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汴京錢號干的,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的營生。所以現在的亂象,實屬意料之中。
陳恪預想的局面,要比現在麻煩十倍,準備的手段,也是針對十倍麻煩的,遇到這點問題,自然不會手忙腳亂。
當天下午,他便派出了越來越精幹的經濟隊伍,去挨家挨戶的做工作……道理還是那些,掰開揉碎了說,才能印入他們的腦子裡。
包括拆遷款分割的問題,錢號也保證,只要儲戶內部達成了協議,隨時可以在櫃檯上,把一份大額存單,拆分成若干小額的,哪怕每人一個戶頭,都不成問題。
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它避免了錢號,被拆遷戶內部的利益糾紛傷害到。
至於其它的蠅營狗苟,陳恪堅信一句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真金白銀面前,那些對手哪怕說得天花亂墜,都顯得蒼白無力。
很多儲戶過了一宿,自己就能想明白……確實啊,沒好處的事兒,誰都不會幹。只要汴京錢號保證他們的存款安全,愛幹什麼幹什麼去。要是轉存在當鋪裡,不光沒得利息吃,還得賠錢。
更重要的是,你怎麼知道,他們就不拿去投資呢?
不過人要都那麼聽勸,這世界就沒有戰爭了。還是有不少認死理的、被煽動的,管你說破天,也要見到真金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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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湊到汴京錢號的人,還是海了去了。大都是看熱鬧的,但排隊取現的也不少。
而這次,汴京錢號也做好了準備,對任何要求提款的儲戶,二話不說,立即照付……在仔細檢驗,確認無誤後,櫃員便朝著後面高唱道:「兌現錢兩千六百貫!」
「我只要銀子,不要錢!」顯然有人拿相國寺和尚的遭遇,教育過這儲戶。
「好勒,沒問題。」櫃員脆生生朝後面道:「不要錢,只要銀!」
不一會兒,簾子掀開,錢號的夥計,四人抬上來兩個籮筐,裡面裝滿了銀錠,都是剛出爐的『足紋』,白光閃閃,耀眼生花。
「客官,」櫃員請他進到柵欄裡面,很客氣的說道:「請你點點數。」
「我怎麼點?」那儲戶傻了眼,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竟大感為難的回頭道:「還有,我怎麼拿呢?」
「照規矩,應該送到府上。不過,今天兌現的人多,實在抽不出人手。真正對不住!」你自己把這兩筐白銀挑回去吧。
那儲戶只好去把自己的幾個兄弟叫進來,一錠一錠的反覆數那些銀錠。
「好了,好了!」正在點數之際,後面排隊的儲戶有人大喊道:「兌了銀子的好走了,前客讓後客!大家都有份。」這一催促提醒了外面的人,都不耐煩地鼓噪起來。
「不要急,不要急,都有份!」李達親自在大堂維持秩序道:「等這位客官把銀子提走。」
在一片催促聲中,那儲戶點清了銀子。然後四個兄弟抬著籮筐,呼哧呼哧走出去。
見了這個實例,儲戶們終於直觀的認識到,哪怕是提現銀,兩千七百兩銀子的重量,也得四個大男人來挑……不過還是有許多準備充分的儲戶,全家的男丁出動,這點份量並不成問題。興高采烈,護送著現銀回去了。
一上午,汴京錢號便兌出去十八萬兩銀子。
到下午上排門時,又出去將近二十萬兩。
李達和錢昇都有些慌了,庫裡不過一百六十萬兩銀子……這還是趁著代朝廷收土地款,把所有的金條和銅板,都換成銀子了。這一氣就出去三十八萬兩,還能頂幾天的事兒?
「大人,為什麼不用銅錢支付?」李達不解道:「我們完全可以再推說,只有銅錢了麼。」
「那不行。」陳恪搖頭道:「艱難的時候還在後頭,到時候,你們就會體會到,信心比黃金更重要!現在不過是一點小考驗,當然要把事情做漂亮了,讓人們建立起信心來!」
「可是,不用四天就要告罄了……」
「不要緊。」陳恪卻不以為意道:「明天就只進不出了。」
「真的?」兩人半信半疑道。
「不信走著瞧……」陳恪狡黠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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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那些昨日沒取到錢的,一早就來排隊。才發現許多昨天已經取現的街坊,竟然來得更早。
「哎,周大伯。你們怎麼又來了?」沒取到錢的問道。
「別提了,昨晚我們剛分了錢,夜裡就被千刀殺的蟊賊偷了!」那叫周大伯的歎道:「十幾個叔伯兄弟,沒被偷的就我們幾個,還是趕緊再存回來吧。唉,本以為自己拿著才是錢,現在看,是大錯特錯,丟不了的才是錢啊!」
沒有什麼,比提款當晚失竊更能震撼人的,幾乎是轉眼之間,風向大變,再也沒人提取錢的事兒了。
這時候,錢號下了排門,開始營業了。
在店夥計的引導下,儲戶們魚貫進入,比起前幾日的浮躁,今日他們卻安靜的很。
「客官,帶齊手續了麼?」第一個儲戶靠在櫃檯前,櫃員掛著職業化的微笑道、「呵呵,帶是帶齊了,不過不取了……」儲戶搖頭道:「繼續存著吧。」
「客官。真不取了?」櫃員脆生生問道。
「不取了。」儲戶鬱悶道。
「其實存著也好!」櫃員笑容燦爛道:「不光有利息,而且還安全。日後店裡肯定沒這麼忙,客官要用多少現銀,提前打聲招呼,敝店派人送到府上多方便。」說著把手續辦完,遞回了折子道:「這裡是的存折,客官請收好了。」
「哎,多謝多謝……」那儲戶把折子往懷裡一揣,怏怏走了。
這一下,極大部分的儲戶都散去了,剩下的都是要存款的。到了晚上盤點,發現今天只出去了五百貫不到的銅錢。卻回來了二十八萬兩銀子……全是昨天放出的。
「大人真是神了!」李達佩服的五體投地道:「怎麼會料到,今晚就有偷兒呢?」
「呵呵,賊的鼻子最靈了,怎麼會放過他們呢……」陳恪不會告訴他真相的……其實官匪一家,開封府的官差,是汴京城小偷的祖宗,讓他們去做點事,從來沒有折扣,何況還是去偷錢。
一晚上,汴京城的小偷,瘋狂的光顧了拆遷戶門的窩棚,第二天,這股擠兌風潮,果然就消停了。
人有時候,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得逼著咱陳三公子出盤外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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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關算是過去了。儲戶們儘管對汴京錢號,拿自己的錢放貸頗有煩言。但讓他們自己放,又沒那個膽量;存在別家,又不甘心,只好繼續忍受汴京錢號的『剝削』了。
往後的日子仍然磕磕絆絆,那些狗日的典當行,不甘心把高利貸降下來,卻一門心思想把汴京錢號整垮,自然出盡招數給錢號使絆子……加上韓琦總想找錢號的麻煩,可以說,汴京錢號在最初的兩個月裡,一直是風雨飄搖,窮於應付。好在有曹家和柳家的照應,加上侯義、李全這些人的奔走,總算在官面上頂住了。
至於同業之間,依然你來我往的鬥法,但沒有官府權力的干涉,陳恪有信心應付四面八方的敵人。
轉機出現在冬月底,韓琦終於頂掉了賈昌朝,一屁股坐在樞密使位子上,接替他的是成都知府、益州路轉運使、兩川兵馬提轄張方平。
聽到這消息,青神財團的哥們兒,都是如釋重負……竟然是老張啊,那可是老熟人,在成都時吃了我們多少好處?終於到了回報的時候!
雖然天氣越來越冷,但汴京錢號的日子,卻漸漸好過起來。放出去的貸款,開始有了可觀的回報;存款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更重要的是,從知道張方平取代韓琦後,京裡的大戶、商家終於消除了顧慮,放心的把富餘資金交給錢號打理。
比起那些腐朽貪婪的典當行,人們有一萬個理由,選擇汴京錢號。京裡的大小商家,都願意跟這家專業且不貪婪的錢號打交道……許多人做出了,從汴京錢號貸款,還清高利貸的舉動。
總之,在嘉佑元年的冬天,這家孕育著太多希望的錢號,終於紮下了根,開始默默擴充自己的實力……但這時候,人們也已經不再關注這家錢號與同業的鬥法,那畢竟銅臭氣重了些。現在人世間的焦點,是一樁清華之極的曠世盛典!
此時此刻,全國各地的舉子匯聚京城,準備參加轉過年就要舉行的掄才大典!
在未來,無數人將感歎,這是宋朝歷史上無與倫比的一屆科舉。
無論是文學上還是政治上。
在文學上,這屆科舉中升起了一顆顆璀璨的恆星,無論亮度還是數量,可謂空前,亦是絕後。從今往後,大宋朝的氣像風流,就全在這一科進士的身上、筆下……而之後一千年的文風嬗變,人們之所以能用人話寫作,也是從這一科開始的。
至於政治方面,整個宋朝之後三十年的興衰起伏,亦由這一科的進士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