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 第六章
    風聲。

    夜愈深,風聲愈強,呼嘯著刮過石牆。

    火焰。

    輕盈的火光,在石壁上跳躍,讓室內變得暖和。

    就連幽蘭雙手上,那副沈重的鐵鎖,也因為靠近火堆,而不再那麼冰冷。她獨自一人,被那副鐵鎖鏈在火堆附近,勉強倚著牆坐著,聽

    著石牆的另一面,男人們喝酒喧嘩的聲音,努力保持清醒,不讓黑暗的暈眩再次吞沒。

    第五天了。

    她抬起頭,費力的呼吸著,全身僵硬疼痛著。

    五天前的深夜,她被擄劫上一艘比夜色更黑的船。黑船迎風而駛,驚險的避開沈星江口的無數暗流,在天色大亮之前,就過了南北國的國界,直到正午時分,才泊船登岸。

    岸邊有幾個人,跟十來匹駿馬接應。

    當船靠岸時,岸上的人們發出震天的歡呼,說著她不懂的語言,甚至還流下熱淚,跟離船上岸的男人們,用力擁抱著。

    這些陌生的人們,站在陌生的土地上,說著陌生的話語。而那個她曾經最熟悉,如今卻最陌生的男人,連一眼都不曾再望向她。

    很快的,幽蘭再度被丟上馬,乘船登岸的那些人,換了交通工具,騎上準備好的駿馬,冒著席捲北國的強風,持韁策馬,筆直往更北方前進。

    每一夜,他們都會找到一座碉堡,在碉堡裡過夜。碉堡裡的守衛,會熱烈的歡迎他們,招待最好的酒菜,讓他們飽餐一頓,再好好休息。

    這是第五座碉堡。

    所有人都在石牆的另一端,享用食物與酒。一如先前幾夜,在用餐之前,她就會被鎖在某個地方,滿身傷疤的巨漢,會為她端來食物以及清水。

    她喝了水,卻吃不下任何東西。

    長程的奔波讓她疲累不已,恐懼持續侵襲著她,白晝的冷風,以及入夜的寒氣,都不是病弱如她,所能夠承受的。

    然而,比起這些有形的折磨,金凜的冷酷無情,更教她無法忍受。

    幾年來,她明明是那麼的思念他、那麼渴望再見到他。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他擄劫了她,只憑一人一刀,就殺了府裡所有護衛。他讓她恐懼、讓她驚慌,甚至還故意欺騙她,告訴她金凜已死,用那雙冰冷的眼,笑著看她傷心、看她痛苦。

    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他就是金凜。

    只有金凜,才知道那處巖洞;也只有金凜,才知道巖洞裡,那些屬於他們之間,有著黑暗、芬芳,以及紫棠花的秘密。

    他,明明就是金凜。但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欺騙她?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她?

    全凜死了。他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帶著冷笑,用仇恨的眼神,注視著她,一字一句的告訴她。

    忘了嗎?他被你哥哥,跟你,一起殺死了。

    幽蘭不明白。

    三年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金凜為什麼突然消失?又為什麼突然出現?他們之間的事,為什麼又會跟她的哥哥有關?

    困擾她最深的疑問,則是他全然不同的態度。他曾經如此溫柔地將她捧在手中,如今卻變得這般冷酷、無情。對待她的態度,就像是對待宿世的仇人,充滿了鄙夷的憎惡,以及洶湧的恨意。

    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了這麼多?

    是什麼人?

    或是什麼事?

    讓這個曾深愛過她的男人,變得如此恨她?

    她疲倦的閉上眼,卻彷彿還能見到,他那充滿了憤恨的雙眼,狠狠的瞪視著她。

    淚水靜靜的滑下眼角,她撫著疼痛不已的心口,無聲哭著,直到疲倦全面席捲而來,讓她終於下支地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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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意,穿透火焰的溫暖,像箭一般射向她。

    幽蘭驚醒過來。

    疲倦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倚靠著石牆睡去。少量的睡眠,沒有減緩身體上的不適,只是讓她更覺得倦累。

    然而,即使在睡夢中,那股尖銳的恨意,卻仍驚醒了她。驚慌的水眸,在睜眼的瞬間,就看見那雙眼睛。

    石牆另一端,仍在喧鬧著,金凜卻坐在這間窄屋的木椅上,靜靜注視著她。那雙黑眸裡映著火,亮得不可思議,恨意、厭惡,以及駭人的殘酷,都在他的眼底燃燒著。

    他面無表情,但那雙眼睛卻又透露出,他有多麼渴望,想要親手置她於死地。

    恐懼掐住她的喉嚨,她努力了許久,才找回聲音,用乾澀的唇辦,輕喚出那個名字。

    「金凜——」

    他冷冷的打斷她。

    「他死了。」

    她不肯罷休,蒼白的唇輕顫著。

    「那,你又是誰?」

    「一個活著從煉獄回來的人。」

    她不明白,這句話代表著什麼。這五天來,她首次有機會跟金凜獨處,她急切的把握機會,想問清楚來龍去脈。

    「為什麼要騙我?你明明就是金凜。」她半跪起身子,想要接近他,扯動的鐵鎖,卻磨痛了她的手腕,讓她無法動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懇求著。

    他勾唇,嘴角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事到如今,你還想裝無辜?」

    「不,我沒有。」她急切的否認。「我只知道,三年前你突然失蹤,之後就沒了音訊。」

    他冷冷的看著她。

    幽蘭忍著痛,朝他伸出手,眼中淚光閃爍。「我每日每日,都到巖洞裡等你,直到我病了,被送回鳳城。」纏綿病榻的那段時日,她沒有一日不念著他、不想著他。「告訴我,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變了那麼多?那些傷又是怎麼回事?」她追問著,有太多的疑問,亟需他的回答。

    金凜卻一動也不動。

    他只手撐著下顎,黑眸緊盯著她,對她的懇求,絲毫無動於衷,對她的疑問,更是完全置若罔聞。

    半晌之後,他才緩緩起身。

    幽蘭拾起頭,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凝在眼裡的淚,在望著他的時候,無聲無息的滴落。

    他伸出手,用拇指抹去那滴淚。

    她的心跳,像是在瞬間停止了。她仰望著他,心口緊揪著,終於在他那陌生的冷漠態度下,看見一絲她熟悉的溫柔。

    寬厚的大掌,抬起她的下巴。

    然後,金凜緩緩傾身,靠在她耳畔,用最輕柔的聲音,徐聲問道:「告訴我,你為你哥哥當過幾次誘餌?」

    她微微一愣。

    「瞧你這張無辜的臉,跟這些淚,只要是男人,想必都無法抗拒。」他嘖嘖有聲,無限讚歎。「我想,我應該是最幸運的那一個。我雖然也受了騙,但是最起碼,總還拔了個頭籌。」他的視線,無禮的掃過她單薄的身子。

    他的指控,以及話裡的羞辱,讓幽蘭臉色瞬間慘白。

    「男人?誘餌?你……你說什麼?」

    她既不解又困惑,但他低沈的嗓音,說著輕柔的話語,一字一句卻比刀劍更傷人。

    「在我之後,又有幾個男人睡過你?」金凜問著,呼吸拂過她的發。他抓緊她的肩,感受到她的顫抖。「嗯?」她想退開,他卻握得更緊,強而有力的指深陷入她的肌膚。

    「不、不是這樣的——」不敢相信,金凜竟會用這麼惡毒的話指控她,幽蘭驚慌不已的顫聲開口。「我沒有,不是你說的那樣,不是——」

    「我這一輩子,就栽在你們兄妹手上。」他殘忍的捏得更緊,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兒,露出冷笑。「關靖可真捨得,肯要親妹妹做娼妓來當誘餌。而你,更是忠心得教我訝異,居然願意為國捐軀。南國皇帝有你們關家兄妹,想來還真是三生有幸。」

    她顫抖著,一再被他的話刺傷。只是,她還不肯放棄,強忍著肩上的劇痛,無助的開口。

    「不,金凜,你一定誤會了什麼,我——啊——」聲音消失,她的臉兒變得慘白,險些昏了過去。

    他差點捏斷了她的肩。

    「別白費心機了。」金凜冷聲說道。「我勸你最好死了心,我已經受過教訓,不會再受你的騙了。」

    痛楚,像火一樣燒灼她。

    她卻不肯放棄,在劇痛之中,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低喃著:「凜……」

    他的反應,是狠狠的甩開手,厭惡的站起身來。

    毫無防備的幽蘭,重重的撞上石牆,劇痛讓她頭昏眼花,再也支撐不住的軟倒。溫熱的液體,從額上湧出,漫過她的眼,混合了她的淚,緩緩下滑。

    而金凜,則是在她朦朧的視線中,丟下她獨自一人,逕自關門離開。

    從頭到尾,他下曾回過頭。

    更不曾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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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闊無邊的大地。

    荒蕪、剛強、冷硬、嚴酷。

    大地的盡頭,是無邊的高山,山頂終年積雪。

    少量的雪水融化後,成為涓涓細流,滋潤部分的上地,長出豐潤青翠的水草,人們逐水草而居,在春秋兩季遷移,趕著成群的牛羊,穿越遼闊的土地,去尋找另一處的牧地。

    嚴苛的大地,有著最嚴厲的條件,軟弱的人注定無法存活,能留存下來的,都是最頑強、悍勇的生命。

    離開沈星江第十二天,在太陽下山前,前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城。

    高聳的巨岩,環繞著那座城,沈重且寬厚,牆角修得陡峭難攀,牆上有著高高低低、無數的箭垛,垛內都藏著強弓利箭,隨時都處於備戰狀態。

    巨大的城門,是用雪山中生長了千年以上的杉木,再釘鑲了厚重的鐵,連最精銳的軍隊,都無法擊破這座固若金湯的城。

    這座森嚴的巨大城堡,此刻卻敞開城門,人們齊聚在城牆上,或是走出城門,伸長了脖子等著。

    當天邊出現影子時,人們靜默屏息著。

    黑影接近,當牆上的駐衛軍逐漸看清,來人是一隊舉著展翅金鷹的黑色大旗的騎兵時,整座城起了騷動,男人們的呼嘯,女人們的歡呼,共同響徹雲霄,迴盪在草原上。

    等候在城門前的男人,迫不及待的策馬奔出,用最快的速度,奔馳到金凜人馬的兩側,才轉向並行,一面策馬簇擁,一面高聲呼嘯著,慶賀他們的族長終於再度回到這座城。

    當金凜策馬,接近城門的時候,歡呼聲震耳欲聾,人們群聚過來,有的舉手歡呼,有的激動得落淚。

    他翻身下馬,在眾人的簇擁下,踏上屬於他的上地。

    鷹族。

    這是他統領的部族。一支佔領沈星江以北、驍勇善戰的遊牧民族。

    自古以來,他們自給自足,跟其他的部族一樣,效忠北國大地的共主,也就是龍城裡的王者。

    鷹族,是最強悍的部族。百年之前,當戰爭開始時,他們建造了這座城,作為戰爭的基地,族人們拿起武器,落地而居,為北國戍衛著最南方的國境。在歷任的族長率領下,他們浴血死守,不曾輸過一場戰役。

    百年以來,金凜是鷹族最年輕的族長。

    但,卻也是最優秀的族長。

    人們愛戴他、服膺他,當他受困南國時,族裡不斷派出勇士,試圖救回他。他定下的嚴明紀律,讓鷹族的人們,在這漫長的三年內,仍能各司其職,不敢有絲毫鬆懈。

    三年!

    他們已等得太久了,終於,他們的族長,再度回來了!

    人們喧嘩著,搶著跟金凜說話,每一個都激動不已。當部屬們下馬時,更是受

    到英雄式的歡迎,親人們撲上前,與他們擁抱,吻著他們的額頭,流著淚喃喃讚許。

    其中一個男人,手裡還扯著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是搖搖欲墜的幽蘭。

    她的雙手,仍被鐵鎖銬著,無法自由行動。當鐵鏈一扯,她就只能被迫往前走。

    眼前的景況,深深震撼了她。

    這座城、這些人們,這些歡呼以及激動,都代表著金凜在他們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麼重。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他的身份,是多麼的崇高而重要。

    人們的歡呼,以及偶爾投來好奇疑惑的眼神,在疲累不已的幽蘭眼中看來,都像是在旋轉。她喘息著,累得無法再移動,但鐵鏈又扯動,逼得她只能往前走。

    金凜穿越擁擠的人群,終於走過了城門,踏入了城內。

    巨大的歡呼聲,再度震撼整座城。

    如雷乍響的歡呼,以及她倦累到極點的身子,終於讓她再也無法支撐。她喘息著,直到連喘息都太過困難,金凜高大的背影,在她眼前

    晃動,是那麼巨大、那麼遙遠……

    瘦弱的身子,如凋零的花,軟倒在石地上。

    鐵鏈拉動,扯著昏迷的她,又往前了數尺。鐵鏈上的重量,讓拖著她的那個男人,終於察覺不對勁,舍下未婚妻的擁抱,不耐的轉過頭來。

    看見軟倒在地上的幽蘭,他皺著眉,又扯了幾下鐵鏈。「喂,站起來!」

    地上的女人,雙眸緊閉,一動也不動。他低咒一聲,不情願的走了過去,伸出腳踢了踢她。

    「站起來,別給我裝死!」

    身後的騷動,讓金凜轉過頭去,映入眼中的,就是部屬舉起腳,毫不留情的踢著昏迷不醒的幽蘭。

    黑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情緒,卻又很快的消失。

    人們靠攏過去,好奇的看著。

    「是不是死啦?」有人問道。

    拖著鐵鏈的男人,聳了聳肩。「可能吧!」他又踢了兩腳。

    另一個部屬,也湊上前來,低頭看了她一眼。

    「這幾天以來,她幾乎什麼也沒吃。」

    站在金凜身旁,三年多來,擔負領導重任的金冽,擰起眉頭,終於忍不住發問。

    「那女人是誰?」他看著兄長。

    金凜面無表情。

    「人質。」

    金冽點了點頭,隱約察覺出似乎有些不對勁,但礙於兄長嚴厲的神色,卻又不好開口。

    分別三年多,金冽感覺到,兄長變了。

    曾經,金凜是個強悍危險卻又克制的男人。當他微笑的時候,連孩子都願意主動親近他。

    而現在的他,卻像是離了刀鞘的刀子,渾身散發毫不掩飾的野蠻殺氣,眼中的厭氣強得讓人恐惻。

    金冽擰眉思索著,長期的監禁與刑求,或許是讓兄長改變的原因,但是——

    他困惑的注視著,金凜回身,大步走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下,蹲在那女人的身邊,伸手扣住她的脈門。

    被鐵鎖摩擦得紅腫受傷的肌膚下,脈搏微弱,像是隨時會停止。慘白的臉兒,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她的呼息,也是出氣多、入氣少。

    「叫大夫來!」金凜沈聲喝道,抱起昏迷的幽蘭,轉身邁步往城內走去。

    他聲音裡的嚴厲,讓眾人不敢怠慢,不一會兒就找到大夫。金冽領著大夫,定進城中最雄偉的石屋,屬於歷代族長,以及親屬所居住的建築。

    「族長呢?」金列問道。

    沈默不語的雷澤,只是伸手朝石屋上一指。

    石屋的最上層,是族長的臥房。

    金冽挑起眉頭,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帶著大夫走進石屋,沿著厚實的石階,來到石屋最上層。

    族長的臥房,寬廣而霸氣,牆邊有著一張鋪著獸皮的木椅。而另外一邊,則是一張紮實的木床。

    為了歡迎金凜回來,房內早已打掃得一塵不染。鋪在床上的,是去年全族所獵到的黑狐的皮毛,所織縫而成的毛毯。

    那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就躺在黑狐皮毛上。

    人質。

    金冽在心裡玩味著。

    是什麼樣的人質,會被抱進族長的臥房,躺上族長的床?

    他雙手抱胸,倚靠在門邊,看著大夫走到床邊,先向金凜請安之後,才謹慎的上前,為床上的女人把脈。

    大夫診了一會兒,眉頭愈皺愈緊,半晌之後,才轉過身來,垂首報告:「族長,這位姑娘氣血極虛,脈搏淺浮,恐怕是長年帶病、宿疾難愈。她身子本就虛弱,受不得勞累,更禁不起長程奔波。」

    「然後呢?」金凜冷聲問。

    大夫的頭垂得更低。

    「呃,她病得極重,再加上勞累入骨,又似數日沒有進食,恐已……已來日無多……」

    「來日無多?」金凜瞇眼,笑容更冷。「就算她死了,你也得給我把她治好救活!」

    大夫誠惶誠恐,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得幾乎當場跪下。

    「是……是……」

    漆黑無底的眸子,又朝床上的女子望了一眼。之後,金凜轉過身,大步的走了出去,逕自走出石屋。

    金冽看著兄長的背影,直到那高大的背影,從他的視線內消失,他才轉過頭來,看著床上那個病弱蒼白的小女人。

    她是誰?

    他倚靠在門邊,看著那個女人。

    難道,金凜的改變,也與這個女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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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費盡心力,日夜照料著,好不容易才將幽蘭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她軟弱的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大夫鬆了一口氣的臉。又過了幾日的休養,她較有力氣時,才開始觀察四周。

    這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小小的石屋裡,只有一張窄床,牆上有扇窗,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這裡是哪裡?」她擠出聲音,語調仍軟弱低微。

    一個微胖的女人,惱怒的瞪著她,半晌之後,才勉強的開口。「你該待的地方啊!」巴娜不情願的說著南國的語言,就像是那些語言會髒了她的嘴。

    雖然是族長下令,絕對得救活這個女人,但是再怎麼說,也只不過是個人質。巴娜一瞧見,人質竟佔了族長的床,立刻氣急敗壞,親自把這個女人抱來這間小屋子」。

    這是僕人居住的石屋,讓這個人質居住,已經算是優待了。對於她的處置,族長也沒有反對,只是冷淡的點了點頭,就不再過問了。

    既然族長有令,而她的丈夫,就是那個領了命令,非得救活人質的人,巴娜再不情願,也只能幫著丈夫,忙著熬藥煮粥。

    所幸,人救活了,也醒過來了。

    只是,這女人一開口,說的就是南國話,聽得巴娜心裡萬分不悅。

    「你不會說北國話?」

    幽蘭搖了搖頭。

    巴娜的臉色更難看了。「那就給我學!」

    清澈如水的眸子,無辜的望著她,眼中閃爍著懇求。「金凜呢?他在哪裡?」她求著巴娜。「請讓我見他。」

    有那麼一瞬間,巴娜幾乎要答應了。

    只是,她很快的回過神來,在心中反覆警告自己,這個女人可是南國人啊!就算看來多嬌弱、多無辜,她都不能鬆懈,更不能被那柔弱的外表蒙蔽。

    「族長忙著呢,哪會有時間見你?」巴娜硬著心腸,端起一盤食物,扔到幽蘭面前。「你既然醒了,好日子也就結束了。往後,三餐都得吃,就算剩下,我也會親手塞進你嘴裡。」

    石盤裡頭,有著乳黃色的固體跟幾塊烙餅,以及一塊烤過的肉。幽蘭看著那些食物,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取了一小塊乳黃色的固體,小心翼翼的放進口中。

    一陣酸怪如腐的味道,竄入鼻腔,那陣怪味包裹著她的舌頭,她急忙搗著嘴,小臉煞白,幾乎要嘔了出來。

    從小到大,她吃的用的,全是精挑細選的珍品。再加上南北兩國,國情風上不同,這片荒蕪的大地,食物遠此南國貧瘠,人們的主食是酸酪,以及外焦內生的羊肉。

    這些,都不是她能夠接受的食物。

    看見幽蘭只吃了一口,就搗著嘴,一副難以下嚥的模樣,巴娜冷著臉,哼了一聲。

    「不吃?你不想活了嗎?」

    半躺在床上的小女人,身子微微一震。

    是啊,要是她再不進食,肯定又會倒下。這一次,誰也說不準,她能不能再醒過來。

    在南國時,她食慾極差,連帶影響了健康。如今到了北國,面對這些粗糙的食物,她卻鼓起勇氣,嚥下嘴裡的酸酪,再拿起粗糧烙餅,

    艱難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啃著。

    巴娜的話提醒了她。

    她得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再見到金凜。

    他們之間,還有著太多事情,沒有細說分明。縱然他曾經用那麼惡毒的話語,毫不留情的羞辱她,她也堅信著,他一定是誤會了什麼,才會如此誤解她、錯怪她。

    只要是誤會,就有機會解開。

    她必須活下去,尋找機會,再向金凜解釋清楚。

    一切,都還未成定局。她一定能說服他,讓他明白,是誤會橫互在他們之間,她對他的愛戀,沒有一絲更改,更沒有一絲雜質。

    憑著這股信念,她鼓起勇氣,再取了一塊酸酪。

    如酸似腐的怪味,仍舊讓她嘿心。這次,她克制著反胃的衝動,又細啃了一口烙餅,混合著酸酪,一同嚥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堅定的告訴自己——

    她得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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