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不要這樣看我,我可沒有跟著你們!我早就在這裡了,說起來,你們還算是打擾到我。」
「那很抱歉。」她不帶任何歉意地說道。
「請讓我把清靜還給你。」
「唉,瞧你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是剛剛調皮的模樣更討喜些。」
調皮?
她突然有一種羞窘的感覺,但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平靜,想到自己剛剛的行為全都被他看了去,而她還一無所覺,就……
「不過,都還勉強看得入眼。」
什麼?
夏若淨抬眸望向他,像是無法相信剛剛聽入耳內的字句。
「喂,女人,我看上你了。」
男子雙手抱在胸前,很直接、很粗率地開口說道:「你是哪家小姐,告訴我,明天我就找人上門跟你提親去。」
她活了整整十七年,第一次碰到這麼說話的人,簡直可以說是開了眼界,就算穩重如她,也無法保持冷靜。
「快告訴我,你姓什麼,我好去提親。」他很性急地催促道。
「你看上我什麼?」她很慢地開口,不知道她的家世、不知道她的底細,如果說相貌,她自認並不是那種美貌驚人的女子,無法讓人一見傾心;那麼,他看上她哪裡了?很明顯,她這種性格的女人,不會是這種魯莽男子的喜好。
「我看上……」他猛地逼近她,看她毫不畏懼的神色,想到之前她那種帶著一點點貪玩的可愛容顏,他嘴咧得更開,「平日裡穩重賢淑,可是私底下卻是另外的模樣,我就喜歡你這種悶騷的樣子。」
悶騷?
夏若淨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臉紅,而且是被一個男人的言語逗得無法再淡定。
男子突然朝旁邊側了側頭,臉龐上有著幾分氣惱地嘀咕,「掃興。」然後再轉過來望向她,「女人,你不說也沒有關係,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你記住,我叫卓北陽。」
他轉身,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過身來,皺著兩道粗直的眉,長長地歎了口氣,「還是不放心。」俯下身子,皺起的兩道眉有點兇惡的樣子,帶著強烈的草莽氣息,漆黑的眼睛裡面滿滿的為難與遲疑,似乎是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
夏若淨定定地回望他,既不驚慌,也不恐懼。
他的眼睛在她光潔的臉蛋上游移著,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地,眼睛一亮,「對了,做個記號!」
等等,記號?
她心生警覺卻來不及後退,他突然低頭,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飛快地在她白皙的芙顏上親了一口,然後得意地笑著揮手,縱身一躍,就消失在松林深處,「女人,你記得一定要等我!」
她被輕薄了!被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輕薄了!夏若淨定定地站在那裡,望著從樹林轉角處跑過來的瑞雪,神色依舊平靜。
他剛剛的舉動,完全是驚世駭俗,比那些登徒浪子還要過分!
從小詩禮傳家的她,被一個男人這般輕薄,她應該羞憤地一頭撞死,以示清白才對!
可她,是夏若淨。
挺直肩膀平靜無波地站在那裡,等待侍女靠近。
他的唇,很熱。
第一次與人那般接近,她不習慣、很不習慣,可是……
手指在裙側用力地握了握,然後,慢慢鬆開。
「小姐、小姐。」氣喘吁吁的瑞雪捧著手爐跑過來,遞給她,「我添了新炭,現在正暖著呢。」
果然很暖……
「夫人打發寶珠過來,問錢老爺家訂的那四盆八寶水晶,可以提前一天送過去嗎?」瑞香跟在夏若淨的身邊,平穩地問道。
「通叔。」
「是的,大小姐。」四十多歲的林家通拿著小薄子上前,「錢老太爺二月初七做七十大壽,去年六月就跟我們訂了四盆八寶水晶。」
「嗯。」夏若淨打量著花房裡面靜靜綻放的花朵,淡淡的幽香在鼻端縈繞,是她熟悉的氣息。
「昨兒個,我瞧著八寶水晶開得很好,你挑好給錢家送去吧。」
「是。」
「我們與錢家素來交情頗厚,母親有沒有說備下什麼賀禮?」
「夫人吩咐都聽大小姐的。」林家通連忙回道。
「順便把我房裡那盆萬壽紅一併送到錢家,就祝錢老太爺福壽安康。」
這個……林家通臉上閃過吃驚的神色,大小姐可真是大手筆,萬壽紅是今年的新品,名貴得很哪,除了大小姐房裡那盆,總共只養出十盆來,還沒有上市就已經被訂購一空,一花難求!可大小姐卻這般大方直接送一盆。
林家通頓了頓,還是點頭,「是。」他一向知道,在這個家裡,應該聽誰的話,而到錢家那個話該怎麼說,他自然也非常明白。
夏若淨淡淡地看了林家通一眼,唇角微勾,轉過木架上整齊排列的蘭花,西神梅開得正美,看那綠意點翠,妙不可言!該怎麼說呢,錢家大兒子可是當朝的戶部尚書,位高權重,爺爺過大壽,又豈會不趕回來祝壽?可以想像,錢家的壽宴會如何熱鬧,肯定是達官貴人滿庭。
至於依錢老太爺對那盆萬壽紅的喜愛程度,從去年開始就一直來問詢,則可以預期他一旦得到肯定會欣喜無比,那她的萬壽紅將會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夏若淨撫著明紅的花朵,沉默。
誰都知道蘭花中的紅色多以硃砂紅居多,而這種通體明紅的品種,可是她費盡心思才養出來的,很辛苦今年才得了十一盆,自然要讓它們得到最好的照顧;對於錢家的那個效果,她想,她會非常滿意!
「大小姐,我今兒瞧見你的那盆大雪素開得可真好,看來明年我們就可以種了。」林家通很欣喜地說道,甚至連想像都不必,也知道這款名花將會給夏家帶來多麼巨大的利潤,而夏家對下人素來豐厚,每年的年底分利從不小氣,那他們也可以沾大小姐的光了。
「通叔,你的眼光自然很好……」
他頓了頓,猛地明白自己說話失了分寸,林家通連忙低頭賠禮,「老奴造次了。」
他是唯一允許進大小姐院子稟事的男管事,可也應該知道什麼是該看、什麼是不該看,只怪他一時忘形,就算大小姐待人溫和,他也不該忘了規矩。
「我們去外面看一看吧。」夏若淨並沒有就那個話題往下說,她相信以林家通的聰明,很明白以後該怎麼做。
「是,大小姐小心腳底濕泥。」林家通在前面引路。
「正好請大小姐看看那些照玉,根部都長了些斑,葉片還帶著淡淡的黑色,我瞧著不好呢!」
走過一大片精心建造的花房,來到帶著濕潤氣息的園林裡;侍女們正忙碌地照看那些栽種在地面的蘭花,只待健壯後再移植入盆。
夏若淨對這裡太熟悉了,有時間就會過來查看,這些蘭花一花一葉都是她精心養出來的,即使閉著眼睛,她都可以知道哪個品種種在哪裡,花性為何。
低頭看了看那片有問題的照玉,「這個花是誰在照料的?」
「回大小姐,是翠珠。」看見他們過來,侍女總管明秀連忙迎上來。
「叫她過來。」
「是。」
個子小巧、長相清秀的翠珠從另一邊被叫過來,看到眾人,臉色蒼白地低下頭行禮,「大小姐。」
「我問你,這些照玉,你隔多久施一次肥?澆一次水?」夏若淨很溫和地問道。
翠珠臉色越發蒼白,沉默了會,身子顫抖著軟軟地跪下去,「大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因為奴婢娘親病得很重,奴婢很擔心,所以那天施肥的時候……」
「行了,不必往下說。」夏若淨抬手,阻止她,「從今天起,你就調離蘭苑到廚房去。」
「大小姐,求求你!請你再給奴婢一次機會……」翠珠哭得泣不成聲,誰都知道整個安陽城最讓人羨慕的工作,就是可以在夏家的蘭苑裡養花,如果她失去在這裡工作的機會,那娘親的病……
「瑞香,從我那裡拿二十兩銀子給她。」夏若淨沒有等她把話說完,接著吩咐。
「是。」
「大小姐……」翠珠傻楞楞地抬頭。
夏若淨低眸再看了看照玉,然後對明秀吩咐:「關係不大,主要是施肥與澆水都太多了;我一會讓瑞雪拿個方子過來,你去和祥堂照方子抓藥,至於怎麼煎、怎麼用,方子上面我會寫明,你照著做就可以。」頓了頓,望著明秀,「你親自做,知道嗎?」
「是。」
夏若淨滿意地微微點頭,明秀是她調教出來的,行事她很放心。
轉身,往另外一片花地走去,一行人連忙跟上。
明秀臨走時瞪了翠珠一眼,「哭什麼,還不趕緊收拾東西去廚房。」
「可是,我……蘭苑……」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呀。
「你這個傻子。」明秀咬牙恨恨地戳她一手指頭,「你也不想想在廚房做事可以天天出去,這樣你不就有時間去看你娘嗎?大小姐還給你二十兩銀子,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啊?喔……」翠珠這才恍然大悟,立刻感激得再度流下眼淚。
笨丫頭!明秀歎了口氣,抬腿跟上去。
才剛剛看完那片嬌月,就看見瑞雪喘著氣飛快地從院子口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著:「小姐、小姐,不得了了!」
夏若淨眉頭微皺,望著貼身侍女,無語。
「瑞雪,你跑什麼?這麼不成樣子,還有沒有點大丫頭的體面?」等她跑到跟前,瑞香低聲斥道。
「欸喲,你先別急著罵我啦。」瑞雪氣都沒有喘過來,就趕緊轉頭對夏若淨說:「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有人上門提親了。」
提親?夏若淨心一沉。
「這有什麼稀奇的?我們大小姐上門提親的人還少嗎?」林家通一點都不驚奇。
夏若淨及笄之後,這兩年上門提親的王孫公子數不勝數,如果不是夫人捨不得大小姐太早嫁出去,夏若淨也不會一直留到現在。
「這次不一樣啦。」瑞雪揮著手,「這次一來就是兩家。」
「兩家也不稀奇呀。」
「可是……」瑞雪靈活的眼眸轉了轉,「有那個卓家喔。」
那個?哪個?
眾人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起來。
「告訴我,不是城南的那個……」明秀帶著僥倖的心理弱弱地說。
瑞雪拚命地搖頭,然後再點頭,「就是。」
眾人下巴全都掉了一地。
夏若淨的手,在裙擺上輕輕地握了一下,旋即鬆開。
安陽城的夏家,這幾天成為整座城裡茶餘飯後熱烈討論的話題,不論是尋常百姓家,還是城內的富豪鄉紳,大家皆議論紛紛;原因無他,只因為夏家的長女夏若淨,同一天被兩家公子上門求親。
這一般來說女兒家長大了有人上門提親也是稀鬆平常事,不值得這般議論,這次之所以這麼轟動,全都是安陽城那個鼎鼎有名的卓北陽,居然看上了夏家大小姐夏若淨了!
說起這個卓北陽,在安陽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卓家是赫赫有名的書香門第,五代皆是朝中棟樑,太子、太傅、帝王師每輩都有,卓家的人個個都是滿腹經綸、才高八斗,就連家裡的僕傭都識文弄墨、能言善道,偏偏到了第六代,就出了個卓北陽,卻是一個只愛武功、不愛字墨的粗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