作踐人。」李昭亮笑道:「臣子們誰不願意有這樣的皇帝?所以大家都爭相抬你。」

    坷呵…」趙宗災終於笑出聲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是在自毀長城,對吧?」但笑聲十分溶人。

    李昭亮盯著趙宗實,點點頭道:「觀這些日子,小王爺似乎真是準備自毀長城,老朽才不得不來多幾句嘴。」

    「我奉旨辦事,只一個『盡心,爾,如何又自毀長城了?」趙宗實的臉色十分難看。換了誰,一番盡心竭力,被人說成是狗屎,都會氣炸腫。

    「小王爺不自毀長城,你兄弟倆怎會把這河北東路,鬧得雞飛狗跳牆?兩路邊防重將,被你們關了禁閉,餓得都開始嚼草根了。」李昭亮冷笑道:「外面百官求情,卓躬屈膝、涕淚橫流,你們二位卻鐵石心腸,不為所動!」說著嘿然道:「汴京城裡那位,至少還知道扯起官家這面大旗,躲在後面放冷箭。小王爺你倒好,殺氣騰騰的衝鋒在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連邊防癱瘓、遼人入寇,河北路民眾危在旦夕也不顧。小王爺想過沒有,天下百官會怎麼看你?」

    「……」趙宗實不言語了,這話正中他的隱憂。

    「唉,」李昭亮緩和下語氣道:「當兵的不會說話,言語間觸怒了小王爺,請多海涵。只是小王爺啊,寒了眾人的心,再暖過來恐怕就很難了!」說著抱抱拳,轉身離開了。

    趙宗實在那裡呆坐了半晌,方緩緩抬頭,看到李昭亮用過的茶盞下,壓著一個bobo的冊子。

    便起身過去拿起來,原來是個賬本。打開一看,上面是一筆筆資金流動的記錄,若非他博學多才,還看不明白呢。快速翻動幾頁後,他目光突然一凝,一屁股坐下。

    只見,那一筆筆從軍費中轉出來的資金,其中一大半,都轉移到了京裡。接受孝敬的名單,遍佈樞密院、中書省、三司、兵部、三衙」從堂堂相公,到下面的小吏,全都有好處拿。

    甚至還有部分,直接轉移到了他家裡。有給他父親的冰敬炭敬,有給他親近兄弟的好處……

    趙宗實從心底憤怒了,這是怎樣的世道?上上下下、沅座一氣,肆無忌憚的啃噬大宋朝的民脂民膏,這是我趙家的基業啊!

    但憤怒之後,他又是滿心的郁卒,就連自己的父親兄弟都不乾淨,這還怎麼往下查?查來查去,非查到自己頭上不成……

    就在趙宗實進退維谷、黯然神傷之際,跟他從京裡出來的侍衛老何,一臉慌張的衝了進來

    「還有沒有一點規矩!」趙宗實滿腹邪火無處發洩,這下可逮著個倒霉蛋了。

    「公子,公子,四公子他…,」老何卻臉色發白,牙齒打顫道:「去了。」

    「去哪了?」趙宗實一愣道。

    「歸西了……」老何涕淚橫流道:「四公子歸西了……,」

    「什麼?」趙宗實有些回不過神來道:「你說笑的吧?」

    「這種事兒,我怎麼敢開玩笑。」老何放聲大哭道:「四公子是真的去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趙宗實沉聲問道。

    「這,這…,」老何不知該從何說起,抹淚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翠香樓,是大名府第一風流去處,此刻卻被官兵團團包圍,大名府的官差全到了,把老鴨、姐兒、龜奴全都集中在大堂裡,挨個挨個的審問。

    老何帶著趙宗實一進來,開封府少尹李維謙便迎上來,低聲道:「小王爺節哀。」

    趙宗實看也不看他一眼,老何便輕聲道:「四公子在樓上。」

    眾人便簇擁著他上了樓,來到頂層最豪戶的包間內,便見趙宗輔身上蓋著一床綢被,圓瞪著兩眼,一動不動躺在大床上已經死去多時了。

    來路上,老何已經向趙宗實講明了來龍去脈。原來趙宗輔來大名府除了幫著他辦差之外,還有心挽救一下自個的生意。所以在公務之餘,時常接受當地官員、富商的宴請,希望他們日後能多多照拂自家的買賣。

    昨天晚上他與幾名錢莊老闆在翠香樓吃酒,談完正事、夜已深沉,便各自擁著陪酒的姐兒,回房間快活去了。誰知道第二天一早,陪他睡覺的姐兒,發現他已經死透在床上,登時驚聲尖叫起來…,

    看到四哥猝死,趙宗實沒有多少悲痛只是感到憤怒,他陰著臉道:「我四哥是怎麼死的?」

    「許作已經檢查過了,身上沒有傷瘧」大名府少尹低聲道:「但死後陽物仍堅挺如舉,初步判定是因春藥服用過量,導致精盡人亡的。」

    趙宗實的臉,登時變成了紅布,怒道:「爾敢污蔑我天潢貴割」

    但那少尹心裡清楚,必須把趙宗輔的死因,全推到他自己身上否則此事萬難善了。便從床頭的小几上,拿起一個瓷瓶道:「這是極品春藥『春風酥」只消一粒,便可讓人一夜金槍不倒,但四王子可能是醉了酒,竟連吃了六粒。」說著揭開綢被,讓趙宗實看趙宗輔的下體,還有滿床滿床的精斑,道:「那陪侍的女子,力戰不支,竟活活暈厥過去,早晨在醒來。下官已命婆子查看過,那女子下體受創嚴重,正是被過度征伐所呃……」

    「住口!」趙宗實再也聽不下去,一腳踹在那少尹的小腹上:「肯定是有人從外面進來,給我兄長下藥!」

    那少尹被踹得連退兩步,捂著胸口道:「下官已經杳看過了,這間屋子的窗戶,全都從裡面閂著,沒有被撬動過的痕跡,而門口,一直有貴府的侍衛把守,所以排除了有外人進來作案的可能。」

    「還有那**呢,為什麼不是她?」趙宗實恨聲追問道。

    「根據老鴨和陪四王子吃飯的那幾個商人交代,這女子,本來是陪一名商人的,但被四王子看上,在入房前才換過來的。」少尹道:「所以,可以排除她的嫌疑。」頓一下道:「據她交代說,四王子一口氣就吃了好幾粒春風酥,這與我們的推測基本吻合。而且,據以前服侍過四王爺的妓女交代,他每次歡好前,必用春藥助興……」

    「夠了!」趙宗實的臉,已經漲成了茄子,他一把揪住那少尹的領口,惡狠狠道:「你敢這麼寫報告,我就殺了你!」

    那少尹心裡卻鬆了下來……顯然,對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解釋。他捂著胸口道:「咳咳,下官明白,四王子是因為公務繁忙、四處奔波、勞累過度所致。」

    「這座妓院,不要再開下去了。」趙宗實鬆開手,淡淡道:「還有那婊子,要為我四哥償命。」

    「這,恐怕不行。」少尹壓低聲音道:「不瞞小王爺,這翠香樓其實是皇城司的產業,查一查也就罷了,封的話,大名府沒這全力,還得小王爺找他們施壓。」頓一下道:「至於那婊子,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也得有合適的罪名啊…」宋朝官員連皇帝都不怕,對未來皇帝的巴結,也是有限度的口斷不會為你去犯王法……,

    「哼……」趙宗實悶哼一聲,看一眼死狗一樣的四哥,轉身下了樓。

    翠香樓對過的酒樓二層,兩個衣著普通的男子坐在臨窗的桌邊吃酒,看到外面亂成一團,看見趙宗績匆匆進去,又看見他面色如鐵的出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便扔一角銀子下了樓,消失在茫茫府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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