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錢子項又叮囑一句,「切記千萬不要被人當槍使了,能出席那個酒會的人無一不精,被人算計一次你就翻不了身了。」說完錢子項起身朝書房走去,臨進房門錢子項停了一下,「小兔崽子,走之前進來一下,有樣東西替我帶給裴昌雀。」
南京,密碼酒吧。
一間偏僻的小包廂裡隔著茶几坐了兩個人,一樣的沉默。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擺了幾個空易拉罐,地上的空罐子更多。不是好酒,一律的青島純生。這是陳浮生的毛病,自個喝酒基本都是撿便宜的招呼,自然不是喝不起,堂堂密碼酒吧的老總會喝不起酒?這話說出去會被人笑,不是笑陳浮生摳門而是笑散佈謠言的人太缺乏常識,如今的密碼酒吧已經儼然南京酒吧行業最賺錢的幾家夜場之一了。
但是很多人巴不得從陳浮生手裡討一杯啤酒喝喝。但凡能和陳浮生坐到一起喝酒的無一不知陳浮生的怪毛病,你在他心裡的份量越重越熟悉他陳浮生掏出來的酒就會越普通越稀鬆平常,啤酒就是極致。
又喝了半罐啤酒陳浮生首先打破沉默,「小雀,你終於捨得來找我了。」說完這話陳浮生笑了,是真的笑了,不摻雜一點雜質的笑了。
周小雀低著頭一隻滿是老繭的手掌心裡攥著一隻已經喝空了的易拉罐,易拉罐隨著手掌的收緊在慢慢改變著形狀不時的發出一聲輕響,「陳哥。」張口叫了一聲陳哥周小雀又沉默了。
陳浮生也不急,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酒。周小雀肯主動來找自己已經證明了很多問題了。周小雀又悶坐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來,「陳哥,小姐來找過我。」雖然過去了那麼久周小雀還是習慣稱呼龔小菊為小姐,這個容易發生歧義的龔小菊曾經禁止他喊的稱呼。
陳浮生點點頭,「這個我知道,龔小菊從竹葉青手裡溜走以後如果不來找你我會覺得奇怪。」舉杯朝周小雀示意,周小雀捏過一罐啤酒跟著灌了半截下去。
「我這條命是小姐撿回來的。」再喝一口酒,混著滿嘴苦澀流過喉嚨,一個三十多歲正當年的男人被逼到了這份田地,曾經的川渝大袍哥周小雀著實讓人看著憋屈。
陳浮生有些不忍,輕輕搖頭,「這個我也知道,不然龔小菊早已經跟著他哥哥一起死了。」看了周小雀半晌陳浮生又加了一句,「這條命你已經還給龔小菊了。」
周小雀苦澀的笑了一下,「我欠小姐一條命,不管我為她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有時候男人過於忠誠了其實並不是好事。陳浮生無語,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陳浮生才敢放心的用周小雀。
「小姐命苦,十三歲就被人販子拐到湖南,是龔哥花了大力氣找了一年才在一個山溝溝裡找到的,當時小姐被一個光混漢買回去關在家裡做媳婦。龔哥趁夜把那人用磚頭砸死才把小姐偷偷運出了山。」喝了口啤酒藉以麻醉微痛的神經,「那時候龔哥還沒出道,隨身帶的錢花完了沒錢坐車也不敢坐,只敢走野路鑽林子。當時小姐已經虛弱的走不了路了,龔哥就光著腳板一路把小姐背回了重慶。從那件事後重慶才有了龔哥這號人物。龔哥常說小姐是個天生該享福的命,以後誰敢動小姐一根頭髮他就生裂了誰。」
這次輪到陳浮生沉默了,等周小雀又喝了一罐啤酒後陳浮生忽然抬頭,「如果這次找到龔小菊後她手上沒有沾我兄弟朋友的血,看你的面子,我放她走。」
周小雀狠狠的點了點頭,「謝謝陳哥。」
如果有誰動了陳富貴他陳浮生也一定會紅著眼睛衝上去拚個死活。將心比心便是佛心,雖然這話用在對手身上不合適,但依然是這麼個理。
「三天後你跟我去一趟杭州。」說完這話陳浮生站起身走出包廂,只留下周小雀一人依然坐在原地喝酒。
南京到杭州直線距離只有兩百多公里,按陳浮生和裴戎戎飆車的水平來跑只要兩個小時不到,但是這段路陳浮生走了整整一個下午。一起來的有兩個人,陳象爻和周小雀。陳象爻陳浮生一輛車,是俞含亮送來的賓利,周小雀開另一輛奧迪A4。
到達西湖國賓館的時間剛剛好,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將車停好,驗過請柬後陳浮生三人由專門的禮儀小姐帶領著朝賓館裡面走去。
會場被安排在一棟靠近西湖的仿古建築裡,偏僻不顯眼,一般人很難逛到這裡。走進會場陳浮生得到的第一印象就是奢華,這棟仿古建築的內部大概一千平米,中間沒有柱子,裝飾極為現代化,裡面已經有一群一群的人們在低聲私語,陳浮生發現能站在圈子裡的無一不是年過半百的長者,偶有和陳浮生不相上下的後生都是站在圈外安靜聆聽。會場靠近角落的地方鋪了一張極長的紅木桌,上面已經擺滿了各式甜點食物,不時有穿著整齊的服務生走來走去,手裡平托著一盤一盤的紅酒。
陳浮生粗略看了一眼沒有發現認識的人,走過去找了個人少的角落,三人一人從服務生手裡接過一杯紅酒裝模作樣的講起話來。
「像爻,聽說王阿蒙在你們那裡上班了?」講話的是陳浮生,右手托著高腳杯學周小雀的樣子慢慢的一圈一圈的蕩漾著杯內的血紅液體。
陳象爻的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微笑,舒展的眉心明亮的雙眼,「他面試通過了就去上班了,陳哥你想表達什麼意思呢?」
陳浮生一時憋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裝模作樣的抿了一小口紅酒,「慶之很關心你,上次從山西回來時特意叮囑我去和王阿蒙見個面聊一聊。」
陳象爻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告訴我哥不要多想了,他沒給我找到嫂子之前我是不會把自己嫁了的。」
陳浮生搖搖頭也呼了一口氣,「你哥心裡藏的事太多了,只怕你還要再等一段時間了。」
說到這周小雀極其隱秘的碰了陳浮生一下,陳浮生舉起酒杯和自然的把頭稍微偏了偏,然後便看見從會場更裡面的一扇門裡走出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滿頭銀髮精神矍鑠的老者,面龐瘦削,身材中等,穿了一身得體的對襟唐裝,右手被身旁的一名女子扶著,看那女子的面容分明就是裴戎戎。左手輕輕彈了彈胸部的灰塵,陳浮生感覺到上衣口袋裡那個硬邦邦的東西心裡為之一鬆,這個人想必就是今晚酒會的正主裴戎戎的父親裴昌雀了。
果不其然,隨著裴昌雀走進會場四下登時安靜下來,陳浮生甚至可以聽清楚離老人較近的人開口叫的那一聲裴老,雖然那些人似是怕驚擾了老人早已壓低了聲音。
裴昌雀任由裴戎戎扶著往會場中央走了幾步然後站定,隨著裴昌雀站住腳步,四周的幾十近百雙眼睛全部聚焦到了老者身上。裴昌雀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略微低沉的聲音沒有使用話筒也清晰的傳遍了整個會場,「諸位老朋友,我們今年的酒會開始了。」很簡單的一句話彷彿摻進了魔音,眾人的目光馬上熾熱起來。
就在陳浮生猜測裴昌雀接下來會說些什麼的時候,裴昌雀已經開始慢慢的在會場內走動起來,每經過一群人裴昌雀就停下腳步說幾句然後繼續走,陳浮生聽不到裴昌雀說的是什麼只能看見裴昌雀離開後小圈子裡的人有的沮喪有的興奮,表情各異。
不知什麼時候陳浮生旁邊站了一個人,身材不高長得不怎麼起眼還有些微微謝頂,陳浮生自然看見他了,不然周小雀也不會一言不發任由他靠近。
「有沒有看懂老頭子閒聊的路線?」謝頂男人首先開口。
陳浮生聽後再仔細看了看裴昌雀走過的路,是一個很明顯的S型,一個接一個的S,「這路線似乎是早就畫好了,人們只是在他的必經之路上等著。」陳浮生邊看邊思考著,大腦飛快的轉著,「不過這順序是怎麼排的?」最後一個疑問自然是問旁邊站著的人的。
謝頂男人滿意的笑了笑,「這是新一輪的財富分配,所依據的是上一年各家盈利的多少。」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江詩丹頓鑲鑽手錶,「浙江做生意的人太多了,任由其自生自滅只會增加不必要的內耗,所以才有了浙商聯盟這麼一個怪胎。每年的蛋糕都是事先切好的,有本事就把自己那塊全部吃掉,如果還偷偷去拿別人的那一塊會被聯手鎮壓,如今的市場,成為富翁和直接破產都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男人很有耐心通俗易懂的解答了陳浮生的疑問。如果說浙商是一群有組織的狼,那麼浙商聯盟主席必然是其中最凶狠的一頭狼王。
終於等到裴昌雀走過來。由於陳浮生第一次來,不懂規矩的隨便站了個角落,所以直到所有的人都和裴老爺子聊過之後才輪到陳浮生。
裴昌雀走過來並沒有直接找陳浮生講話,而是朝旁邊的謝頂男人打了個寒暄,「大楷,有段時間沒看見你了。」見到謝頂男人裴昌雀似乎有些高興話也多了一些,看了一眼旁邊的陳浮生,「這是你帶來的後生?我看很不錯。」環視了一下四周,「兮兮沒有來嗎?」
謝頂男人笑了笑,「老爺子看走眼了,這後生可不是我帶來的。」
陳浮生一臉淡然嘴角帶著一撇笑意,裴戎戎衝他笑了笑然後湊到裴昌雀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麼老人哦了一聲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沖被叫做大楷的男人輕輕擺了擺手,男人沖裴昌雀點點頭走開了。
「錢子項的乾兒子?」等謝頂男人走遠後裴昌雀極有壓迫感的站在陳浮生面前,說了第一句話。
陳浮生點點頭,「是。這次來之前乾爹特意叮囑我要給裴老爺子問個好。」
裴昌雀眼睛瞇了瞇一張瘦削沒有幾兩肉的臉上滿是陰沉的感覺,冷冷的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