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楊趕到省廳時,距離開會時間還差五分鐘。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沒有出現,八樓依舊是專案組的領地,沒有看到任何檢察院和紀檢委的同志。
進入那座不大不小的會議室,除他之外的專案二組三組的組長全部到齊,縱然大家面部表情不變,但他還是從他們的眼睛中看到了點什麼。
金楊拿眼一瞅,圓形會議桌前卻不見劉中光組長的身影。心中正犯嘀咕時,主持位上的王庭局長起身,指著他身邊的空座位,提高嗓音道:「金揚同志辛苦了,公安部的嘉獎令已經下來,我們專案組先為我們的功臣慶功!」說著帶頭鼓掌。
一向對他熱情洋溢地聯絡副組長羅運生雖然鼓掌相應,但動作明顯帶有敷衍性質。
他所在的一組成員自然是最為熱烈的幾個人,特別是馬力,巴掌都拍紅了。
兩位小組組長許旭和余勤到是非常認真地起身為他鼓掌,但是金楊看到出來,他們的表情微帶凝重。
鼓掌完畢,王庭開始對昨天的雷霆行動作總結報告。
「經過二十四小時的突擊行動。我代表省公安廳,市公安局,專案組宣佈:打黑除惡行動初戰告捷。成果豐碩!一處黑惡勢力賴以滋生的土壤被成功剷除;一個個凶狠狡詐的犯罪嫌疑人將被繩之以法……隨著兩院的介入,一把把藏於幕後的黑保護傘即將被堅決打掉。但是我們不能得意忘形,新一輪打黑除惡專項鬥爭即將在全省範圍內,以雷霆萬鈞之勢迅猛展開,強大的社會合力將專項鬥爭推向縱深。」
「同志們!打黑除惡關係到社會治安和穩定大局,關係到社會經濟展環境的進一步優化,關係到人民群眾的安全感、幸福感。」王庭臉上洋溢著興奮的色彩,舉止投足間,顯得意氣風。
金揚正觀察王庭的表情時,坐在他旁邊的二組組長許旭湊過腦袋,小聲道:「王庭局長這次晉陞市局副局長幾成定局。今天上午劉中光的推薦名單已經上報到身廳省委省政府。現在就等開年的兩會程序。」
金楊黯然一歎,「王局長這樣的幹部上位,是百姓之幸事。恭喜他。」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啊!市檢察院檢察長馮遠征今天上午被雙規……」許旭若有所指道,「馮家神話徹底破滅,你們武江政壇即將大地震。」
金楊毫不驚訝,他只是突然想起了高官保,不知道馮的落馬和高今天上午的選擇有多少關係。同時他還想到了那個揚言讓他永無出頭之日的馮三ど,不知道這孫子現在是什麼表情。
「打黑除惡任重道遠,形勢緊迫。市委、市政府歷來高度重視打黑除惡工作,多次進行專題研究和部署。就在今天上午,市委書記單進新就打黑除惡作出專門批示。市長宮青山親自對打黑除惡作出部署,要求公安機關肩負起打黑除惡的政治責任,為武江經濟展創造良好的投資經營環境。」王庭道:「現在我宣佈:專案組就地解散,各回原單位。但是,你們原單位一樣要落實打黑責任,把集中打擊與經常打擊、治標與治本結合起來,規範工作流程,使打黑除惡步入常態化。」
專案組各成員紛紛起身,王庭笑道:「歸心似箭,各位?別集著離開,晚上還有省廳和市局,省委省政府和市委領導出席的慶功晚宴,你們一個都不許逃,爭取給我全員參加。」
王庭低頭對羅運生道:「羅副組長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羅運生搖頭。王庭的目光轉向金楊,「金楊同志留下來,散會!」
金楊點了點頭,目光隨後轉向他圍攏的馬力和顧少兵等邯陽幹警,笑道:「你們晚上要一個不納地參加慶功宴。馬副所長回所要擔起擔子……」
馬力連連點頭,眉頭微鎖,難得地組織比較委婉地語言,小聲道:「金所!郭泉昌的案子簡直是倒打一耙,都過去多久的事情了?難不成他三十年後遭遇不測還賴你?你放心,若是調查取證,我會捍衛我的觀點。」
「捍衛你的觀點?」金揚狐疑道:「馬副所長,話裡有話啊!」
馬力欲言又止道:「今天有個神秘人給我打電話,許諾稿酬,要我更改口供……」
「什麼口供?哦!明白了,當天晚上在金碧輝煌我動手揍郭大少的事情。」金揚淡然一笑,一個念頭閃電般冒上腦海,困擾他一上午的疙瘩忽然開解。他爽聲大笑著拍了拍馬力的肩膀,「謝謝!」
馬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腦袋,「謝我?」
金揚丟下他,走到顧少兵身前,低聲道:「你在樓下等我。」
顧少兵似乎明白了什麼,眸中寒光驟閃,點頭道:「我在樓下等。」
不一會,會議室只剩下金揚和王庭兩人。王庭默默起身,給金揚倒了杯水,緩緩道:「郭家告你的案子暫時被省廳以專案組的公務為由壓著,但是洪廳長的壓力也大,也就拖到我們會議結束,估計現在外面就有檢察院的同志在等你……」
金揚沉默不語。
「我們都知道,這根本就是誣告,很荒謬,你放心地接受調查,法律會還你一個清白。」王庭不自然地笑笑,提示道:「小金,這裡現在沒外人,你老實告訴我,你和趙老是什麼關係。若有趙老出面,郭正海再大的能耐都沒用。」
金揚知道自己的回答很關鍵,他想了想,選擇了權衡利弊的謊言。畢竟涉及到小萱萱的名譽問題,他若稍微動動嘴,這幫人馬上就能查到風波的根源。這事和他當年利用金廳長的事情不同,但凡牽扯到趙老就沒有小事,一旦小萱萱被拐騙的真相被揭穿,他先對不起這個小女孩,然後也對不起趙豆豆和霍天佐。
「王局,您覺得我像是和趙老有關係的人嗎?」金揚苦笑著聳肩,「如果真點關係,我還會在白山呆上三年?」
「不像!」王庭歎道:「那就讓他們查吧。我不相信郭正海的手能越法律?」
「金揚,你就先委屈一陣子,他們愛怎麼查就怎麼查,你在這段時間裡先休息休息,隨時待命。市局和分局都需要你這樣的打黑先鋒呀!」
「一切聽候組織的安排!」金揚敬了個禮後,轉身而去。
王庭瞅著他的背影,眼裡有一絲愛莫能助的歉意,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猶豫片刻,拿起電話撥了個號。
「洪廳長,您好!我是邯陽區的王庭。我剛才問過金揚,他說沒有任何關係,是的,我也不認為有關係,也許是巧合……好好!我會!您忙,不打擾您。再見!」
幾層樓之隔的洪亮放下電話,正猶豫著是不是該給柏書記匯報下這件事情,桌子上的一線電話響起,他抓起電話,笑呵呵道:「我是洪量,哦,王秘書你好,我還正準備給柏書記匯報工作,你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哦,你有個老同學在趙老的秘書處工作,嗯,打聽出結果了,他說查不到金揚和趙老的任何關係,知道了,我這裡也有結果了,金揚自己承認沒關係……郭正海省委逼宮,我這裡他也逼過呀,好,知道了。」
洪量放下電話,馬上又撥了個號碼,直接交代道:「郭泉昌至死案,省委省廳不在進行任何干涉,放權你們進入全面調查,嗯,走正常程序,畢竟金揚同志還是公安系統的人,要掌握方法。」
就在省委和省公安廳為他煞費苦心地明察暗訪時,事件的主人正在八樓某個房間接受檢察院和紀委的聯合調查。
說來也玄妙,不僅檢察院的檢察長在打黑專項第一波風暴中落馬,紀委那位曾經力主調查金楊的副書記,最近也因馮遠征黑保護傘和受賄案受牽連,告病入院。
雖然調查組的那些措辭和內容也許對誰都是千篇一律,但是對金楊是客氣中帶有警惕的防範心態。他們「深知」這個年輕所長的份量,系統內兩個大佬都直接或間接被這個年輕人搞下了課。
金楊的態度則軟中帶硬,應付得滴水不露。
調查組幾個成員都是調查老手,知道再說十小時也是白費力氣,當即對金楊作了些諸如「隨時聽候傳喚,配合調查」等法律詞彙後,起身離開。前後不到一個小時。
金楊淡笑著陪他們一起離開大樓,在停車場和他們分道揚鑣,直接上了他的那輛桑塔納警車。
顧少兵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拉開車門道:「我來開車吧!」
金楊也不反對,從駕駛室爬到副座上。
「去民政廳。」
「這幾天,我跟著你。」顧少兵沒頭沒腦道。
金楊搖頭道:「你跟著我幹什麼?呃!保護我?倒!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還擔心被暗殺不成。」
顧少兵目光淡然道:「不是因為你,我是受白小芹委託……」
「小芹?關她什麼事情?」
「她今天中午去看父親和奶奶,我和她提到了你的麻煩,她擔心對方報復你,所以委託我。」
金楊苦笑不得,盯著顧少兵道:「你這意思,全是看小芹面子?」
顧少兵怔了一怔,歉然道:「我欠你的,我能還,欠她的,我怎麼都還不了。」
「因為你奶奶?」金楊很想笑,不過是很想苦笑,調整了坐姿,他拿出電話。
「李剛嗎,嗯,我也在去民政廳的路上,有個事情我想拜託你,關於郭大少至死的案子,情況是這樣的,京都有條過江龍前幾天到達武江,他叫汪小山……哦,你知道?」
李剛在電話裡說:「我也是剛得到消息,郭泉昌很有可能死在他手裡,我正準備見面和你說這件事情,這個京都四少之一不比等閒啊,你的意思的?」
金楊咬牙說:「我準備將這件事情捅穿,讓汪小山和郭正海由暗推到明處,事情一旦傳開,他們倆想打迂迴戰都不可能。」
電話那邊一片寂靜後,驀地傳來李剛的讚歎聲:「好你個金楊!好一個圍魏救趙!這是個上佳的主意,需要我做什麼。」
「今天的基金會會議,除了討論救助的啟動方案外,我希望你能提一提這事,一個人傳播總不如五個人傳播快,一個沒地位的總比不上有地位的人進行傳播有權威性。」
李剛痛快地答應,說車已經進入民政廳大院,金楊掛了電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