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對方的話,張雅婷沒有說話,而是定定地看著楊朔銘,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剛才他氣急之下將她的秀髮扯得生疼,但這樣的疼痛,比起她當年受過的訓練來,簡直可以說是溫柔的撫摸了。
更何況,此時的她,臉上雖然裝出不自覺驚恐的樣子,但在心裡,她並不感到十分害怕。
因為剛才一醒過來的時候,她就以最快的速度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並沒有發現任何可以當作刑具的東西。
而他剛才的話也不自覺的表達出了這樣的信息:他並無意拷打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楊朔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了一聲,「的確,這屋子裡沒有刑具,我也不會用那些中世紀的酷刑來對付你,那樣太殘忍了。但這並不表明,我不會用別的辦法來對付你。」
「你和段祺瑞一樣,都是該死的軍閥……」張雅婷的話剛一出口,便被楊朔銘厲聲打斷。
「你不要再和我說這些陳詞濫調」楊朔銘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來到了她的面前,一隻手閃電般地扼住了張雅婷的喉嚨。
張雅婷感覺彷彿一隻鐵鉗在喉部收緊,她感到一陣難言的窒息,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起來。
「我知道你是誰你就是那個躲在暗處開槍的人這次慘案的製造者我還知道,像你這樣偷偷開槍製造血案的人,不止一個」楊朔銘用力扳過那張秀美的臉,一雙眼睛因為憤怒瞬間變成了暗紅色,「所以,別再和我喊你們那些狗屁口號我聽著噁心」
楊朔銘注意到張雅婷的臉因窒息而漲得通紅,意識到她很可能會被自己一怒之下掐死,他恨恨地鬆開了手,將她的頭推到了一邊。
張雅婷的頭無力地垂了下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你不說也可以,我能抓到你,也能抓到他們。我向你保證,我會把他們全都抓起來,繩之以法。」
此時的張雅婷,再次感受到了那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她的心不由得再次揪緊,竟然不敢抬起頭看他。
「我不會殺你,因為我要留著你,讓你親眼看到這一切。」
完全出乎意料,張雅婷吃驚地抬起頭,看著楊朔銘,但楊朔銘此時已經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張雅婷感覺到那種可怕的壓迫感終於消失,她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但不知怎麼,眼淚卻奇怪的流了下來。
楊朔銘走出屋子,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唐九妹像是要故意嚇他一跳,突然從藏身之處跳了出來。
楊朔銘知道她躲在那裡,也明白她為什麼在這裡等自己,他配合地裝作嚇了一跳的樣子,衝她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你這是想保護我還是想來看熱鬧?」
「當然是保護你了,你不是說,她有可能是布黨的武裝分子嗎?」唐九妹笑著圍著他打了一個轉,背著手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對她……」她臉上現出了一絲淘氣而又羞澀的笑容。
未經人事的她,說起這樣的話來,還本能的帶著女兒家的羞澀。
「對她怎麼樣?」楊朔銘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一本正經地反問了一句。
「誰知道你能對她幹什麼……」她羞紅了臉,抬起腳做勢想要踢他的樣子,而他也很配合的躲了一下。
「才這麼一會兒功夫,問出東西來了沒有啊?」唐九妹看到遠處的人影,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問。
「不用問了。」楊朔銘說道,「我都看見了。」
「你看到什麼了?」唐九妹好奇地問道。
「你注意到沒有,她和別的女師大學生不同,留著的,是短髮。」楊朔銘有意想要給自己的女護衛上一課,對她說道。
「女師大的學生,好多都留短髮啊,頭髮比她短的,有的是。」唐九妹有些不解地的說道,「女師大學生反對那位楊校長(即楊蔭榆)維護傳統禮教,好多都剪了短髮的。」
「不錯,所以說,剪短髮的,一般思想都比較激進。」楊朔銘很滿意唐九妹的觀察力,點了點頭,「而她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她的頭髮底下,有字。」
「頭髮底下有字?是寫在頭皮上?」唐九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驚奇地說道。
「對,但不是寫的,而是刺青。」楊朔銘說著,一聲冷笑把唐九妹也嚇了一跳,「我揪住她頭髮,問她的時候看到的。」
「是什麼樣的刺青圖案?」唐九妹問道。
「俄文字母的刺青。」楊朔銘淡淡地說著,「而且還有鐮刀,錘子和劍。」
「俄文字母?她是蘇俄間諜?」唐九妹明白了過來,不由自主的瞅了那間關押張雅婷的屋子一眼。
「對。而且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間諜。」楊朔銘冷笑著點了點頭。
「好好的中國人,竟然聽紅毛子的話,來殺自己人」唐九妹本來有些同情張雅婷,聽到楊朔銘的話,一時間氣憤難當,「虧她生得一張好臉孔,原來是個害人精」
「她本人應該帶有一點外國血統。」楊朔銘想起了自己觀察張雅婷的瞳仁時看到的那一抹淡淡的藍色,說道,「雖然她的履歷上沒有這方面的記錄。」
「那你為什麼不從她嘴裡把她的同夥挖出來?」唐九妹有些著急地問道,「不能讓他們再去害人了」
「我留著她,是有另外的用處。」
唐九妹注意到楊朔銘的嘴角微微一動,露出一絲微微的笑容,這樣的笑容,她見過好多次,雖然迷人卻透著一絲陰冷。每一次她看到他這樣的笑,都有些害怕卻還深深著迷的感覺。
「走吧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呢」楊朔銘這一次卻沒有注意到身邊姑娘的異樣眼神,他皺著眉想了一會兒,說道,「你一會兒替我去見一個人,九妹,我需要你一個人去。」
「好沒問題」唐九**快地答應道。
夜深了,坐在自己香閨裡的傅卓瑤,放下了手中的筆,看著桌子上的俊秀小楷,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在她的桌面一角上,堆放著厚厚一疊最近幾天的報紙。
「小姐寫完了?」侍立在一旁的丫鬟玉珠看到傅卓瑤面露欣喜之色,不由得問道。
「在這裡就別叫小姐了啊,讓人笑話」傅卓瑤笑了笑,說道,「要叫夫人才對啊。」
儘管傅卓瑤在笑著和自己說話,但玉珠還是聽出了她話裡隱含的淒苦之意,不由得看了看門口,噘著嘴說道:「對,該叫夫人,但他對你這個夫人,也太不像話了吧?」
「他對我很好啊,怎麼不像話了?」傅卓瑤當然明白自己的這個貼身丫鬟的話是什麼意思,笑著拉過她的手問道。
「你還說你這個傅夫人,就是個名不符實的空頭貨這宅子裡的那位黃夫人,才是有名有實的。」玉珠一臉氣鼓鼓的表情,「你這個夫人,現在的地位,也就和曦雪姐姐差不多,是他的文書。」
「死丫頭亂嚼舌根子也不怕讓人聽見」傅卓瑤笑著捏了捏玉珠的鼻子,「哎,你不是想和他睡了吧?睡丫鬟可是當老爺的權利啊」
「他才不會看上我呢,」玉珠的臉微微一紅,看了看窗外的紅燈,說道,「他這府裡,美女太多了,叫出一個姿色都能和青樓裡的頭牌比,能輪到我頭上才怪。」
傅卓瑤想起了自己剛到楊府時,黃韻芝和楊府的一干美女前來迎接她的情景,不由得在心裡暗自歎息了一聲。
對於自己的美貌和才學,她一向是相當自負的,但她卻沒有想到,在這裡會遇到這麼多的才貌雙全的俏佳人。
「聽說他今晚上也沒去黃夫人那裡,不知在忙什麼。」玉珠看著外面閃動的燈影,說道。
「他這幾天一直在忙,大概黃夫人也不想打攪他吧。」傅卓瑤努力的讓自己擺脫失落的情緒,將注意力轉回到手頭的工作上來,「要不然,他也不會讓我來給他捉刀代筆了。」
傅卓瑤轉身拿起了手中的文稿,再次審視起來。
「在那篇所謂紀念女師大遇難學生的文章中,周先生兩次說:『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這一句曾讓無數**青年津津樂道的名言,其實是假話。不說別的,就在這篇紀念文章中,周先生對『請願』的組織者未作任何哪怕稍微一點點的『惡意推測』,更談不上最壞的惡意推測,對於『請願』的參加者當中有布黨黨員楊德筠等人也沒有作任何的惡意推測,憑什麼說自己『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這豈不是謊言?周先生如果真的以最壞的惡意推測作為中國人的布黨黨人,就應當『推測』是布黨派遣的特務或者花錢收買的段祺瑞督辦府的衛兵開的槍才對啊。」
「之所以作出這樣推測,絕不是隨意的和毫無根據的。以中國布黨的父親蘇俄布黨為例,蘇俄布黨搞過的公開的大屠殺和特務暗殺活動比比皆是,不僅對待敵人和民眾,就是對待自己的同志,也經常使用暗殺手段的。而自民國成立以來,我國政府的此類劣行卻很難找到。自借日款事披露起至今,請願活動持續了幾個月,作為民國政府『太上皇』的段祺瑞,未向學生和民眾放一槍一彈。現如今『請願』才鬧了幾天,段祺瑞會下令開槍嗎?如果真是政府方面故意開槍,為什麼不選擇在趙家樓被燒政府官員被打的時候,而非要選擇在自己家的門口殺人?」
「周先生說,除了劉蘭珍,『還有一具,是楊德筠君的。而且又證明著這不但是殺害,簡直是虐殺,因為身體上還有棍棒的傷痕。但段政府就有令,說她們是暴徒但接著就有流言,說她們是受人利用的。』」
「我也認為,學生們的請願動機本是好的,但我想要問的是,楊德筠、劉蘭珍是不是被人利用?如果是被利用的,那就不是流言家在撒謊,而是周先生在撒謊」
「在《紀念劉蘭珍君》中,周先生說:『四十多個青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圍』;『在四十餘被害的青年之中,劉蘭珍君是我的學生。』這顯然不符合事實,事實上,不是四十多個『青年』,而是四十多個青年和兒童因為遇害者當中,有幾乎占三分之一的兒童兒童和青年的區別,周先生不會不知道吧?知道卻故意掩蓋,就說明周先生也在撒謊」
「屠殺兒童不是比屠殺青年更殘暴嗎?那周先生為何不譴責?周先生要為誰掩蓋罪責?顯然,周先生不是要掩蓋段祺瑞政府的罪責,而是要掩蓋裹挾這些兒童作人肉盾牌的中國布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兼北京執行部組織部長黎壽昌、布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許謙以及受布黨蠱惑成為布黨黨員楊德筠、靠攏布黨的積極分子劉蘭珍等人的罪責」
「在《紀念劉蘭珍君》中,周先生說:『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周先生難道不知道,在中華民國的北京以至全國各地的大中城市,從來就不存在沉默,民眾的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等等民主權利幾乎是天天行使的,和健全的民主國家相比,卻少的僅僅是正常選舉。『九二八』之後的北京以至整個中國已經沸沸揚揚了,已經炸鍋了,聲討政府的文章、通電、集會已經鋪天蓋地了,哪有什麼沉默?所以,周先生這一段對『沉默』的譴責,其實也是謊言」
「在文章中,周先生還說:『聽說她,劉蘭珍君,那時是欣然前往的。自然,請願而已,稍有人心者,誰也不會料到有這樣的羅網。』『至於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徒手的請願。人類的血戰前行的歷史,正如煤的形成,當時用大量的木材,結果卻只是一小塊,但請願是不在其中的,更何況是徒手。』」
「周先生顯然又在替人遮掩,因為請願還是血戰,不能看是否帶著武器。扛著槍在大街上、廣場上行進的隊伍不一定都是在造反,他們可能正在接受檢閱。徒手而行的就一定是和平請願嗎?今年的6月4日,徒手的請願者卻不和平地燒燬了趙家樓,還打傷了人。當然,這是過火,算不得造反或者血戰。」
「是不是請願,主要看行為人的身份和態度。請願者是以承認政府合法為前提的,因此,請願者不應當同時具有造反者的身份。」
「我想要告訴大家的是,就在今年,蘇俄已經培養出了大批間諜和奸細,蘇俄的武裝,已經開始滲入蒙古和唐努烏梁海,又在我們的身邊建立了一個什麼『遠東共和國』,意圖永久霸佔我國領土,而我國政府已經準備以武力驅逐蘇俄勢力,恢復故土。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一貫秉承蘇俄布黨意旨配合行事的許謙、黎壽昌等人,有什麼資格向政府請願?有什麼誠意向政府請願?所以說,周先生的『請願而已』也是謊言」
「許謙黎壽昌等人請願是假,但yin*政府兵隊開槍倒是真的。因為政府一天不開槍,他們就一天不會罷手,『九二八』不開槍的話,還有『九二九』,『九二九』不開槍還有『雙十節』,直到有人開槍為止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要裹挾才一般大的兒童做人肉盾牌,以便製造惡性流血事件,愚弄民間輿論,以便搞臭、搞垮政府」
「我們也可以和周先生一樣,用『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推測一下』,此後不久,民國政府就徹底垮台了,中國布黨取得了全面勝利。尚在襁褓之中的中華民國就此被徹底扼殺了,取而代之的是什麼?將是一個和蘇俄一樣暴虐殘酷的專制**政權這個政權,名字應該叫『中華黨國』比較合適;在這樣一個政權下,正在發育中的自由、民主、憲政也就被徹底扼殺了,取而代之的是沒有自由、沒有民主、沒有法治的專制暴*可憐的周先生,在中華民國享盡榮華和自由的周先生,為消滅中華民國、建立中華黨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周先生,從此再也不能享受出版自由和言論自由了,也許只能躲到中華黨國不能管轄的租界裡去行使這些民眾本來已經享有的權利去了。」
「周先生的謊言是墨寫的,許謙、黎壽昌的謊言則是用劉蘭珍、楊德筠等愛國學生以及若乾兒童的血寫成的但是,無論是墨寫的謊言還是血寫的謊言,都掩蓋不了一個鐵打的事實,就是他們『以請願之名,行推翻政府,陰謀奪權,分裂國家之實』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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