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我卓北陽看上了,就要娶你!」那天陪奶奶去法嚴寺上香,遇見了她,他就知道自己想要娶這個女子,一旦他卓北陽下決心要的,無論無何都會得到!
很好,夏若淨柔柔地一笑,在燭光下清麗而婉約,「你是真的想娶?」
他愣愣地望著她的笑顏,目不轉睛,「當然!我看上你,就娶你。」
「我有條件。」
「說說看。」
「我的嫁妝,就只能是我的,要怎麼處置,任何人不能插手。」
「你覺得我會打你嫁妝的主意?」他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被她狠狠地羞辱了。
「老子有的是錢,會看上你那點家底?」
「那就是說你同意了?」
他還是瞪著她,氣憤難平,「當然!」重重地點頭,「你的嫁妝,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都是你的!我卓北陽娶老婆,娶得起就養得起,不會用你一錢銀子。」
她的笑更恬靜,「口說無憑,卓公子可願立下字據?」
「我卓北陽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還要立什麼字據?」他又被這女人給羞辱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兩次,這次,她笑得再好看也沒有用!
「若淨是女兒家,小氣又多疑,卓公子堂堂男子漢就當成全若淨,可好?」
「我又不識字,怎麼立字據?」可惡,非要他一再說出來。
「沒關係,若淨些許識得幾個字。」她走到桌前很快地研磨揮筆,一張字據出現在他眼前,「卓公子簽字即可。」
他愣了愣,氣呼呼地狠瞪著她。
她笑顏如花,溫柔開口,「摁個手印也可。」
「哼!」他一把抓過來,就著金紅泥按下去,「可以了吧?女人就是麻煩。」
當然可以了,她再滿意不過,非常非常甜蜜地朝他笑著,「那麼,我們達成協定了,請卓公子回去對出下聯吧。」
他被她的笑容迷得有點思考不清楚,傻傻地順著她的話往窗邊走去,走到窗前冷風一吹,猛地清醒過來,轉身難以置信地瞪她,「為什麼還要對對聯?」不是說好了,字據也給她立好了嗎?
他那樣子,竟讓她覺得有點可愛的傻氣,抿著唇微微一笑,從書本裡抽出一張折好的紙,遞給他。
他皺著眉接過來打開一看,呃……字是很漂亮啦,可他一個都不認識,「這是什麼?」
她退後幾步,望著他,很慢、很慢地說出兩個字:「下聯。」
他眼裡的光像火花一樣跳躍了一下,然後,快走幾步迅速地在她臉上響亮地親了一記,「我就說你喜歡我,哈哈哈哈,還不承認?」
隨著那一串爽朗的笑聲,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前。
這裡,是三樓。
夏若淨在房裡靜默地站了一會,伸手,直接關上窗戶。
沒有探頭去看,也不需要。
看來,他們真的達成協定了。
夏家的對聯擇婿,在今天終於要見分曉了。
瑞香捧著托盤,上面穩穩地躺著兩個淺褐色的信封,撩起珠簾,走進那個小隔間呈給自家小姐。
夏宜秋坐在大廳的主位,安心地喝著茶,下面一溜的烏黑椅子,卓黎兩家的媒人分別坐在兩側,伸長了脖子等著夏家大小姐宣佈結果。
簾後隱隱約約的身影、細碎的拆信聲,眾人屏息著、等待著。
大約半炷香之後,瑞香再度捧著托盤從簾後走出來,「小姐選好夫婿了,寫出這幅下聯的就是小姐挑中的夫家。」
兩家媒人爭先恐後地衝上前去探頭察看,然後卓家的媒人狂喜地大笑,「是我家公子的。」
「砰」的一聲,夏宜秋手裡的茶碗磕到桌面上,上好的青瓷撞出清脆的響聲,她的神色怪異。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卓、夏兩家馬上就要成為親家了,小人先告退,去跟我家主子報喜去。」
欣喜的有之、失望的有之,一團混亂之後,終於不相關的人都走得乾乾淨淨,夏若淨施施然走出來,「母親。」
「淨兒,怎麼會挑中卓家的。」夏宜秋的臉色很蒼白,「仲兒的字跡,為娘是拿給你看過的,你應該認得。」
「母親,女兒真的覺得卓家的下聯比較好。」淡淡地使了個眼色給瑞香,後者會意地將兩幅下聯展開。
「黎公子對的是,[儷人舞,儷人語,儷人舞中聞儷人語,舞語皆儷人。]」伸手指向另一幅,「而卓公子對的是,[人月印,人月影,人月影裡合人月印,印影同人月。]女兒還是覺得卓家公子的對聯更合女兒心意。」
「[千古流,千古樓,千古樓上望千古流,流樓共千古;人月印,人月影,人月影裡合人月印,印影同人月。]卓公子的下聯對仗工整,情意纏綿,母親覺得哪個比較好呢?」
「淨兒……」
「也許卓公子並不像外界所傳那般不堪呢,母親。女兒真的喜歡這幅下聯。」
「淨兒……」夏宜秋的歎息聲更大。
夏若淨望著母親失色的臉龐,低下頭去,「母親如果不喜歡,女兒不嫁便是。」
「我從生下你的那天起就已經決定,你的親事一定要讓你自己滿意。」夏宜秋慢慢地說道,「既然你選了卓家,那麼就卓家吧!只歎你跟仲兒沒那個緣分。」
「母親。」
夏宜秋起身,走到卓家的那幅下聯前,伸手細細地撫過那些字,「也許是我家淨兒與他有緣吧。」
夏若淨沉默了會,然後走上前,「母親,也許傳言都是誇大其辭,畢竟卓家也是名門望族。」
夏宜秋轉身,定定地望著女兒,「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這是女兒選的,女兒不委屈。」
「好吧。」夏宜秋終於點頭,既而歎息,「罷了、罷了,既然說是讓你選,就讓你選吧。」
「謝謝母親的疼愛。」
「好了,這半天我也乏了,要去歇一歇。」
「女兒陪您。」夏若淨乖巧地扶著母親的手臂,兩人朝後堂走去。
瑞雪上前幫瑞香收起對聯,然後盯著卓家那幅下聯仔細地看,「奇怪了,卓北陽明明大字不識一個,怎麼會對得上小姐的上聯?」
「你管他如何對上來的,橫豎他即將是我們的姑爺。」
「小姐居然選了他,真是……」
「瑞雪,你現在說話還有沒有點分寸?小姐的事情是你可以說嘴的嗎?」
「我……」
瑞香無奈地伸手彈她一記,「你的腦子哪天要是跟你的嘴一樣好使,我才會覺得奇怪呢。」
「討厭啦,瑞香,又取笑人家。」
兩人笑鬧著將東西收拾乾淨。
卓夏兩家的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三書備妥,六禮過半,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五禮過後,只待最後親迎一禮,夏若淨即將在六月十二嫁入卓家。
安陽城首富夏家嫁女兒,自然不可能寒酸,而夏若淨的嫁妝,甚至可以說豐厚得讓人咂舌!
「哼,十五家店舖都給她女兒當陪嫁,夏宜秋也不怕撐死她那個沒用的女兒!」江含玉精心描畫的柳眉氣得快豎起來了。
「唉,姊姊,我們反正沒兒子也無所謂,女兒們將來打發些嫁妝,嫁出去就完了;可你不一樣,你給老爺生了個兒子,地位自然跟我們不同。」四姨娘方慶兒眼珠溜轉著,湊到江含玉的耳邊,「這份家業,你也得為寶兒考慮、考慮。」
「這是當然的!哪有把家產給女兒,卻不給兒子的道理?」
「嘖、嘖、嘖,可是那個夏宜秋從來不是好惹的角色,我看姊姊你呀,就別去碰那個釘子了。」五姨娘吹了吹剛塗好的指甲,怡然欣賞。
「哼,別人怕她夏宜秋,我江含玉可不怕!」二姨娘雙手叉腰,「你們也不必在這裡撩火弄星的,告訴你們,以後好多著呢,咱們走著瞧!今天你們不說,我也是要找她問個清楚的。」
「現下夫人去店舖巡視,不在府裡。」六姨娘趕緊放送消息。
「那我就去找那個夏若淨,我倒要問問她,一盆快要潑出去的水,好意思拿走那麼多家產作嫁妝,她怎麼不把整個家業,都拿去貼給他們卓家?」江含玉領著丫環婆子,身邊跟著她的女兒韋巧兒,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夏若淨住的明珠苑走去。
亭子裡坐著的眾姨娘紛紛互使眼色,臉上均是幸災樂禍,二姨娘這麼一鬧可是真好,鬧得好,把家產鬧回來,她們也好沾沾光;鬧砸了,也只是二姨娘自討個沒臉,與她們不相干,她們樂得坐山觀虎鬥呢。
江含玉這般精明的人,又怎麼會不明白她們的心思,受她們煽動呢?只是今天這事,橫豎她都要出頭,指望那個韋老頭,根本就想也別想,他也坐等著她去爭個什麼,好坐享其成!為了自己的兒子,她今兒算是豁出去了!
夏家祖宅佔地非常廣闊,夏宜秋帶著女兒住在東院,而她的夫婿韋海宏則與眾姨奶奶住在西院,平日裡東西兩院分隔開來各自為政,除了過年過節才會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象徵性地吃一頓飯,之後又互不相干。
走過華麗遊廊,再轉過九曲橋,穿過月洞門,分隔兩院的角門緊緊地閉著,江含玉使了個眼色,大丫頭翠蝶立刻上前敲門。
守門的小廝很快就把門打開了,「二……二姨娘?」看到來人,小廝吃驚地張大嘴。
江含玉也不搭理他,直接領著眾人往院子裡走。
這下糟了!
這東西兩院從來都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夫人不喜歡被騷擾,所以西院也從沒有人來過東院,今天是吹什麼風,居然把二姨娘給吹來了?小廝愣了愣,趕緊關好角門,朝總管房奔去。
江含玉雖然是第一次到東院,但兩院的格局相差並不太大,繞過前院,遠遠地就看見夏若淨並著兩個丫環坐在明珠苑的園子裡,這下算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立刻率領著眾人氣勢洶洶地闖入園內。
群蝶飛舞、繁花如錦,夏若淨坐在濃濃的樹蔭下與瑞香下圍棋,黑子白粒的世界悠然得趣,瑞雪也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可這平靜的畫面卻被突然出現的一群人給打破了,「大小姐好有興致,在這裡下棋呢。」嬌厲的聲音,像石子般直直投入湖心,攪亂一池寧靜。
夏若淨指間執子,抬眸,望向保養得精緻美麗的江含玉,微微一笑,「今兒姨娘怎麼有空到明珠苑裡來坐坐?」
「我若再不來,這家裡就都把我們母子踩到腳底下使勁作賤。」江含玉毫不客氣地坐到石凳上,瞪向夏若淨。
夏若淨笑容依舊,看了瑞香一眼,瑞香立刻會意地起身,伸手為江含玉倒上一碗酸梅汁,「二姨娘今兒賞臉過來我們這邊,天熱,喝碗酸梅汁解解暑氣。」
「什麼眼色?不知道給三小姐也倒一碗?」江含玉光滑的手重重地在石桌上一拍。
瑞雪聽了剛要發作,就被夏若淨一個眼神給制住了。
「是我的不是。」瑞香笑著再倒一碗給一旁坐著的韋巧兒,「三小姐,請用。」
江含玉滿意地點頭,對這個下馬威是很滿意的,看來夏宜秋生的這個女兒也是個軟性子,好拿捏得很,跟她以前的印象是一模一樣的。
淺啜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液,放下玉碗,「我說若淨,不是姨娘成心跟你過不去,你自己說說,寶兒是你的親弟弟不是?他是一個男孩子,到外面誰不給他幾分臉面?可如今在家裡頭卻弄了個沒臉,你做姊姊的,不應該給他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