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便將十三行鋪的事情娓娓道來。眾人登時兩眼放光道:「這麼好的事情,我們可得一人買塊地!」
「那是,我聽說汴梁城的好地方,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李簡道:「咱們錯過這回,可能就沒下回了。」
「買地是肯定要買的,可這跟師傅說的生意有啥關係?」蔡傳富問道。
「笨,三郎的意思是,咱們合夥多買點地,然後蓋起房子倒手一賣,能掙大錢。」李簡笑道。郎在宋代,是對青年的尊稱,並非是李簡倚老賣老。
「不對不對」,塗陽道:「我覺著,我們應當買下臨街的店舖,將來不肖子孫做房東,也不怕餓死。」
錢升不大愛說話,只在那裡撓著下巴笑。
「老錢,你笑什麼?」李簡笑罵道:「莫非我們的法子不賺錢?」
「是都能賺錢。」錢升呵呵一笑道:「不過,賣房是一錘子買賣,租房倒是長久,但怕是沒有我們賣酒賣炭賣醬油的利潤高吧?怎麼能算大生意呢?」說完笑著看看陳恪道:「你們是不是,太瞧不起三郎了?」
「得了。」蔡傳富道:「咱們還是別猜了,聽我師父的吧。」
「哈哈哈……」陳恪放聲笑起來,拿筷子指著一個盤子道:「快嘗嘗這道三珍膾,在咱們蜀中可吃不到的。」膾是細切的生肉的意思,凡諸魚鮮活者,薄切洗淨血腥,沃以蒜齏薑醋五味食之,也就是生魚片。從先秦起,便是深受貴族歡迎的美食,到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宋朝,更是成為汴京城高檔飯局的標誌菜餚。
眾人順著他所指,看那青色淺碟中,擺得整整齊齊的細嫩的肉片,因為被廚師仔細加工過。所以看不出太多的血絲,可那股海魚特有的鮮味依然擋不住,幾人都是老饕,頓時口水直流……確實,在蜀中吃不到活得海魚。用淡水魚製作的生魚片,其鮮味如何與海魚相比?
傳富本著認真學習的態度,用筷子輕輕佻起一片肉,對著燭火一望。竟能透出光芒來。眾人不禁歎道:『霍。果然是膾不厭細!這刀工,所謂薄弱紙片也不過如此吧。』
陳恪的目光,卻被一碟綠色的蘸料吸引。他頭次吃三珍膾時。蘸以任店特製的醬料,送到嘴裡,真叫個入口即化、光滑柔嫩。他是既遺憾又滿足:遺憾的。是沒有芥末,吃生魚片沒芥末,彷彿少了點什麼;至於滿足麼,這可是千年以前綠色無污染的海魚啊,放到後世,怕是這麼一碟就要幾百上千大元……
那時聽了他的感慨,那任店的夥計便問道:「可是用蕪菁做的芥子粉?」
「不是,咱們國產的那是黃芥末,有苦味。而吃生魚片當用綠芥末。」陳恪笑道:「不過好像國內沒有,是日本的特產。」
當時他不過一說,但隔數月再見到這道三珍膾時,便見任店除了提供原先的醬料,又增加了這道綠芥末。
陳恪把這件事對傳富一說,蔡傳富登時肅然起敬,看來師傅說得沒錯。汴京城第一流的大酒樓,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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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生魚片,眾人淚眼汪汪地望著陳恪……不是感動的,是被芥末辣的,道:「這下你總該說了吧。」
「呵呵……」陳恪微微一笑道:「當年我怎麼跟你們來說的來著?做買賣想掙大錢。不能一窩蜂的上。十三行鋪的地,多少雙眼睛盯著?汴京城裡藏龍臥虎。那是狼多肉少。你說我們幾個外來戶,不管不顧的撲上去,非得讓人家撕著吃了不行。」
眾人便都閉著嘴,認真的聽他講生意經,這可是他們發家的導師啊!
「有道是,不是猛龍不過江。但就算是猛龍,過了江也不能橫衝直撞,得講策略。」陳恪接著道:「外地人來京城,做什麼阻力小發家快?官齤商勾結就不要想了,人家各個背景深厚,咱們誰也比不了。那麼無非就是三個,別人做不了、別人正需要和別人沒想到的。」
「做不了、正需要、沒想到……」三人點點頭,這九字真言,道盡了財富之道。但要想做到,何其困難?
「做到一點,就能發家,做到兩點,就能成氣候,做到三點,你就天下無敵了。」陳恪沉聲道:「眼下,我們就有個做到這三點的機會的。」
「三郎,你就別賣關子了,我們都快憋破尿泡了。」李簡苦笑道。
「商機就在眼前,只是需要稍稍往深處去想。」陳恪笑道:「你們想,那麼多人盯著,十三行鋪這八千畝地,最後能賣出多少錢?」
「一千萬貫也有可能。」
「他們買下地來得蓋房吧?裝修吧?建花園子吧?」陳恪笑道:「而且左鄰右舍都是大戶,不好湊合吧?這又要花多少錢?」
「怕是得再有個一千萬貫,甚至更多。」幾人家裡的大宅子,花錢可是海了去了,因此還算有數。
「保守估計也得兩千萬貫。」陳恪淡淡道:「哪裡出?難道都自己掏,掏得起麼?」
「替他們操這個心幹啥?」李簡大咧咧問道。
「笨,三郎剛說過的那三點,就落在這上面。」錢升卻明白了:「他們正需要的是錢、搞不到的也是錢、沒想到的則是怎麼搞錢。」
「說的對!」陳恪拊掌笑道:「我們要做的,就是這借錢的買賣。」
「原來是要放長生錢啊!」塗陽也恍然道。放款的本錢稱為『長生錢」因為本錢不會消滅,又能生出新錢,故有此名。
「是要開質庫麼?」眾人也明白了。所謂質庫,就是當鋪,通過質押的方式,向社會放款收息,源於南北朝,在宋朝已經很是興盛了。
「汴京城的典當業,競爭也很激烈吧。」塗陽輕聲道。
「不錯,汴京城中有三百多家典當行,但大都是本金不足十萬貫的小打小鬧,就算大相國寺那樣的行業巨頭,倉促之間,最多只能拿出百萬貫的借款來。」陳恪聲道:「所以仍會有巨大的資金缺口,等著我們去填補,這時候,我們進入這行業,只會受到熱烈歡迎,而且一下子就能發展壯大!」
「要是能開起來,當然好極了,日後我們就發達了。」眾人都是商海老手了,自然不會輕易被煽動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可是錢從哪來?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住這麼多錢啊!」
「先說你們能出多少吧。」陳恪搖搖頭,望著傳富:「傳富,你先說,不許藏著掖著。」
「我個開酒樓的沒法跟他們比」,蔡傳富老老實實道:「我把老家的三座酒樓賣了,加上手頭準備在京城開業的錢,能湊出十萬貫。」
「錢哥,你呢。」陳恪點點頭,他對四人有多少錢,還是有數的。就是要問問,看看他們說不說實話。
「五十萬貫。」錢升咬咬牙,說出一個數字。他的蓮花炭壟斷了蜀中的高端市場,最高年收入達到三十萬貫,拋除成本及各項開銷,每年也能賺個十萬貫,所以這個數是可信的。
「嗯。」陳恪望向塗陽道:「老塗,你呢。」
「我可沒有老錢這麼發達,三十萬貫撐了天。」醬油已經是四川百姓桌上必備的調味品,而且價格著實不菲,陳恪估計這傢伙瞞了一截。不過正常,誰還沒點私心什麼的。
「李兄呢?」陳恪望向一直皺著眉頭的李簡,這老倌號稱四川首富,自然不能比錢升低。
「我……」李簡其實不想透露家底,但看著陳恪,就想到那段悲催的歲月。正因為見識了十來歲的陳恪,竟能跟眉州第一家族鬥,他其實是這些人裡最怕陳恪的一個。鬥爭了半天,李簡一閉眼,實話實說道:「一百萬貫……」
「先人板板地。」另外三個登時下巴掉了一地:「果然誰也幹不過賣酒的!」
「可是,就算加上你手裡的十萬貫。」李簡望著陳恪道:「我們也才二百萬貫……」
「錯,我還有五十萬貫。」陳恪淡淡道。
「那就是個二百五」,李簡道:「還是遠遠不夠。」
「這你們就不用操心」,陳恪微微閉眼道:「我也不要你們全出,加上我手裡的六十萬,湊夠二百萬貫就可以了。」說著睜開眼道:「你們願意在我身上賭這一次麼?」
「……」屋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不是拆借幾個錢,而是要他們把老本都拿出來。就算是尊他信他,眾人又怎能輕許他呢?
「我肯定支持師傅。」見沒人說話,傳富率先表態道:「店我先不開了,十萬貫全給師傅。」
「呵呵……」陳恪感激的看看傳富,但他那點錢,實在是杯水車薪。
「三郎,不是我們不信你,你得告訴我們實情。」李簡看看另兩位,輕聲道:「我們本就是出來冒險,若是可行的話,自然會跟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