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小心!!」
實在沒想到,雪城日清醒後的第一句話,就讓剛進臥室的我和埃娜嚇一大跳。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我緊張地環顧一周之後,才發現毫無異常,不禁捂著心口瞪著他道:「你瞎喊什麼你?」
「咦?這裡是哪裡?」他也奇怪地瞪著我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沒好氣地收起長劍道:「您老人家……呃……不小心被人給打暈了。」
他愣了愣,這才回想起來般,「哦……啊!對了!那個傢伙呢?!」
「跑了……」媽的,那個雜碎,知道了我的身份卻還讓他跑了。
唉……今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跑了?!」雪城日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那麼高的功夫,幾乎都能跟梅凱爾大人一較高下了,你居然還能沒事兒?」
我苦笑一聲道:「說實話,我現在還能活著跟你說話,真是多虧了某個笨蛋。對了,你認識那個人麼?」
他搖了搖頭,困惑道:「如果是拉奇特的話,那也太年輕了點。
雖然我只跟他打了一個照面就被打暈,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了,那雙眼睛,絕對沒有拉奇特那麼老。」
當然不可能是他了,除非他突然腦子發瘋……我換了個角度繼續問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幾個人會天鷹翔星曲?」
卻聽埃娜驚呼一聲,「天鷹翔星曲?那不是梅凱爾的……」
雪城日也吃驚不小,連連搖頭道:「不可能啊!拉奇特的手下裡,怎麼可能有人會天鷹翔星曲?就我所知,這世上除了梅凱爾大人外,只有一個人有可能了。」
「是誰?」
「是他師父……」雪城日卻否定道:「不過他師父就算再年輕,也不可能年輕到那個地步,而且他為何要和梅凱爾大人作對?」
我失望地歎了口氣,知道再問也是白問。
埃娜卻插嘴道:「阿日,你難道還不知道,這件事情根本就是梅凱爾策劃的麼?」
埃娜這句話突兀得讓我來不及阻止,剛想轉身不忍再看雪城日愕然的表情,豈知他卻納悶地問道:「你是誰?平白無故的,為何要侮蔑梅凱爾大人?」
我聽得直想用頭撞牆,不過仔細一想,倒也不能怪他,畢竟他一直被梅凱爾蒙在鼓裡,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一無所知。而且三十年前那次事件發生時,他還不知道在哪裡呢!若不是師兄和拉奇特兩位當事人互相印證事情經過,只怕今天我們大家都還被蒙在鼓裡。
卻聽埃娜正色道:「我是誰並不重要,可是你知道你是誰麼?你身為五大家族的繼承人之一,卻跑去給你的敵人效力,真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麼生出你這個蠢材來的。」
我看出埃娜心中有氣,連忙擺手阻止道:「埃娜,你別怪他,其實我們又何嘗不是剛剛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什麼真相?」雪城日滿臉狐疑,見埃娜不屑地瞅著他,似乎懶得解釋,不由得苦笑道:「這位小姐,我並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但你若是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也沒辦法相信你啊!只是…
…」
他又扭過頭來看著我道:「羽,難道你也認為,執行這次爆炸事件以及刺殺你的人都是梅凱爾大人派來的?可是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絕對不是那種人啊!這種事情,也只有拉奇特才可能幹得出來。何況梅凱爾大人還特地讓我來邀請你,他又怎麼可能會派人來殺你?」
我無奈地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拍了拍埃娜道:「你知道我是不擅長給人解釋東西的,所以……他就交給你了,努力吧!偉大的埃娜大人,用你的人格魅力徹底感化他吧……」
「喂!羽!你怎麼能這樣?」
無視埃娜的抗議,我微笑著衝她擺擺手,渾身酸痛地爬回沙發上睡覺去了。
一陣海風襲來,涼爽得讓人想打噴嚏,一輪明月高掛天空,將墨藍的天空襯出一抹白暈,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地響起在寂靜的海灘……
「好了,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這裡宿營了!」老闆背著鍋碗瓢盆和旅行睡袋,指著月光下的海灘,興奮地叫道。
眾侍女們立刻嘰嘰喳喳地四下散開,挖坑拾柴,生起篝火準備晚餐。
老闆拉著我來到海邊,指著大海,期待地對我道:「羽,今天晚餐的主菜,就靠你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了!」我拔出劍來,仔細聆聽著海裡的動靜,神識延伸開去,心中立刻便將附近百米範圍內的海底景象清晰地倒映了出來。
「怎麼樣,羽?今晚我們能吃什麼?」老闆興奮地搓著手道: 「我可是很少做這麼新鮮的料理的,你一定要幫我選好材料啊!」
「嗯,有龍蝦幾百隻、螃蟹幾百隻、鱈魚幾十條、鱘魚和鯊魚各若干條……還有一隻十幾米長的大章魚……」咦?奇怪,海邊怎麼會有這麼龐大的章魚?
「哇哈哈,十幾米長的大章魚!那不就夠我們十幾個人吃上一個星期了!」老闆聽得口水直流,「快!快把牠弄上來!」
「老闆……十幾米長的章魚,你讓我拿什麼把牠弄上來?」
「當然是給牠幾劍,讓牠自己爬上來了!到時候我們一擁而上,還不把牠分而食之啊!」
依照老闆的計策,果然立刻奏效。在我遠程劍氣的密集攻擊下,那只章魚暴怒中咆哮著竄出海面(奇怪,章魚什麼時候會叫喚了?),搜索到攻擊的源頭後,馬上揮舞著八條碩大無比的觸手朝我們殺氣騰騰地衝來。
「同志們!為了一個星期的口糧,上啊!!」
老闆一揮手中的菜刀,領著一群侍女就衝殺了上去。平日裡肥滿臃腫的老闆,以及那群嬌滴滴看似弱不禁風的侍女們,今晚卻一個個都如蛟龍入海猛虎歸山般勇猛異常,揮舞著一排閃亮亮的菜刀就齊刷刷剁了過去……
一場人章大戰就在這夜晚寂靜的海灘上火爆上演起來,我拿著劍在一旁觀望,看著如饑似渴的老闆一口咬住章魚朝他捲過來的觸手,愣是將恁大一條章魚咬得眼淚直流、滿地打滾,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
頃刻間,原本氣焰囂張的章魚便在眾人的狂砍亂咬之下被殺得遍體鱗傷、苟延殘喘,妄圖水遁而逃,餓極了的眾人當然不肯將這到口的美食白白放過,齊聲呼喝中,拖的拖、拽的拽、咬的咬,硬是將牠從水裡活生生拖到了沙灘上。
正搓手幻想著章魚肉的美味兒,就在這時,突然一股腥臭撲鼻而來,詫異中還沒等我抬頭看清楚出了什麼狀況,鋪天蓋地的濃墨便從章魚嘴裡噴灑了過來,立刻便將我噴了個滿身黑。
好不容易將蒙住眼睛的墨汁擦掉,卻見沙灘上已是空蕩蕩一片,一個人影都不見了……
奇怪,不光章魚,怎麼連老闆他們都不見了?難不成那幫人為了少一個人分贓,把章魚拖到別的地方去私自享用了?……太過分了!!
我提著劍在海灘上四處奔跑,為了我心愛的晚餐連聲呼喚,可找了半天都沒看到一個人影兒……
感覺到肚子越來越餓,我忍不住憤怒地叫罵道:「死老闆!怎麼也得給我留條章魚腿吧!!」
「羽?我可找到你了……」
阿冰?
我驚訝地回頭望去,卻見她正氣喘吁吁地背著沉重的行囊,笑嘻嘻地看著我。
「咦?你怎麼也來了?」我立刻便將那條香噴噴的章魚腿拋到九霄雲外,興高采烈地跑了過去,「難道你老爸終於准奏,同意你跟我們一起出來旅遊了?」
「沒……」一提到她老爸,阿冰立刻愁容慘淡起來,「我是偷偷瞞著他跑出來的……」
「哇!那你老爸要是知道了,還不罵死你啊?」話雖如此,我卻依然高興得忘乎所以,拎過她的行李,拉著她道:「別說這些了,快跟我去找老闆他們,不然那隻大章魚就要被他們吃光了!」
「章魚?是你們的晚餐麼?」阿冰咯咯地笑了起來,拽著我道: 「你看看你,渾身跟剛從墨汁裡爬出來的一樣……別動,我來幫你擦擦。」
說著,她掏出一塊香噴噴的手帕,細心地給我擦起臉來。
聞著手帕上傳來的阿冰的幽幽體香,感覺她那滑膩的溫暖小手在我臉上輕輕撫摸……天……我不是在做夢吧!自從阿冰搬走後,這種情形可就只在夢中出現過了……
正陶醉著呢!突然又聽到了該死的老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羽?!
你跑哪兒去了?呸呸……這該死的章魚實在太狡猾了,你們都沒事兒吧……」
「呀!老闆,這……這不是羽的……」一個侍女驚慌的聲音傳來。
「對啊!這不是他的面具麼?天哪,該不會被那只章魚捲到海裡去了吧?!」
等等……面具?……我的面具?!
我猛的張開眼睛,卻看到眼前的阿冰正呆呆地看著我的臉,驚駭的眼神中竟透露出一股無盡的失望……
「阿冰,你怎麼了?」我匆忙中連忙摸著自己的額頭,差點沒驚叫出來……天哪!我的面具什麼時候掉了?!
「羽……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阿冰緩緩搖著頭,傷心地冒出這麼一句,眼淚已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驚慌中想伸手拉住她向她解釋清楚,誰知還沒等我碰到她,她的身影便變得朦朧透明起來,頃刻消失不見,只留下幾滴清淚灑落在我的手臂上……
「阿冰?阿冰!!你要去哪兒?!」我腦中立時嗡的一聲亂了起來,彷彿一個跌落深淵的孩子般,惶急害怕中伸手在虛空中胡亂地抓摸著,卻空蕩蕩的什麼也抓不著,「阿冰!!你別走!你聽我說啊!!
我真的不是有意騙你的!」
腦中又幽幽響起了阿冰那傷心欲絕的聲音,似乎從天邊傳來一般虛無縹緲,令人心悸,「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絕望地停下腳步,心跳便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一陣劇烈的心痛讓我想拚命地呼喊出來,可任我喊破了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就在這時,只聽一陣怪笑聲從遠處劃過,竟似是梅凱爾的聲音, 「哼,敢跟我作對的人,我就會讓他嘗到失去一切的痛苦!看看克迪族吧!冷羽,他們就是你的榜樣!哈哈哈哈……」
「不!!……」驚恐地大叫一聲,我滿頭大汗地發現自己正坐在沙發上,拚命地喘著粗氣……
夢?原來只是一個夢……
我伸手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漸漸平復下急促的呼吸,卻見埃娜慌慌張張地跑進客廳問道:「羽?你怎麼了?!」
「沒事兒……」我虛弱地擺了擺手,「做了個噩夢而已……」
「你真的沒事兒?」埃娜緊張地握住我的手,「天哪,你到底做了什麼夢,心怎麼跳得這麼快?」
我搖搖頭,岔開話題道:「你說服了他沒?」
埃娜憤然地搖頭道:「那個死腦筋,盡跟我強詞奪理,我都已經把所有的事情全告訴他了,他卻還是不信!」
我歎了口氣道:「這也是必然的。要讓他一下子就相信長期以來尊敬信賴的長輩居然是個無惡不作的混蛋,我想若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他是不會動搖的……」
想了想後,我點頭道:「我去試一試吧!說不定,有一個人可以讓他相信。」
「不可能吧!還能有誰讓他相信?剛才我乾脆讓校長直接用電話跟他說,他都沒信呢!」
我在她耳旁悄聲道:「當然就是我師兄了!他可是雪城日的師父啊!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你可千萬別擅自說出來,不然我師兄會罵我的!」
埃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見我不放心地瞅著她,連忙乖巧地點了點頭。
坐在臥室的床上,看著沉默不語的雪城日,我淡淡笑道:「怎麼樣?剛才埃娜應該都告訴你了,你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面色凝重地搖搖頭道:「不可能的……無論如何我都不信,你居然會跟拉奇特聯手……」
「……」我失笑道:「我本人就站在這裡,你若是不信,難道還要拉奇特親自來,你才信麼?」
「不,我是不信你居然能打敗拉奇特……」雪城日眼中射出複雜難言的神色,「上次見到你時,你和我的實力相差無幾,就算你再怎麼天才,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超越金徽龍騎將吧?」
「我當然不可能超越金徽,僅憑我一人之力,也沒辦法打敗他。
當時若不是他輕敵大意,再加上龍吟瑤的幫忙,我是絕對不可能僥倖獲勝的。」我撓撓頭道:「不信你可以去問龍吟瑤,若不是校長讓她不准聲張,我估計現在恐怕全世界都知道她贏了拉奇特了。」
「阿瑤?……那也不可能啊!哼,就憑她那點能耐,連我都對付不了。」
「呵呵,按理說,她的天龍吟現在可能就連紫徽以上的人物都對付不了,但是事實上她卻的確救了我的命。要知道天龍吟不光可以用來攻擊,還可以用來防禦,如果她只是防禦的話,恐怕就算是銀徽都拿她沒辦法吧!」我頗為感慨地回憶道:「嘿,若不是她全力幫我防禦拉奇特的進攻,我怎麼可能敢毫無顧忌地放手一搏?」
雪城日低下頭去,似乎是在思索這種可能性,我立刻步步緊逼道:「今天那人的實力,相信你也見識了,照你的話說,他的武功足以和梅凱爾比肩了,可我還不是一樣活著麼?」
「那一定是赫迪亞……」
我打斷他道:「別再自欺欺人了,阿日!如果校長及時趕來的話,那個人還可能走得了麼?」
「對方再怎麼說都是金徽級別的高手,就算不是赫迪亞的對手,想跑也總能跑掉吧!」他依舊強詞奪理。
我無奈地聳肩道:「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信呢?」
雪城日沉吟:「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要親眼看看你有沒有那個實力。」
「……」我歎了口氣,挫敗地低頭道:「好吧……」
埃娜的住所在教授們的臨時宿舍樓裡,平日裡本就沒有多少人來往。今天的爆炸事件發生後,教授們更是忙著疏散安撫受驚的學生們去了,整棟樓空蕩蕩的,連個人聲都沒有。
在埃娜的陪同下,我和雪城日走上稀稀落落晾著被單的天台,環目望了望四周,只見宿舍樓周圍群山環繞,和教學樓與學生宿舍區完全隔離開來,倒也不虞會被旁人看見。
雪城日一言不發走到天台中心,拔出劍來拋掉劍鞘,霎時間頭髮已經變成銀色,身影也朦朧起來。
看他如此全力以赴,一上來就用上了大日心法和神戀第二重的功力,我不禁苦笑道:「切磋一下,不用這麼認真吧……」
「哼,如果不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比試,怎麼可能試出你到底有多少實力?」
聽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我也無話可說。可剛剛劇鬥一場,雖然經由埃娜給我療傷並且睡了一覺,我此刻的功力卻依然是連三成都不到。想要讓雪城日輸得心服口服,就必須在數招內結束戰鬥,不然一旦陷入苦戰,敗下陣來的就可能是實力不濟的我了……
拿定了主意,我摘掉面具,將功力提昇至第三重,勉強招出兩顆飛羽流星,持劍斜指著他,淡淡笑道:「小心了……」
話音未落,兩道冷月無聲已朝我胸前劃來,同時雪城日的身影已快速消失在半空。我歎了口氣,心說這招我用得比您熟。兩顆飛羽流星輕鬆地在空中劃了兩個圈兒,便已將冷月無聲撞碎,接著便朝正用快得看不清的身法衝我撲來的雪城日纏了上去。
一陣密集的氣勁碰撞聲當空響起,被這麼一阻,雪城日快如鬼魅般的身形立刻便顯露出來。正想趁機偷襲,卻聽他突然暴喝一聲,身形再次一晃,竟然在半空中展開身法硬生生衝破了飛羽流星的狙擊網,當空一劍電一般朝我頭上劈落。
這一劍來得快若閃電,聲勢驚人,隱隱中還夾雜著風雷之聲!看來雪城日今時今日的功力,已經凌駕在紫徽之上。不過看他這一招殺氣凝重,竟似是妄想一劍將我斃命,完全沒有了比武過招的架勢,我心中不禁微怒,瞬間提昇功力,在寒星真氣的指引下,身形微動間,抬手便是迅雷般的一劍狠狠擊向他的劍脊……
「叮」的一聲龍吟,雪城日踉蹌著翻落在地,我踏前兩步,連續揮劍擊向他手中之劍,「叮叮」之聲響個不斷,雪城日又連退了三步,手中的長劍已只剩下一個劍柄。收劍回身,只見他呆看著手中的劍柄,臉上的表情複雜到了極點。
說實話,能有這個效果,也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收劍回鞘,我皺眉道:「怎麼?還不服氣麼?」
雪城日抬頭看看我的頭髮,眼神中滿是無盡的羨慕和不甘。
半晌後,他終於頹然扔掉手中的劍柄,長歎一聲道:「罷了……
我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