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東都洛陽,巍峨而神聖。
皇城紫微宮太極大殿內,新任不久的欽天監監正袁天罡一身天青色道袍,手中捧著一道紫檀寶匣神情莊重的走上前,他的身後是他的亦徒亦友的弟子李淳風。
「殿下,近日臣夜觀天象,觀察到近日有重要天象變化,臣特來稟奏。」
袁天罡上次隨李淵從河東趕到盟津歸降陳克復,陳克復一聽到那對師徒居然就是傳說中的袁天罡師徒二人,當即就控授袁天罡為欽天監監正,正五品官職,李淳風也授了個從五品監副職。陳克復倒也不完全是相信這些星象之學,不過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星象神秘學還是很有市場的。陳克復自己不一定需要,但他需要將這種神秘力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陳克復接過那個鑲金嵌玉的寶匣,打開來取出一卷黃綢手卷,展開看了看,只見上面寫著一大段關於星象之類的名詞。景天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就看到通篇都寫著五星重疊。
「五星重疊是何意?」
袁天罡一身道袍配上那垂胸長鬚,再配上他那肅然的表情,很有副大師的模樣。
「陛下,五星相疊星象,徵兆著變天。」
陳克復凝神認真的打量著袁天罡,袁天罡老神在在,氣定神閒。反倒是他後面的李淳風也許是年紀太輕,道行還不夠。看到陳克復望向他,馬上不自然的低下頭去。
看著這對師徒的模樣,陳克復倒也馬上差不多明白了事情前後關係。
星象之學,本就神秘無比。在陳克復看來,這東西就和後世的馬經一樣,一副圖上畫著全是古怪的數字。實際上不論最後開出什麼樣的數字來,只要你認真在圖上找,總能在上面找出那個數來。
但實際上,這不過是相信的人一廂情願的看法罷了。天上的星辰掛在天上。雖然熟知些天文物理的人都知道,星辰宇宙確實是有一定規律的。但這規律絕不可能是靠掐指一算,就能推算出什麼人間徵兆的。說白了,這一切就和馬經一樣,不過是些神神道道的人,利用這些星象,來給自己的一些論調找個證據。至於證據是真是假,這就完全看你信不信了。
河北軍剛剛在洛口徹底擊敗了中原的兩方豪雄王玄應與李密。將這兩個在中原爭奪了多年的豪強都俘虜到了東都。中原河南十幾個郡一現在全部都被河北軍先後收復,數十萬河南各地的義軍、盜匪等武裝都全被掃蕩一空。而河北的竇建德又覆滅在即,河東又是捷報連連。
在這樣的大好形勢之下,別說袁天罡這樣號稱神算的人,就是隨便拉一個洛陽城中的平頭百姓,他也知道陳王已經離登陸皇帝寶座不遠了。是個人,都知道要變天了,又何須袁天罡神秘兮兮的說什麼五星相疊。
陳克復沉吟良久:「好。我知道了。」
袁天罡神色嚴肅無比的道:「殿下,此乃上天兆示殿下,讓殿下承擔起這一統天下的責任。殿下。順應天命是您的職責,也是天下百姓們的洪福。如今天下剛經大亂。正需要殿下這等明主一統天下,重還天下太平。」
陳克復略作沉思,再一次展開手卷,認真看了一遍,又捲上,放回盒裡。
「你完成了你的職責,我也會完成我的使命。好了。你回去吧。」陳克復對於袁天罡如此會觀風向倒也是比較滿意,這個時候雖然明知袁天罡說的這些不過是些變相的勸進的話。但是他畢竟代表著神秘天象學,對百姓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他能這麼早的來說這個。也代表了他的態度。
袁天罡師徒倆退出太極殿,巨大的殿中只剩下了明亮的宮燈和陳克復有些孤寂的身影。
「殿下,你還不歇休嗎?」馮婠一身寶藍色宮裝盈盈走了進來。
陳克復望了望面前的玉盒,又回頭看了眼馮婠,有些沉重的笑道:「我知道你什麼都知道,數年的奮戰,如今真的到了這一天,卻突然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馮婠笑著上前,輕輕撫著陳克復的手臂:「殿下不過是有些沒準備好罷了,當年你從這洛陽城逃走,不就是為了今日的這一天嗎?也許是事情太過順利,短短數年,你就已經重回了這裡,一時還沒有準備好吧。」「還記得當年離開洛陽時的狼狽,拋家棄妻,落荒而逃,在洛水邊還被朝廷兵馬和洛陽城中的世家們追逐,差點命喪洛水。那些事情彷彿還歷歷在目,轉眼間我們卻又已經重回了洛陽。在遼東、在塞外,在河北,無數次的戰場上拚殺,有時覺得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回到這裡了。卻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這麼順利。」
「這就是天命所歸。」馮婠笑著道。看到這個自己決定托付一身的男人走到了他人生的峰頂,她也為之高興無比。
陳克復笑笑,「天命所歸?昨天我還差一點死在叛軍圍困之中,身中兩箭,挨了許多刀。如果不是你們和李靖他們及時趕到,我這條命都已經沒有了,又哪來的天命所歸。」陳克復伸手撫上馮婠美麗的臉龐,感激的看著她,「昨天多謝你了,要不是你的戰場顯威,只怕王玄應和李密此時就已經逃走了,而不是關在洛陽的大牢之中了。俘虜了這兩人,可為我們減少了很多麻煩。」
「我整個人都已經是你的了,你又何須對我再客氣。」馮婠笑笑。「如今,殿下該想的應當是登基即位之事了。」
陳克復從案上取過酒壺,給自己和馮婠一人倒了一杯。
一手摟著馮婠在懷,一手端著酒杯,陳克復看著面前的那個玉盒,面上也不由的輕鬆了許多。
大殿中的侍女太監們早被陳克復支到了外面,這樣的時刻,他想要一個人安靜的考慮事情。
張錦已經向他報告,毛翊大將軍已經護送著北京遷都南下的第一批人員南下,明天就將到達洛陽。先期到達的人中除了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等重要文臣之外,還包括著得在東都洛陽舉行禪位大典的皇帝楊杲。另外張錦還告訴他,長孫無垢和出雲等他的妻妾們也者會跟著一起南下。
聽到剛生產的兩個妻子也趕來了,陳克復本來是有些不高興的,不過想想分隔了大半年,也十分想念。再想到他們都已經快到了,只得從洛陽又調了一支人馬去接應。
他們來了,也就意味楊杲馬上將讓位給他,也意味著他的天下即將開始了。越是這樣的時刻,他感覺自己要處理的事情越多。
陳克復和馮婠親密的摟在一起,但實際上兩人此時卻絲毫沒有纏綿的念頭。端在手中的美酒也都是楊堅在位時留下的御酒,年份久遠,味道更是醇厚。但兩人都有些心事重重,入口的美酒也和普通的白水沒有什麼兩樣。
陳克復想的是即將到來的開國大典,而馮婠想的則是嶺南。
擊敗叛軍,俘虜了王應應和李密之後,李靖和張仲堅各帶著兩萬兵馬迅速西進,將本就空虛已久,只是一直沒機會掃蕩的襄城、穎川、淮陽、汝陰、汝南、淮安、育陽、南陽、淅陽、弘農、上洛等十一個河南西南各郡一掃而平。這些郡縣本來大部份都是李密的勢力範圍,第一次黑石之戰後,這些地方就已經是沒有防備之地了。
等到這次的羅口大戰後,更是連原本王家控制的河南西面的幾個郡的少數留守兵馬也是非降即逃。
唯有最西面潼關外的弘農和上洛、南陽三郡原來是王家的地盤,後來被楊暕攻佔。不過此時楊暕的兵馬正被堵在巴中、漢中一帶,被楊俊和沈法興兩麵包夾。因此當李靖和張仲堅這對河北雙帥率兵殺到後,不到一天的攻夫就已經把三郡給命下了。
眼下河北軍的前鋒,已經陳兵到了關中的東大門潼關。並且在南面已經佔領了秦嶺的北側通道武關。可以說陳克復現在已經徹底的佔據了中原河南,陳兵潼關之下,就隨時可以攻打潼關,殺入關中。
而陳兵武關,則同樣隨時可以沿著秦嶺殺入漢中,巴蜀。
向西北可攻關中、隴上、河西。
向西南,可攻漢中,巴中,蜀中。
不但完全將中原處於控制之中,還佔據了進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形勢。到了眼下,河北軍才算是真正的掌握了中原之地。
馮婠默默地坐著,瞪向面前的酒杯,唇邊美酒無味而酸楚。河北軍形勢一片大好,原本她以為河北軍會趁機南下殺奔襄陽,直奔荊襄江漢,攻打南陳軍。可結果,她卻聽到了陳克復給李靖和張仲堅兩人的軍令,令兩人一人駐兵潼關前,一人駐兵武關。讓他們休兵罷戰,沒有命令不得再輕啟戰事。
這個命令一出,讓馮婠暗自心急。她得的消息,如今南陳軍乘著楊暕陷在巴蜀之際,從河南繞道取襄陽,然後順著漢水下路順流而下,攻城掠地,整個荊襄江漢沅湘的長江中游的數十郡之地已經全被他們佔據,如今南陳大軍兵臨貴陽和零陵郡,鐵蹄已經到了嶺南的門口。
南陳軍一東一西,現在已經把嶺南十九郡給包圍了。