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瀚之想怎麼辦?」陳乾聲問道。
「起草委員會諸公把草案給我過目,為的其實也就是這件事。」楊朔銘笑了笑,說道,「為了能讓湖南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就勉為其難吧。」
聽到楊朔銘答應為湖南省憲的通過和實施而出力,陳乾聲的眼中竟然閃過了淚花。
「自辛亥以來,『**』便成為絕對的政治正確,後來有人又造出了『反**』一詞。自此以後,在主流敘述中,『聯省自治』便與『反**』形影不離。所謂的偉人們都有意無意地忽視,在『軍閥割據』的遮羞布背後,有億萬飽受戰亂之苦的民眾的慘痛呼號……」楊朔銘像是在回答陳乾聲,又像是在訴說著一些被塵封已久的往事,「他們偉人名士各有一套煌煌然的『救國救民』之道,螻蟻小民試圖自救的微末努力,在他們看來似乎不值一提。所謂的『**』洪流之下,民生卻猶如草芥」
此時楊朔銘的聲音漸轉高亢,陳乾聲聽出了這個年輕人心中那壓抑已久的悲憤,不由得吃驚地看著他,彷彿要重新認識他一樣。
「希望這1919年能過得有意義。」楊朔銘很快恢復了平靜,看著陳乾聲,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1919年3月15日,在湖南知識界的呼籲和兩廣巡閱使署的壓力下,關注底層民眾的生存權、受教育權和勞動權等種種權利的條款被正式寫進《湖南省憲法》。4月2日,經過幾次修改之後,《湖南省憲法》為審查委員會正式審查通過。
經過起草、修訂和審查之後,便開始了《湖南省憲法》獲得完全的合法性的最後一道程序——「公民總投票」。1919年5月1日投票工作結束,經過計票,最後的投票結果是:除廢票與棄權票不計外,總計全省「可」字票數18158875票,「否」字票數575230票,這部由學者起草、由士紳審查的《湖南省憲法》,正式成為一部代表了湖南民眾全體意志的憲法,成為湖南實行「自治」最有力的法律依據。
「湖南自治」可以說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件大事,開創了中國立憲政治的先河,並為以後聯邦制在中國確立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單就投票數字而言,《湖南省憲法》可以稱得上獲得了絕大多數省民的支持。但這些票數,顯然並不真實。當時湖南的《大公報》對此有過描述:「省憲自審查通過後,已經有這麼多日子了,講演的手續,又已經竭力進行了。今試在大道上任意拿一二人,而問以省憲是甚麼東西?曉得的自是有人,不曉得的恐怕要佔十分之八九,這是無須為之遮掩的。」
但在批評的同時,《大公報》也承認,「很顯然,這些投票絕大程度上,是操作出來的。但這種操作,有現實的不得已之處——彼時的湖南,欲完成《湖南省憲法》的推廣普及和全民投票,顯然是做不到的。最後,能夠覆蓋到的人群,必然局限在有知識的階層當中。但並不能說這背後沒有真正的民意的存在,因為三千萬湖南人確確實實希望依賴這部憲法,將自己拯救出軍閥混戰的泥潭。」
在此之後,根據這部劃時代的《湖南省憲法》,1919年,湖南實行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直選」,共選出縣議員2761名,雖然在選舉過程中貪污受賄、買賣選票者比比皆是,但民主、民權的形式,終究是樹立起來了;同年,又選舉了省長,選舉了政府七個司的司長,選舉了高等檢察廳的廳長,選舉了高等審判廳的廳長,選舉了審計院的院長。通過這些選舉,組成了第一屆「民選湖南省政府」。
隨後,依據這部憲法,湖南人裁掉了湖南地方軍閥們的那些素質極差的部隊,總數約佔到湘軍總兵力的三分之一,這在「弘憲帝國」垮台後中央政府權力式微、各路軍閥趁機肆無忌憚大肆擴軍的時代,實在算得上是少有的奇跡。此外,湖南教育界人士還依據這部憲法,在形式上實現了教育經費的獨立,確保了教育經費不被軍閥們挪用,湖南教育事業有了極大的發展,較之其他各省實有天壤之別;湖南的法律界人士也依據這部憲法,始終鍥而不捨地推動著湖南的司法獨立;儘管湖南省議會的出爐過程有許多問題,但一些統計數據顯示,自1919年下半年開始,不到三年的時間裡,湖南省議會共通過禁止軍隊非法掠奪案73件,減免苛捐雜稅及田賦案68件,彈劾、查辦官吏案73件,限令政府取消借款或停止發行公債案12件;依據這部憲法,在全省範圍內還舉行了縣長考試,在任用私人成風的這個時代,湖南能夠通過考試這種手段澄清吏治,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而這些奇跡得以實現,都源自於「湖南自治」與其賴以自治的《湖南省憲法》。
有人曾作出這樣的評價:「在1919年《湖南省憲法》出台並實施後,中國通往聯邦之路的大門,已經敞開了。」
1919年對於中國和世界來說,都是一個不平靜的年份。
就在中國國內風雲激盪之際,歐洲的戰場,也在發生著劇烈的變化。
1919年的年初,當德國人審視戰局的時候,他們發現自己正站在有史以來的巔峰之上:俄國垮台了,大半個法國已經被德國佔領,法國人不但在行動上,在精神上也已經瀕臨垮台,英國人失去了最引以為傲的強大海軍,也開始變得精疲力竭,意大利在事實上已經停戰。
但在這勝利的光輝之後,黑暗仍然在迅速生長。
隨著德軍的不斷被消耗和戰線越拉越長,德國陸軍的進攻能力已經達到了頂點,加上德國海軍在第二次赫爾戈蘭灣之戰的失敗,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寄希望於無限制潛艇戰摧毀協約國的戰爭潛力,但由於協約國海軍在重新奪回制海權後加強了護航的力量,德國潛艇取得的戰果開始下降,由中國生產的大量商船及時有效的補充了協約國船隻的損失,德國被迫由戰略進攻轉為戰略防禦。而協約國方面則開始了大舉反攻。
為了加強進攻的力量,美國政府、法國政府和英國政府一再向中國和日本施加壓力,要求中國和日本增派兵力,全力配合協約國軍隊在歐洲海陸戰場的反攻。
日本政府在英法美三國政府的巨大壓力面前保持了以前一貫的「慎重「態度,反而提出應首先滿足日本的以下條件,才能考慮增派兵力,日本人提出來的條件是:
1、向日本提供1000架新型戰鬥機和500架轟炸機,以及300架重型轟炸機,幫助日本組建空軍。提供給日本500輛大型載重卡車,以提高其運輸能力。
2、向日本提供燃油,使日本海空軍能建立起足夠的燃油儲備,以保障作戰所需。
3、提供給日本20個師的全部裝備,其中應包括坦克和重型火炮。
4、提供給日本本土維持軍火生產的所需的全部原材料特別是稀有金屬。
5、直接提供給日本20億美元軍事貸款。
6、轉讓日本所需的先進軍事和工業技術。
對於日本的漫天要價,美國和英國都要求日本首先增派陸軍前來歐洲對德作戰才肯提供援助,日本則拒絕「在自己駐歐洲的部隊安全得到保障之前就冒然再次與德軍作戰」。
和日本不同的是,中國雖然也像俄國一樣,政權發生了突然更迭,但中國政府卻向英法美三國表示,「中國不會退出協約國的事業」,保證繼續參戰。
儘管受到國內諸多的壓力和牽制,小心謹慎的中國政府仍然堅持承擔了「弘憲帝國」留下來的國際責任,同時也希望能從美國繼續獲取軍事和經濟援助,在此之前,美國政府已經同意由中國派出海軍學員到美國受訓,此後又增加了中國飛行員的培訓項目。美國和中國也達成了秘密協議,由中國提供人員,美國負責裝備、訓練和補給,在中國本土很快組建了10個全美械的步兵師用於未來對德國的反攻。此外,美國還幫助中國訓練各類專業兵種的工程和技術人員。
在得到這些消息之後,日本人對此極為不安,他們非常害怕中國軍隊的不斷擴張和強大會「造成有損日本帝國利益的不利影響」,但因美國堅持其要讓中國在這場戰爭中發揮重要作用的戰略,日本只得讓步,雖然他們在暗地裡仍不停地製造麻煩,並禁止裝載中國軍隊的船隻在日本本土停留。
日本人的背後使壞並沒有阻止中國決心在這場戰爭中為自己贏得大國地位的意志,中國政府隨後表示願意再提供50萬人給美國——反正中國的人力資源是世界上最豐富的。這次派出人員主要來自江南地區,很多都是裁撤下來的土匪出身的老兵,而他們的戰鬥力是相當強悍的。美國人和英國人都對中國政府的行動非常滿意。
經過談判和協商,最後決定將這50萬人全部拉到中東和北非進行訓練。而且這一次,所有將級以下軍官都不再由美軍擔任,但美軍仍然保有對這支部隊的完全的人事任免權,並可以直接槍斃少校以下級別的官兵。美國人打算用這些中國軍隊參加對歐洲大陸的進攻。英國軍方也贊同美國的提議,經過多次的戰鬥,他們已經相信經過歐洲人訓練過的中國軍隊的戰鬥力,同時英國人也擔心這麼多的中國人跑到大英帝國的殖民地來會鼓動起當地「危險的民族主義情緒」。(直到反攻開始前,美國人才發現,英國部署在中東的各個軍團純粹都是空架子,每個軍團真正的兵力只相當於1個旅而已——這體現了英國佬一貫的原則:要騙敵人就要先騙自己人。)
首批參加反攻行動的中國軍隊被派到了陷入僵局的意大利半島,其中剛剛完成整編的5個步兵師以出色的表現贏得了美英軍隊的更多信任。第二批4個中國師參加了在法國南部的「凱旋」登陸作戰。由於在意大利作戰的中國軍隊傷亡很大,美國政府和中國政府協商後,同意後續的部隊採用輪換制派出,以6個月為週期輪換前線部隊以保留富有經驗的戰鬥骨幹。
在歐洲參戰的中國部隊普遍受到重用,在法國中南部地區防守的中國軍隊曾被捲入到一場德軍的大舉反擊之中。在左翼的美軍被德軍衝垮,右翼美軍第106師的兩個團投降,師長也下落不明(在前線被德國坦克俘虜了)的情況下,兩個中國師仍出人意料地堅守在德國第5集團軍和第6集團軍的進攻接合部上,有力地牽住了德軍的進攻腳步。被激怒的德國人被迫把已經繞過去的尖銳矛頭重新調了回來,大批坦克隆隆駛來,向這些中國師壓了過來,兩個中國師實際上已被合圍,而且無法得到後援。但令人震驚的是,利用有利地形防禦的中國步兵在幾乎沒有任何支援的情況下硬是頂住了德軍的猛攻,並利用夜幕的掩護,成功從德軍兩個師鬆懈的防線中無聲無息地鑽了出去。當這些中國軍隊重新向他們的美國指揮官報到時,美國將軍和他的參謀人員都驚呆了——兩天前他們已經向上級報告,這兩個中國師已經被德軍「全殲」。
尷尬的美國人來不及解釋,立即把這些中國軍隊重新派往戰場,在新的戰場,中國戰士們再次勇敢地面對德軍的進攻並進行了勇猛的抵抗,再次取得了輝煌的勝利。然而,在戰役結束後,美國軍方卻死不改口,仍然在報告中聲稱兩個中國師被強大的德軍「擊潰」,一些美國軍官為了推卸自己戰敗的責任,甚至聲稱中國軍隊「未經許可就放棄了陣地,一些部隊零星突圍,並被美軍及時收編」。有趣的是,德軍的戰報裡也大言不慚地提到他們成功地「殲滅」了兩個頑強的中國步兵師,並俘虜了一個中國師的美國師長;雖然「這些狡猾的東方人扔掉武器後分散跑進了叢林,逃脫了德軍的圍捕,但他們作為一支作戰部隊已經不復存在了」。只是到了戰後,那位從德軍戰俘營裡放出來的美國師長憤憤不平,為了他自己的名譽與美國軍方打起了筆墨官司,對外人當然是聲稱要為他「英勇的中國部下」平反。這位師長後來還寫了一部回憶錄,重點介紹了中國軍隊在歐洲戰場上的英勇戰績。不過,他把一切都歸功於中國軍隊所受到的美國式訓練和領導,以及他本人平時對中國部下們的「英明教導」和「嚴格錘煉」。這份回憶隸曾經在後來的「巴黎和會」上被列為中國為協約國事業所做貢獻的重要證據之一。
除了作戰人員外,中國政府還向歐洲提供了大量的勞工。數百萬吃苦耐勞、忍辱負重的中國勞工為協約國的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這些勞工不但為協約國軍隊提供後勤保障,建造和挖掘工事,還有相當多的人進入到了英國和法國的工廠之中,他們以中國人特有的聰明和極強的接受能力,很快便成為了不輸於白人的熟練工人,這些成為產業工人的勞工極大的加強了因「失血」而運轉不靈的英法工業生產。此外,還有相當數量的中國勞工進入到農業生產領域之中。
隨著以中美軍隊為骨幹的協約國軍隊的不斷反攻,以及德軍在第二次索姆河戰役的毀滅,戰爭的風向迅速轉了過來。在意大利退出戰爭的消息傳到日本時,立即在日本引發了一場政治大地震。在野的各黨派向執政的「藩閥內閣」發動了強有力的挑戰,他們利用國內重新膨脹起來的仇華情緒和民眾對政府的不滿進行發難,拉攏部分對政府的「軟弱」感到憤慨的一些中小黨派,威脅將在議會裡對政府提出不信任案。在內外壓力下,日本首相寺內正毅對他的內閣成員們宣佈:「我們必須要打仗了,先生們」(原來以前的參戰只是裝裝樣子,並不是真打)內閣立即通過了追加軍費預算和全國總體動員令,並正式向美國尋求20億美元的戰爭貸款。
作為交換條件,同時也是為了能更好的「下山摘桃」,日本政府同意向歐洲戰場提供10個師的部隊,從訓練補給、人事任免到作戰指揮都完全交由美軍負責,作為參戰部隊直接調往歐洲參加戰鬥。不過,日本陸軍部不同意把10個師就這樣拱手交給美國人,日本政府裡也有不少人害怕美國會把這10個師當炮灰使,以日本人的鮮血來換取美國大兵價值昂貴的生命。為此,日本軍方遲遲不肯讓步,堅持要先得到貸款後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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