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鈞快步上前,來到了飛機旁邊,用無比熱切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飛機。
「這是咱們中國製造的飛機嗎?」顧維鈞伸出手撫摸著機翼,問道。
「廢話!」飛機員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驕傲地用手指了指機身上的文字。
此時周圍的人們紛紛聚攏了過來,美國公使芮恩施也從餐廳裡來到了街上,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了繪著龍頭的飛機機首處,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那裡,似乎安裝著兩挺機槍。
此時顧維鈞也注意到了機首的機槍,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的變得堅毅起來。
1915年5月10日,日本,東京。
「……昨天晚上6點,支那政府粗暴地拒絕了帝國政府的最後通牒。我不得不遺憾地宣佈,我國同支那政府數月來的交涉,已經完全失敗。……支那政府拒絕日本的最後通牒,就意味著從現在開始,日本和支那政府已經處於戰爭狀態……」
一間傳統的日式小屋內,一個留著兩撇小鬍子的英武但略顯老態的中年人不聲不響的合上了手中的報紙,在他的周圍,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日本行將對我國用兵,先生以為如何?」有人問道。
中年人歎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先生曾說『吾黨所處之地位,純係一秘密組織之團體,對於國際交涉,固未可立言者也』,而如今交涉破裂,日本欲以武力征伐我國,我等革命同志,當如何以應之?先生既為我黨領袖,還請先生示下。」有人接著說道。
「驅除袁世凱為今時所當行之最重之事,」中年人含糊其辭地回答道,「此為我黨千載難逢之良機,當善加利用,以申夙志。」
「先生的意思,就是要借助日本的力量,驅走袁世凱了?」又有人問道。
「借助於日本一說,雖至愚之人,亦足以知日本萬不可靠,稍有識者亦當識此說之謬妄。」中年人有些勉強地回答道。
聽到他這麼說,好多人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在大家陸續離去之後,屋子裡只剩下了中年人一個人。
中年人拿起了桌上的信札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之色。
「……至言假借外力,尤為荒誕……一族以內之事,縱為萬惡,亦惟族人自董理之。倚賴他族,國必不保……」
「……國人既懲興等癸丑之非,自後非有社會真切之要求,決不輕言國事。今雖不能妄以何種信誓宣言於人,而國政是否必由革命始獲更新,亦願追隨國人瞻其效果。夫兵凶戰危,古有明訓,苟可以免,疇曰不宜……故公等畏避革命之心,乃同人之所共諒……」
「……惟革命之有無,非可求之革命自身,而當卜之政象良惡。……至今空屍共和之名,有過封建專制之實,不特致內政極端腐敗,亦易招致外侮之主因。……竊論外界受逼,雖有時勢因緣,而政治組織不良,乃其最易取侮之道。蓋一人政治,近世已經絕跡,非其不能,實乃未可……而今吾國不見國家,不見國民,而惟見一人。惜吾黨之內亦同……」
「……值此國家危急存亡之秋,當停止革命,並一致對外。……然借異虐同之舉,引狼拒虎之謀,前為天良所不容,後為智計所不取……」
中年人惱火地將這些信札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響聲驚動了旁邊的房間裡的人,一個一身和服的明艷少女有些驚慌地探出身來,向中年人的屋子裡張望著。
中年人又看了看那張報紙上刊載的日本向中國宣戰的消息,眼中竟然閃過一絲難言的欣喜之色,與剛才在眾人面前表現的憂愁疑慮判若兩人。
此時的他,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取過紙筆,飛快地寫了起來。
「……不肖等經常確信,東亞之安全與福利全賴於日本之提攜,因此,日中兩國應有鞏固之同盟,昔日,貴國政府曾向敝國政府提出日中交涉事宜。對其詳細內容,固然無法窺知,但其主要內容必定以日中親善及東亞和平為目標。與敝人素來倡導之主張一致,聞之不勝欣喜……」
「……貴國政府向敝國政府提出之所謂日中交涉事件,乃以日中親善及東亞和平為談判之目的者。不肖聽聞雖欣喜不已,至於貫徹此目的之手段方法,則不能不使人失望灰心,誠所不堪焦慮者也。且如欲求東亞之和平,則捨實行真正之日中提攜以外,決無其他途徑。」
「……唯關於交涉事件,對於將真正提攜問題置於度外且缺乏誠意之敝國政府當局,採取始終一貫之強硬交涉手段,將出現可悲之事實,至為明顯。此與吾人最終目的之日中提攜之本旨相背離之手段,不肖等至感遺憾……」
「欲得鞏固之同盟,嘗起草如左之盟約草案,秘密就教於貴國之有司焉。以今日之形勢,欲實現如此理想,雖屬不易,然今日世界大勢動亂、歐洲戰局變化極大之秋,更是需要日中提攜,不可一日或緩之際。因此,應盡一切方法以挽回局面,茲謹披瀝滿腔之誠意,以請教於閣下……」
「……而對無誠意之敝國政府始終一貫持續執行強硬之交涉……曠日持久,時至今日,仍不能決,實在可悲……日中提攜這一最終目的之手段,日漸遠離,敝人等遺憾至極。」
和服少女並沒有去看中年人在寫著什麼,此時的她,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正閃爍著崇敬和愛幕的光芒。
外務省,政務局。
「可惜他不是袁世凱,不然的話,我們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加籐高明看著政務局長小池張造送來的流亡日本的中國民黨領袖的信函,輕蔑地一笑。
「不過從這上面來看,洩漏消息的應該不會是他。」小池張造說道。
小池張造這麼說,並不是沒有根據,因為這封信函上提出的「日中盟約」草案,竟然有好多地方和「二十一條」可以說異曲同工,甚至可以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日本及中華,為維持東亞永遠福利,共同體認兩國合作之必要,特約定如左:」
「第一條,日中兩國合作,凡有關他國對東亞外交事件,先行互相照會協商。」
「第二條,為方便日中兩國協同作戰,中華陸海軍使用之武器、彈藥、裝備等,均採用與日本同一型式。」
「第三條,基於與前條同一之目的,中華陸海軍在聘用外國軍人時,以採用日本軍人為主。」
「第四條,為期日中政治確實合作,中華中央政府及地方官署在聘用外國人時,以採用日本人為主。」
「第五條,為期日中經濟協同發展,在日華重要都市設立『中日銀行』及其分支機構。」
「第六條,基於與前條同一目的,在中華方面為經營礦業、鐵路、及沿海航線等,而若需要他國資本或合作時,應先與日本協商;倘日本無力辦理,則可與他國協商。」
「第七條,日本為中華改良幣政及調整通貨給予必要援助,俾早日完成。」
「第八條,日本贊助中華改良內政、整頓軍備,俾建設為健全國家。」
「第九條,日本贊助中華進行改訂條約、自主關稅及撤廢領事裁判權等事務。」
「第十條,在屬於以上各條範圍內之約定,非經兩國外交當局、或在本盟約簽署之兩國人認可,不得與他國締約。」
「第十一條,本盟約自簽訂之日起,有效期為10年,並得依據兩國之期望予以延期。」
加籐高明看完後,隨便地將信函丟在了桌子上,表明他對信函裡的建議絲毫不感興趣。
「你是不是認為,我們在推翻袁世凱政府之後,應該扶持他成立新的中國政府?」加籐高明問道。
「我覺得政府應該考慮一下。」小池張造說道。
「我寧可在現在的中國政府內部尋求代理人,也不會考慮他。」加籐高明冷笑了一聲,「據我所知,帝國政府及民間團體支援了他們大量的金錢,但他們到現在為止,收穫的除了失敗,還是失敗。這樣的烏合之眾,偶爾利用一下還行,指望他們成大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聽了頂頭上司的話,小池張造不再言語了。
「不過,他既然肯答應簽訂這樣一個同盟條約,對我們來說,在未來也許會有一定的用處。」加籐高明看了看桌子上的信函,「你就負責這件事吧,我需要一份正式的書面文件,上面要有他本人的簽字和印章。」
「好的,我馬上去辦。」小池張造點頭答道。
「軍部的那幫傢伙,竟然沒有制定任何針對中國的軍事行動計劃!真是可笑!」加籐高明有些惱火地說道,「他們竟然天真地以為派幾千人,幾艘軍艦到中國去,中國人就會屈服!我簡直不敢相信。」
「支那軍隊本身可以說是一個大笑話,」小池張造說道,「軍部如此輕視中國人,並不是沒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