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是這樣,想指望一場球賽,就贏得國之大事,那遼朝離亡國也不遠了。歸根結底,還是實力使然,誰的實力強,誰就可以亂來,弱的一方用盡手段,最後也只能受著。
遼主金口一開,談判到了盡頭。不知怎地,看著這兩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宋人,他卻沒有挽回顏面後的快感,而是神情複雜道:「明日,寡人在王帳設宴歡送貴心」
「多謝陛下……」兩人行禮,告辭出帳,蕭峰和李倍代皇帝送他們出去。
帳外天高地闊、一望無際,趙宗績的心情卻壓抑的快要爆炸,他抬起頭,深吸一口草原帶著馬糞味的清新空氣,看到高空中有一群天鵝倉惶的飛過。
它們身後,有一隻體態矯健的獵鷹,像飛鏢一樣追擊,原先兩者距離很遠,但一眨眼,就迫近了不少。
「拿弓來!」此刻,已經離開王庭,侍衛趕緊將他的『射虎,奉上,趙宗績彎弓搭箭,便朝空中瞄去。
蕭峰眼力了得,立刻就看出,他竟想射那只獵鷹,趕緊出聲道:「使不得,這是我們王上的海東青!」
「知道!」趙宗績低喝一聲,左手穩穩托住神弓,更無絲毫顫動,右手運勁,將弓拉成滿月,左臂微挪,右手五指鬆開,動作一氣呵成,充滿了力量之美。
只見那長箭如流星般射向高空,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就在那海東青正要擒住最末一隻天鵝時箭頭射到二鳥之間的縫隙處。
那海東青躲避不及,翅膀正撞在箭桿上一聲悲鳴,身子打著圈便往下墜。但這種鷹神俊無比,墜到一半便穩住身形,再次飛了起來。不過那群天鵝也已藉機逃之天天向來百發百中的超級獵手,這次竟失手了……,把弓拋給手下,趙宗績收回目光,對蕭峰道:「只要有我趙宗績在一天,你們遼朝,便休想損害我大宋一毫,休想!」
這話不僅蕭峰聽見了,走出長春帳的遼主也聽到了望著趙宗績雄姿英發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害怕,輕聲道:「若讓此人當了宋朝的皇帝我遼國怕是沒有好日子過了……」頓一下道:「還有那陳學士,實乃興邦之才也……」
「要不」耶律重元低聲道:「把他們做掉吧?」
「開什麼玩笑?」耶律洪基奇怪的看他一眼道:「皇叔,你是真心想打仗啊?」
耶律重元做賊心虛,心虛氣短道:「是陛下說,他倆是未來大患的。」
「哈哈哈……」耶律洪基大笑道:「我說過麼,沒有吧?」
「那是我聽錯了。」耶律重元鬱悶道。
「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耶律洪基笑道:「我父皇在世時說過,不怕宋朝能人多能人越多他們就完蛋的越快。幫助李元昊建立基業的張元,不過是宋朝的落第舉子,可想而知,他們朝中有多少能人?」
「這是什麼道理?」耶律重元奇怪道:「一個張元能興夏,千百個比張元厲害的,卻能把宋朝害死?」
「我父皇說,一條龍呼風喚雨,兩條龍二龍戲珠,三條龍就要決一雌雄了。」耶律洪基笑道:「這麼多能人,到底聽誰的?不得爭一爭?可對手也是能人,你能贏了麼?所以就會一直打,打到宋朝完蛋,也分不出勝負的。」說著哈哈一笑道:「所以啊,有什麼好擔心的?放鬆點,好好享受生活吧。」
「命……」望著皇帝搖搖晃晃離去的背影,耶律重元苦思不得其解,這廝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呢?趙宗績射這一箭,與其說是示威,不如說是害怕、是擔心,所以才虛張聲勢。
因為耶律洪基這一招,正中要害。趙宗績深知,大宋朝不乏國賊。現在遼人繞過自己,去跟京城的大人物們談判,恐怕不難成功……所以那一箭,看似威風,實則悲涼……,『我的國家,我的民族,你們何時能從優雅無助的天鵝,變成兇猛無敵的鷹啊!,趙宗績仰天長歎。
帶著這樣的憂慮,一行人回到營帳,趙卞說,差事告一段落了,我們總結一下吧。
「去他媽的差事,老子只想喝酒!」趙宗績卻粗魯道。
「好,喝酒。」趙卞點點頭,竟也爆粗道:「去他媽的談判!」看來老先生也忍了很久了。
倒是陳恪,因為痛失愛駒而一直情緒不高,此刻倒顯得很冷靜。他讓人拿兩瓶『仙露」整幾個小菜,陪著兩人喝起來。
趙宗績很快就醉了,他拎著酒壺,一按腰帶,手中便多了把閃著寒芒的寶劍,高聲道「仲方,為我吹笛,夫子,為我擊岳,踏莎行!」
趙卞也醉眼惺忸,便拿起火鉗子,在瓦罐上敲打起來。陳恪見狀,微微苦笑,從袖中掏出一支柳笛,嗚咽著吹奏起來。
樂聲起,趙宗績踏著鼓點,揮灑縱橫,劍鋒所指、寒芒逼人,長劍過處、帶起一陣勁風。隨著樂聲越來越急,他的劍也越舞越快,如破雲貫日,大開大闔,如怒浪捲霜雪,一片水銀瀉地。
樂聲漸緩,他的劍勢也漸緩,開始嘶聲長歌:
「謀臣樣樽俎,飛雲驟雨,三軍共戮力!」長劍一擺,他飲一口烈酒,繼續唱道:
「番兒未去、天時地利與人和,西酋誰敢輕相覷?」
樂聲變急,一個金雞獨立,長劍猛然遞出,他的歌聲也高亢起開:
「鼻鼻樓台,草迷煙渚,飛鴻驚對擎天柱!」
他的腰越來越低,整個背都與地面平行,歌聲也越來越低沉:
「雄風高唱大風歌、昇平歌舞添情起……」
唱罷,轟然倒地,鼾聲大作。
一覺睡到次日中午,趙宗績才起來,就覺著頭疼欲裂,喉嚨更是像著火一樣。
一碗水遞到面前,趙宗績抬頭一看,是穿一聲便裝的陳恪。
接過來,一口氣把水喝光。陳恪又遞給他一碗鮮筍鯽魚湯,以解宿醉。
趙宗績接過碗,喝了兩口,問道:「我昨天沒胡說八道吧……」
「沒有,就是唱了首《踏莎行》。」陳恪笑道:「還讓我倆給你伴奏。」
「慚說...…」趙宗績苦笑道:「還是做不到寵辱不驚。」
「你才二十榔當歲,幹嘛學人家寵辱不驚?」陳恪笑道:「是不想輸給趙宗實吧?其實他那也是裝的。」
「趙宗實……」提到這個名字,趙宗績深情一黯道:「命真好。」他這個感慨不是一天兩天了,備胎的備胎,總是會很羨慕備胎口但今天這個語境下,是在鬱悶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卻又泡湯這茬。
「說什麼呢。」陳恪輕聲安慰道:「不要貪心不足了,這次你已經是勞苦功高了……,一分錢歲幣都不增,這是實打實的大功勞,誰也奪不走。等回到國內,你必然名揚天下,你的堅持和勇氣,也必然給官家和相公們,留下深刻印象。」
「可惜。」趙宗績終於感到好受點,卻又歎氣道:「耶律洪基突然抽風,要不……」
「沒有要不,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陳恪搖搖頭,冷靜道:「由『皇叔,、『皇侄」改稱南朝、北朝皇帝,不是不可接受。事實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對我大宋官家,與夷狄稱兄道弟深以為恥。」頓一下道:「但是,這不該是我們答應的事情。如果我們越組代瘡,肯定會有人攻擊我們喪權辱國。如果我們堅持下去,又有人會說我們作梗阻撓、不知變通。」
「總之,怎麼做都是錯,所以還得感謝遼主,為我們解決了難題。」說著,他笑道:「回去後,我們把兩國的談判紀要往朝廷一交。不信你去看呀,我們沒有據理力爭麼?都把遼主逼出來了,誰也沒法說閒話。」
見陳恪為自己考慮的這麼周全,趙宗績心裡一暖,比喝醒酒湯還管用,露出笑容道:「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就敞亮了。總算是沒白忙一趟。」
「是。」陳恪點點頭道:「趕緊拾掇拾掇吧,遼朝的送別宴會,就要開始了。」
「嗯。」趙宗績點點頭,感激的望著陳恪道:「好兄弟……。」
「神經……」陳恪聳聳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遼主在他的金色大帳中,設宴歡送宋使。
不管談半結果如何,陳恪三人都已經贏得遼人的敬重。這幾個月來,他們的風度、才學、對國家的忠誠、堅持,都給遼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然,還有那場永世難忘的球賽……,所以歡送的宴會十分盛大,不僅宮帳中擺滿了酒席,帳外還設了數里長的山棚。端著酒水肉食、穿行其間的奴僕,足有上千人之多。
侍從將宋使引到金色大帳中,與遼國的皇帝、皇后、皇太叔等一干重要人物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